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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又閑聊一會,當月到中天時,蕭逸然示意晴雯把琴桌抬來,焚香淨手,端坐於琴桌之後。蕭逸然知道,朱子休來此,主要是想聽自己彈琴。所以,每次不用朱子休要求,蕭逸然都會主動撫琴一曲。


    琴桌剛好擺放在窗前的月光照,蕭逸然背對窗口而坐。朱子休則坐在蕭逸然正麵偏左的位置。俗話說華燈礙月,在蕭逸然準備撫琴時,朱子休親自吹熄了房中的兩隻粗如兒臂的紅燭,頓時滿室清光。從朱子休的位置看琴桌後端坐的蕭逸然,剛好可以看到大半張臉,因為是背光的原因,朦朧中,蕭逸然的側影更顯清麗出塵,卓爾不俗。淡藍色的衣裙,幾乎要和月光融為一體,宛如一幅潑墨山水畫般。烏垂在腦後,腮邊刻意修飾的鬢角,如同勾畫上去一般,雅致而又好看。


    當蕭逸然素手輕彈,叮叮淙淙的琴聲如同流水般,流入月光中,流滿房間,流進了朱子休的心中。


    一曲奏罷,蕭逸然依然坐在琴桌之後,似乎還沒從意境中走出來。而側對麵的朱子休,更是兩眼虛無般看著月光中朦朦朧朧的蕭逸然的大半個側影,不知思緒飛到了哪裏。


    良久,朱子休才長出一口氣,緩緩站起身來,對著蕭逸然深深一躬。蕭逸然也急忙起身,屈膝迴禮,兩人彼此對望一眼,一時間都沒有說話。


    “小姐,要撤下去嗎?”


    晴雯看著蕭逸然站在琴桌後麵,似乎有些不大方便,便打破房間中的沉默,輕聲問了一句。見蕭逸然點點頭,和麝月兩人把琴桌抬了下去。


    “然兒小姐的琴藝真是越來越精湛了。怪不得古人有: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迴聞的說法。其實,並不是曲子有多麽別致,關鍵是彈曲的人,把自己的身心都投入進去之後,自然會彈出讓人無法用言語描繪出的美妙來。誠所謂,悠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


    “公子過譽了。然兒隻求所彈之曲,勉強能入公子法耳,於願足矣。”


    “若是然兒小姐的琴曲隻能算是勉強的話,那整個秦淮河上就沒有誰敢說自己會彈琴了。”


    朱子休讚,蕭逸然謙,兩人你來我往說了幾句之後,不覺同時笑了起來。


    “嗬嗬,如此一讚,竟有落入俗套之嫌。”


    蕭逸然也微笑著說:


    “本當不得公子如此稱讚。”


    說著,蕭逸然端起麝月剛換來的熱茶,示意朱子休道:


    “公子請用茶。”


    朱子休喝了口茶,放到茶幾上,問蕭逸然:


    “然兒小姐既然該‘柳煙舫’為‘日月舫’,學生雖看得出來小姐有脫離這煙花之地的誌向,隻是不知然兒小姐對將來有何打算?”


    “畢竟然兒一直在這裏長大,雖有心脫離這煙花之地,卻因年紀尚小,暫時並沒有想好將來要如何。”


    說完,幽幽歎息道:


    “畢竟這是媽媽留下來的畫舫,要說馬上拋撇了,心下一時也難以割舍。”


    “以樂娛人,聊以度日,雖說屬於末流,卻也算不得真正的賤業。隻要守好本心,無論做什麽都會得人敬重。然兒小姐勢必能出汙泥而不染,卓立於這秦淮河上。”


    “借公子吉言。”


    “將來若有難處,不妨告訴一聲,如能有所幫助,學生將不勝榮幸。”


    說著,朱子休並沒有告訴蕭逸然有難處時,去何處找他,隻是從腰間解下一枚玉佩,放到茶幾上。同時站起身來向蕭逸然告辭道:


    “該有亥時前後了,學生該走了。改天有空,再來聆聽然兒小姐的仙樂吧。”


    蕭逸然也沒有多話,客人要走,從來畫舫是不會出言留客的,特別是像蕭逸然這樣隻賣藝不賣身的畫舫,更是如此。默默地跟在朱子休身後,送他到畫舫出口處。等畫舫慢慢靠岸時,沿岸而行的,朱子休的隨從走過來,把他扶到岸上,同時,其中一人走過來,遞給蕭逸然身後的晴雯一個錢袋子,便轉身隨朱子休消失在岸邊的樹蔭下。


    迴到畫舫中,晴雯把那隻錢袋子遞過來,蕭逸然並沒有接,她心裏很清楚,每次朱子休來,都會留下一個同樣的錢袋子,裏麵的錢數也都相同,都是四錠二十兩的紋銀。


    “小姐,朱公子到底是什麽人?”


    這幾乎是從去年春天朱子休第一次來過之後,晴雯和麝月必定要問的一句話。


    “就是啊,不僅人文質彬彬,從沒有什麽風言風語,更別說動手動腳了,就是留下的銀錢,每次都是八十兩,這可不是一般的世家子弟能花費的起的。”


    不理會晴雯和麝月千篇一律的話,蕭逸然徑自走到茶幾前,拿起朱子休留下的玉佩,借著月光仔細翻看起來。並沒什麽特別的,除了玉質好得出奇外。是一枚正方形鏤空的玉佩,方框中的圖案是祥雲為底,上麵蟠曲著一條昂卷尾的龍。蕭逸然也是見過好東西的人,但是卻很少見到像眼前這枚玉佩如此精美的雕工。不說玉佩,就是係玉佩的絲絛,都是精心編織的,手工細膩而又新巧。


    這時,晴雯和麝月也湊過來看。


    “小姐,這玉佩怕是也值不少錢吧?”


    說著,晴雯還伸手在蕭逸然手中撫摸了一下玉佩。


    “就知道錢。”


    “就是,晴雯最近每每看到銀子,兩隻眼睛都直直的。”


    “麝月,你什麽時候見我看銀子時眼睛直直的來著?”


    兩個丫頭笑鬧了一陣,見蕭逸然還是默默地看著手中的玉佩,便停了下來,靜靜站在一邊。


    “朱公子怕是大有來頭的人,以後朱公子再來,切要小心侍候。”


    蕭逸然從玉佩上隱隱猜測到,這樣的玉佩,這樣的絲絛,怕是隻有宮裏才有吧?隻是,朱子休沒有明說,蕭逸然也不是十分肯定。


    “小姐,朱公子說有難處時找他,可是他連自己的住址都沒告訴我們,去哪裏找啊?”


    晴雯噘著嘴,有些不滿的說了一句。


    “不是留下玉佩了嗎?”


    麝月的話更引來晴雯的不滿。


    “京城這麽大,僅憑一枚玉佩就能找到人?到時候,你找給我看看。”


    不同於晴雯和麝月,蕭逸然心中是明白的。如果自己猜測的不錯的話,朱子休應該真的是來自宮中,那麽憑這枚玉佩,隨便到一個衙門裏去,總會有人認出來的。這估計就是朱子休沒有明說的緣故。蕭逸然想到這裏,更加認定朱子休是宮裏人。因為,朱子休清楚,若是真有事找他,如蕭逸然這樣的人,是無論如何也進不了皇宮的。還不如留下一枚能夠代表自己身份的玉佩,到時候自然會有衙門裏的人,看在朱子休的麵子上,關照自己一二的。


    第二天便是八月十七,今年恰逢大比之年,各地學子紛紛前來應天府,即大明朝的京城,參加三年一度的秋闈。沿襲曆史上的舊例,依然是八月十七,十八,十九三天。所以,這三天內,畫舫的生意比較淡,尤其是如日月舫這樣,隻以賣藝為生的畫舫,生意尤其清淡。因在畫舫無聊,晴雯便對蕭逸然建議道:


    “小姐,這三天怕是沒什麽客人來,不如我們到城裏逛逛吧?”


    蕭逸然也想進城看看。北宋時,這裏稱為江寧府,也就是母親孫氏的娘家孫府所在。蕭逸然想去看看,城裏到底有沒有孫府,好驗證一下北宋的十幾年,到底是真實的,還是夢境。


    “好吧,現在日頭有些大,等午後再去。”


    吃過午飯,蕭逸然照例小憩一會,於申末酉初,日頭偏西時,主仆三人,換成男裝,離開畫舫迤邐進入城中。一邊走,蕭逸然一邊搜索著醒來後增加的部分記憶。竟然很多習慣都和,北宋的一世完全一樣。比如出門習慣換成男裝,以及晴雯和麝月兩人的性格等等。唯一讓蕭逸然不解的是,為什麽自己有著北宋十三年的記憶,晴雯和麝月卻沒有呢?她們兩個到底還是不是“夢中”的晴雯麝月呢?到現在,蕭逸然也有些動搖起來,在漸漸接受著北宋的一世隻是一場夢的說法。


    三人是從南城門進入應天府的,依稀記得城隍廟的位置,蕭逸然就對晴雯和麝月說:


    “我們先去城隍廟看看吧。”


    第一次見到白楊,便是在江寧府,即如今的應天府的城隍廟中,蕭逸然期冀著,能再次在城隍廟中見到白楊。那樣的話,不僅能夠證明北宋的十三年不是一場夢,而且,蕭逸然實在是想知道,那個讓自己看到一次後,就再也忘記不了的身影,到底和自己曾經有過什麽樣的關係?怎麽會讓自己產生那樣強烈依戀的感覺?


    城隍廟中的香客,依然是摩肩接踵,熙熙攘攘。蕭逸然隨著人流,默默拈香禱告,眼睛卻不時向四處巡視,希望能看到一身白衣的白楊的身影。


    “小姐,有個人總是盯著我們。”


    “誰,在哪裏?”


    當蕭逸然跪坐在大殿神像前的蒲團上默默禱告完,剛站起身來,身後的晴雯伏到自己耳邊輕聲提醒道。


    等蕭逸然隨著晴雯一起轉頭,尋找晴雯所說,一直在盯著她們的人時,早已失去了那人的蹤影。


    “奇怪,剛剛還在那裏。”


    “是什麽樣的人?”


    “兩個少年,小的十六七歲,大的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


    “穿什麽衣服?”


    “那個總盯著我們看的少年,是一身白衣,另外一個穿著淡青色長衫。”


    蕭逸然不敢確定晴雯看到的是不是白楊,不過,還是急切地想找到那兩個少年,看看一身白衣的人,到底是誰。隻是,最終還是讓蕭逸然失望了,尋遍了整個城隍廟,再也沒有看到晴雯所說的兩位少年。晴雯嘴裏兀自嘟囔著:


    “怎麽這樣奇怪,轉眼間就不見了。不會是遇到鬼了吧?”


    說著,還側頭看著蕭逸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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