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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以後林朝都忘不了那天的天色。


    印著水紋的暗紫色綢緞細密包裹著所有淩厲的殺意,一蓬血肉就在他的眼前炸開。


    他機械地抬肘,擦去沾在臉上的血水。


    滿地的屍體,變成了滿地破碎的屍體。


    全世界隻有薩頓的手是熱的,比尋常體溫偏高的溫度,在這個時刻卻成了可以依仗的一點點實在。


    被抱著跑過一條又一條暗巷,迴過頭能看見傾側坍塌的破舊房屋,揚起的漫天塵埃。


    他沒有大義凜然地對薩頓說,你先走,別管我。因為他還想要活下去。


    他也沒有故作堅強地說,放下我,我可以自己走。因為他知道腹部的傷口會嚴重阻礙他的度。


    他隻能緊緊抱住薩頓勁瘦的身軀,暗自為兩人祈禱。


    砰砰。


    將頭埋在薩頓胸口,能聽到劇烈的心跳。林朝想象著血液就是從這裏開始,沿著血管流往薩頓的全身,支撐著這一場漫長的像是看不到盡頭的奔逃。


    他想靠得更近一點。


    近到那樣強有力的躍動聲也在他的腦海裏響起,牽動所有血脈。


    ————————————————————————————


    “天呐!你怎麽把自己搞成了這個樣子!”


    莎黛爾急急把薩頓推向軍車,準備在車上進行一場臨時手術。


    薩頓甩了甩僵硬的手臂,把縮在一旁的林朝撈過來,指了指他腹部的傷口:“看看。有沒有事。”


    莎黛爾隻瞥了一眼,不耐煩道:“他沒事,有事的是你。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就跟在彈片堆裏打了個滾一樣?”


    林朝顫著手想去摸一摸薩頓的後背,又怕碰到他的傷口,縮了迴來。


    之前兩人都快跑出戰區了,沒想到一顆高能彈就在不到十米的距離內爆開。當時他們根本沒有時間避開,林朝甚至連眼睛都沒來得及眨,就被薩頓撲倒在地。


    今天被撲倒的次數有點多。


    狠狠把這個不合時宜的念頭按下去,林朝怯怯問道:“要不,你還是先給他看看傷口吧?”


    莎黛爾冷聲應道:“那也要他肯給看啊。”


    他肯定會給看的,劇情都寫了。林朝心道。


    然而薩頓一動不動站著,沒有半點要跟著莎黛爾上軍車進行手術的意思。


    林朝勾了勾他的手:“?”


    薩頓抿嘴道:“你去。”


    林朝聞言往軍車走了兩步,又頓住,迴過頭認真地看著薩頓:“你去。”


    “我說你們煩不煩。動個手術而已,誰先誰後還要讓嗎!”莎黛爾從車窗中探出腦袋,一頭金有些淩亂,“再拖拖拉拉信不信老娘一個也不治。”


    林朝小心地推了薩頓一把:“快去。”


    薩頓摸了摸林朝的頭,跨上軍車。


    軍車上的空間有限,林朝就趴在車窗邊上看著。薩頓趴在座椅上,順著光林朝能看見他背上的道道傷口,還有弧度好看的脖頸。


    莎黛爾的手很穩,動作輕盈又敏捷,很快就將彈片清理幹淨。


    沾血的彈片被扔到一個白色的瓷缸裏,每次“咚”的一聲想起,林朝都會下意識地抖一下身子。


    不是因為感到了痛。


    也不是因為感受到了薩頓的負麵情緒。受傷似乎完全沒有影響到薩頓的情緒。他的精神力沒有絲毫波動,無論是喜是愁。


    想到劇情裏說就是因為這次受傷,薩頓對莎黛爾萌生出了感情,林朝試探著去查看莎黛爾的精神力。


    莎黛爾瞪了林朝一眼:“垃圾。”


    林朝大窘,他忘記莎黛爾也是個向導了,還是很優秀的向導,自己這點試探的手段在她麵前根本不夠看。


    薩頓的傷口很快就被包紮好,因為他拒絕使用任何鎮痛的藥劑,也不願意接受除了最簡單的消毒之外的處理。


    莎黛爾因此臉色很不好看,連幫林朝縫合腹部傷口的時候都忍不住冷嘲熱諷:“你以為自己是穿著紅褲衩天天在飛的人嗎,現在不用點鎮痛的藥,過會痛的你連媽都叫不出。”


    林朝有些擔心莎黛爾會因為過度激動,把手術縫合針落在他的肚子裏,出聲附和道:“是啊,薩頓你還是用點藥吧。那麽多傷口,肯定很痛。”


    薩頓雙手抱拳站在車窗邊上,麵色有些蒼白,但神色依舊冷峻。


    “滾吧。”莎黛爾剪斷手術線,衝林朝抬了抬下巴。


    林朝捂著肚子跳下車,走前還迴頭確認了一遍莎黛爾有沒有把手術針或者紗布之類的落下。


    薩頓就站在車窗邊上,林朝跳下車的時候沒注意,一頭撞上。


    薩頓的身子牢牢釘在原地,倒是林朝連退了幾步。林朝揉著自己的腦袋,突然現薩頓還是沒動,不由有些擔心:“怎麽了?”


    之前的手術明明很順利啊,莎黛爾也說傷口沒有感染。


    林朝伸出五根手指,在薩頓麵前晃了晃。


    薩頓似乎想要抓住那隻手,卻抓了個空。


    兩隻手都僵在半空,林朝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迅抓住薩頓的手,關切道:“不舒服要說啊,莎黛爾會有辦法的。”


    好燙!


    薩頓手上的溫度,幾乎要把林朝燙傷。他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握住了一枚新鮮出爐的水蒸蛋,很難受,但怎麽也舍不得鬆手。


    莎黛爾嘟囔著走下車:“又怎麽?”


    “他的手好燙!”


    林朝一喊,莎黛爾的麵色就變了。從隨身醫療箱中拿出儀器,將針管插入薩頓的皮膚,檢測儀上的數值便開始飛飆升。


    “滴滴滴!”


    薩頓口袋中的戰地通訊器響起,他用還能自由活動的一隻手打開。


    “總攻開始了。”薩頓隻掃了一眼簡訊,抬手就拔掉了檢測儀的針管。


    “我管總攻去死。”莎黛爾靠在薩頓的耳邊一字一頓喊道,“我給你的藥,你到底吃了多少!”


    薩頓淡淡道:“都吃了。”


    “才七八天,你就把一個月的藥都吃光了。厲害啊。接下去還打算怎麽辦?”莎黛爾怒極反笑,索性把醫療箱重重一關,“反正我是沒辦法了。你找你的向導解決吧。”


    薩頓將雙手舉在眼前,翻了一翻,冷靜道:“不吃藥。我找不到我的刀。”


    “能不能打擾一下?”林朝舉起一隻手,“你們在說什麽?”


    “感官神遊,聽說過嗎?”莎黛爾轉移了槍口,直指插話的林朝。


    林朝迴憶了教科書上的知識,應道:“嗯。是哨兵因為長期得不到有效精神疏導產生的一種疾病,患者的五感會出現感知誤差,嚴重的話還會彼此混淆,隱患很大。”


    莎黛爾指了指薩頓:“你的哨兵,感官神遊嚴重到完全沒辦法通過吃藥壓製。身為向導,該做什麽?”


    “幫他進行精神疏導。”林朝答的順溜。


    “問題是,你行嗎?”莎黛爾不帶溫度的問話,一下子勾起了林朝的迴憶,薩頓陰暗的精神領域,還有那條狠狠咬了他一口的青蛇……


    林朝抱著自己開始冒雞皮疙瘩的胳膊,差點就要搖頭,幸好停住了。


    “可是,你也是向導啊。”他記得劇情裏就是莎黛爾幫薩頓進行精神疏導的,“你也可以幫他精神疏導。”


    莎黛爾被嗆了一口,驚訝道:“你確定……要我幫他精神疏導?”


    有什麽不可以的嗎?


    雖然說精神疏導一般被看作是確定了關係的哨兵向導才會進行的活動,但是莎黛爾和薩頓現在應該已經對彼此有了好感吧。就當是預支一下未來的福利,也行啊。


    “這裏也沒有其他合適的人。”林朝正經道,“總攻開始,薩頓肯定要上前線,絕對不能被感官神遊影響。所以,拜托了。”


    林朝眨了眨眼睛,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話非常有說服力。先是說明了現在沒有其他向導的情況,又提示了薩頓本身的狀況和前線戰況緊密聯係,就算是為了帝國的勝利,莎黛爾也會接受的。


    沒想到先拒絕的是薩頓。


    薩頓死死按住軍刀,似乎隨時會拔刀出鞘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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