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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宮。


    “林待詔?”王賢掐著嗓子喊了一聲。因為不滿意布鞋踩在有些潮濕的地上,他原本就短短的眉毛蹙得更是幾乎隻有一個點兒了。


    站在草叢間的人仿佛沒聽見似的,依舊在發呆。


    王賢頗有些不耐煩。作為司禮監掌印太監,他在宮裏的權勢可以所得上是一等一的了。平日裏就是位次低的妃嬪見到他,都得小心應付著。在這個迎高踩低才是常事的地界,他被養出了一身跋扈之氣。要是旁人這麽經他三催四催還沒個響兒,王大公公早就一巴掌扇過去了。


    “林待詔,聖上可在昭陽殿裏等了些時候了。”王賢上前兩步拍了拍對方的衣袖,笑得諂媚。他年紀不大,但這笑臉迎人的功夫,可一點兒不淺。


    王公公看得清楚呢,旁人都給他三分麵子,那是看在皇帝的份上。如今眼前這林待詔可算是入了皇帝的眼,三天兩頭就差人從圖畫院裏請進宮來。他哪裏敢頤指氣使,巴不得再放軟幾分語氣,也要和對方結下個善緣。


    “抱歉。”林朝迴過神。這是在皇宮禦花園,不是在寧王府的後園。雖然一樣開著石榴花,映人眼明,但等到枝間子初成的時候,能摘下同食的人畢竟是不同了。


    “那咱走吧?”


    “麻煩王公公。”


    王賢小步前趨,有意討好道:“聖上今兒個正午睡過了,不知怎的想起府庫裏還藏著一副前朝黃丘山人的真跡,便差咱來請林待詔同賞。林待詔這份聖眷,也是少見了。”


    林朝笑笑,不答。


    王賢邁著碎步,步子有些急,在林朝看來便走得有些不穩,好心提醒道:“公公可走得慢些。若是聖上責怪,便說我遲了。也不差那麽一時半刻。”


    “那哪成呢。”


    林朝見他左腿彎曲的姿態似乎與常人有別,目光便多停留了片刻。


    王賢笑道:“這腿前些年受了傷,如今一沾濕氣就犯病。見笑了。”


    林朝想了想,知道這人在宮裏素來名聲不佳,對著小太監囂張跋扈得很,但拖著那麽條病腿到底有些可憐,便道:“清河坊有個老大夫,看寒腿拿手的很。王公公要是方便,不妨出宮去看看。”


    王賢一愣,道:“咱家這身份,哪能是想出宮就能出宮的呢。——這就到了。”


    王賢快步登上昭陽殿外的台階,林朝便站在階下待宣。


    台階的數量不少,襯得宮殿分外氣勢恢宏。王賢小小的一個人,彎著腰往上爬,看著就像隻匍匐的螻蟻。


    瘸了腿的螻蟻。


    林朝想,下迴進宮還記得的話,給他帶幾副藥吧。


    皇帝見到林朝很是高興,興致高漲地拉著他的手連唿愛卿來得真好快與朕同賞這天下至畫。


    那副雀躍的姿態,一點不像個老成持重的一國之君。


    才四五歲大的太子依偎在妃嬪懷裏,一隻手指一直放在嘴邊,想咬又怕被責罵,眼珠子在幾人之間滴溜溜地轉。


    林朝從他笑笑。


    太子竟然看見了,咧嘴迴了個笑。


    皇帝樂道:“愛卿,看來不隻朕和你投緣,朕這兒子,和你也緣分不淺啊。”


    生下太子,而在眾妃嬪間地位超然的德妃,溫婉一笑:“可巧,揚兒生的時候,芍藥開得正好,恰恰應了林待詔那幅畫兒了。”


    林朝勉強笑笑。


    那幅芍藥美人圖,不是他自己的手筆。真要論技藝,未必比翰林圖畫院的一眾畫師高到哪裏去,但勝在意境巧妙。美人將笑未笑的神態,正被芍丨藥□□遮去了一兩分。能討皇帝歡喜,也正如寧王偏愛墨葡萄圖一樣,重的是迎合了帝王心境。


    芍藥殿春,美人遲暮。對一個年過而立,本應壯誌躊躇,卻因舊疾在身而不得不謹慎行事的帝王來說,正中開口難言的隱痛。


    當時皇帝問了一句此畫何解。


    林朝應道,花有重開日。


    皇帝大笑。


    他自己固然無力安國拓邊,但終有一子可以繼承父誌。


    不管有意無意,這才是皇帝對林朝寵幸有加,而那副技巧並不高妙的芍藥圖能傳遍京城的原因。


    皇帝差宮人打開畫軸,自己站在正中,微微彎下身子,似乎想將畫看得更細一些。


    林朝上前看畫,德妃抱著太子站在稍遠的一邊。


    皇帝看了片刻,歎道:“愛卿,此畫如何?”


    林朝道:“妙。”


    皇帝還待再問,林朝便從前世從叔父口中聽得的話中挑上三兩句,說的玄之又玄,總之不落實處。


    皇帝連道,愛卿所言極是,精妙精妙。


    林朝覺得他這愛畫的模樣和自己的叔父如出一轍,但眼力差的也太遠了。不過當皇帝的人,原本也用不著能看出來哪個是名畫。隻要喊上一群有眼力的給他挑出幾幅好畫,自己拿著玉璽往上蓋兩個戳,也就是了。百年後還能多撈一個好名聲。


    他自己這個前皇帝是不懂畫的,眼前這個坐著龍椅的也是不懂畫的,下個想要搶龍椅的,還是不懂畫。


    可見當皇帝確實和畫沒甚關係。


    德妃是書香門第出身,明知林朝所言飄虛,隻笑道:“林待詔的見地,總和臣妾這些鎮日呆在閨閣宮裏的人不同些。”


    林朝鎮定應道:“不過幼時跟著家師多跑了些地方,不敢說有見地。黃丘山人畫的這副山景,確實深得廬州鳳凰山風致。”


    太子不知何時把咬著的手指吐出來,指著畫軸含糊道:“鳳凰……”


    皇帝笑道:“朕這兒子,倒隻聽得進這些。”


    德妃道:“龍鳳和鳴,自是吉兆。”


    林朝聽她變著法兒討皇帝開心,心中想的盡是小孩兒畫的一幅幅鳳穿牡丹。


    當日隨意挑的圖,難道也能成了什麽預兆不成?


    皇帝賜了德妃兩樣首飾,又賜了太子些小樣兒玩物,命人把畫收了。此時天色尚早,但皇家晚膳一向進的早,差不多也不到了時候。


    “愛卿,你我便拿此畫下酒,如何?”


    皇帝留人用膳,也是以示寵愛有加的手段,林朝自然隻能麵做喜色,低頭道:“謝聖上。”


    一頓酒喝得微醺。


    王賢在殿外待命,見林朝晃著身子走出來,模樣比自己老寒腿發作還要可怖,便上前問道:“林待詔,咱家送你一程?”


    林朝謝絕了王賢的攙扶,自己搖搖晃晃地扶著宮牆往外走。


    差不多樣的赭紅宮牆,明黃琉璃瓦,在月光下都晦暗不清。


    “好大……一個餅。”


    咂巴兩下嘴,想了想月亮的口感,清清爽爽,約莫和雲片糕差不多吧?說起雲片糕,果然是寧王府的最好,皇宮裏的太過甜膩,總不是那麽一個味兒。


    遠處的宮門前站著兩三個人,大抵是守門的侍衛。單薄地成了一個剪影,眨眼就看不見了。


    長長的宮道一直往前延伸開去,繞過七七四十九個門釘,繞過皇城外的溝渠,……


    通往何地?


    他記得自己從宮門出來,沿著禦街巷走了幾段路,不知怎的就在岔路口轉了個彎兒,衝著和住處相反的方向走了過來。


    看到廣陵宮的飛簷時,他的腦子還沒清醒過來。


    行苑外牆邊上栽了一排不高大的柳樹,他上前抱了抱按了按,覺得樹皮還挺糙,連著的枝椏也結實,雙腳一蹬就蹭上去了。


    掛在樹頭的時候,能望見頭頂月色正好,眼下宮裏燈火明暗。


    那麽多昏黃的,微弱的火光裏,哪一個映著他想看見的人呢。


    宮牆和柳樹隻有兩臂不到的距離,林朝掂量了下自己的腿長,借著酒意就跳了過去。


    “師傅?”


    低低的、帶些遲疑的聲音響起。


    林朝一驚,看見牆下站著的正是趙拓。


    小臉蛋兒在月光下白得都能映亮宮牆,可惜沒有林朝最想看到的驚喜神色。


    驚還有一些,喜是怎麽也沒尋著。


    “師傅,此處……恐怕有些危險。”趙拓將橫置在地上的木梯扶正,架在牆頭。林朝順著梯子爬下來。


    夜風將林朝的酒意驅散了幾分,他也覺得兩人這般幹站著不說話的樣子有些尷尬。


    分開之前因為他答應有空便來就高興地不得了的小孩,和眼前的人總重疊不到一塊兒。


    林朝想他莫不是生氣了。但掐指一算,從寧王被貶至今也不過數月。前些時候,他來廣陵宮問過一次,才知道這地界查核嚴得很,沒皇帝手批進不來,也就作罷,琢磨著等寧王一事的風頭過去些時候,再悄悄混進來。


    兩人師徒的關係雖說不上多大點事,但萬一皇帝起了疑心,往後的事還有些麻煩。


    林朝越想越覺得自己有理,出於長輩對晚輩的教導之情,他開口道:“這幾個月我……”


    趙拓仰起頭,冷冷看著他,道:“父王去世了。”


    “寧王……”


    “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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