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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逸然隻是下意識的在心裏叫了一聲“爹”,沒留神卻喊出了口。知道不到五個月大的孩子開口說話,會帶給這對父母怎樣的驚訝。隻是話已出口,就難以挽迴,不得不再次叫了一聲“娘”。


    激動良久的夫妻二人,等心情略微平息之後,孫氏語音微顫地對懷裏的蕭逸然說:


    “女兒,再叫一聲為娘。”


    “娘。”


    蕭逸然知道,既然已經出聲,就幹脆開口說話得了。又看著蕭國良叫了聲:


    “爹。”


    孫氏用力在蕭逸然的臉頰上親了一口。之後,不無擔心地問蕭國良:


    “夫君,遍覽典籍,除了《史記》中記載皇帝時說過,‘生而神靈,弱而能言’外,再沒有其他典籍記載過,這麽小的孩子能開口講話。也不知道是好,還是……”


    “賢妻不要擔心,自有書籍記事以來,已悠悠幾千年,未有文字之時,尚不知還有多少年。書籍所載未必全麵,幼兒能言,雖不常見,卻也未必一定沒有。”


    “夫君,逸然定是上天賜給我們夫妻的一個才女。”


    “賢妻所言不錯,從逸然生下來,一向不哭不鬧,幾乎沒有拉尿在炕上。由此可見,女兒必是聰慧非常的。”


    蕭逸然意外開口說話,給夫妻二人帶來了無比的驚訝和喜悅。明天一早就要下場考試的蕭國良,一直到過了午夜,才在孫氏的柔聲勸說下,躺下睡去。


    蕭逸然雖然沒有親眼見過貢院裏,提供給學子考試的房間,但是記憶中,還是在一些書籍中讀過,關於貢院中名為“號子”的窄小房間的描述。“試士之所,謂之貢院;諸生席舍,謂之號房。”每間號房,僅容桌子一張,椅子一把,小床一張,馬桶一個。三天兩夜之內,考生的吃喝拉撒睡全部在號房內進行,不得出號房半步,否則,即是為棄考。


    因為從家裏隻帶來了一床薄薄的被褥,蕭國良留給了孫氏母女,自己隻是帶了件夾衣,之外就是一包幹糧。可想而知,接下來的幾天,蕭國良將要如何渡過。


    不提蕭國良的煎熬。留在客棧的孫氏,讓蕭逸然繼自己開口說話,孫氏流露出難得一見的驚喜神情之後,再一次看到了孫氏流露出的一絲心神不安的樣子。時而走到門口看看,時而抱著蕭逸然哄一哄,時而坐,時而站。


    從早晨送走蕭國良後,孫氏就一直如此。直到傍晚十分,客棧的房門被人敲響。


    “是誰?”


    孫氏想不到這個時候會有什麽人來拜訪,並沒有急著去開門,而是抱起床上的蕭逸然,走到房門前,先問了一聲。


    “恩人,是我。”


    聽聲音是昨天在院子裏哭訴的女人,孫氏才伸手把門打開。蕭逸然見門外的女人,臉上已經沒有了昨天的惶恐。顯然,病人的情況有了很大的好轉。女人來到房間內,噗通一聲就給孫氏跪下,連連磕起頭來。孫氏因為抱著蕭逸然,隻能騰出一隻手來,用力拉起地上的女人。


    “姐姐不可如此,快起來說話。”


    女人站起身來,用手揮了揮褲子膝蓋處的灰塵,然後雙手握住孫氏空著的那隻手,絮絮叨叨地說道:


    “恩人,多虧了恩人啊。要不是恩人慷慨相助,我兒子哪裏還有命在。”


    “姐姐,我們也沒做什麽,當不得姐姐如此說。令郎可好點了?”


    “恩人,四書好多了,燒也退了,剛才還吃了半碗稀粥。”


    “那就好,藥吃完了嗎?”


    “還有兩天的。多虧了恩人啊。”


    “姐姐,我們也為人父母,能理解姐姐的感受。不過,恩人二字,還是請姐姐不要再提了。如果姐姐不嫌棄,就叫我一聲妹妹吧。”


    “這怎麽使得?”


    “沒什麽使得使不得的,不知姐姐貴庚多少?”


    “哦,我屬虎,今年四十一歲。”


    “你家令郎今年多大?哪年中的秀才?”


    “四書今年二十,前年中的。本指望這次定能高中,也好讓我們母子過幾天好日子,哪承想時運竟然如此不濟。”


    “令郎還年輕,下次再考也不晚。”


    “唉,不瞞妹妹說,為了供四書讀書,家裏唯一的二畝田地,一處祖宅都賣了。今年不能下場,就要再等三年,天知道這三年我們母子將何以為生啊。”


    說道這裏,女人的眼裏開始流起眼淚來。孫氏見狀,連忙勸道:


    “姐姐,俗話說天無絕人之路。等令郎身體好了,找個私塾,每年也能有幾兩銀子的束修,還不夠你們母子嚼過(aoo,地方俗語,意思是花銷的嗎?”


    “話是這樣說,哪裏就那麽好找?在老家的時候,也想過去做人家的西席,隻是一般人家請先生,喜歡老成穩重的,都嫌我家四書太年輕了。”


    “不急,慢慢找,總能找到的。”


    直到這時,女人似乎才看見孫氏懷裏的蕭逸然,伸手就要抱。蕭逸然極力朝後掙了掙,孫氏看出來蕭逸然不想讓對方抱,也就沒有把女兒送過去,而是順勢請女人坐到床沿上。


    “姐姐,孩子有些認生。”


    “多俊的孩子,多大了?”


    “到月底就五個月了。”


    “看起來可真不像是四五個月,倒像是兩三歲的孩子。”


    蕭逸然不得不承認,眼前這位女人的眼光還是很毒的。剛才蕭逸然不想讓對方抱,雖說不上是人生,卻也真的不喜歡被生人抱。所以,才極力躲開。


    “恩人大哥,這次必定能高中的。”


    女人又把話題轉到蕭國良身上。孫氏隨口答道:


    “姐姐,世上的事情都有定數。比如令郎,年紀輕輕得中秀才,誰想到今年要下場了,卻突感風寒?夫君能中,自然歡喜,不然也是命中注定,強求不來的。”


    “妹妹所說雖然有理,可是,如果像恩人大哥這樣的好心人都不中,還有天理嗎?”


    蕭逸然倒是十分讚成女人的這句話,張了張嘴,輕輕吐出一個“中”字來。因為女兒就伏在肩頭,孫氏自然聽得清清楚楚,擔心女兒這麽小就開口說話的事情傳出去,孫氏剛想借故轉移女人的注意力。不想,對方已經是聽見了。


    “妹妹聽見了吧?連這麽小的孩子都知道爹爹能中呢。”


    顯然,女人並沒有把剛才蕭逸然出的聲音當成是在說話,僅以為是無意中的巧合。


    孫氏陪著女人直說道天擦黑,對方才告辭離開。


    等待是最煎熬人的。好在有那位女人來陪著說了半天話,時間感覺過得還快一些。十八這天,不僅孫氏時時抬頭看天上的太陽,就是蕭逸然都覺得特別漫長。母女又熬了一晚,終於到了八月十九。下午蕭國良就會迴來了。孫氏幾乎是每隔一會,就會到門口站站,從早晨到中午,蕭逸然見孫氏隻是喝了兩碗開水,沒吃一口幹糧。


    蕭國良迴來的時候,是太陽即將落山的時候。看見蕭國良推門走進來,孫氏又恢複了往常的淡定和溫柔。臉上再也看不出一點惶急和擔心。


    “夫君累了吧?”


    蕭國良一臉的倦容,好像好幾天沒有睡覺的樣子。眼神到是還明亮。看到孫氏關切的目光和問話,蕭國良主動說道:


    “賢妻,三場下來還算順利,就是這兩天都沒睡好覺,讓我先躺會再起來吃飯。”


    蕭國良說完,臉也沒洗,和衣躺到床上,眨眼間,就傳出來均勻的唿吸聲。孫氏抱著蕭逸然,坐在床沿上,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熟睡中的蕭國良,良久才低聲對蕭逸然說:


    “逸然爹爹累了,娘抱你到院子裏看看,讓爹好好睡一覺。”


    蕭逸然不知道蕭國良是什麽時候醒來的,因為蕭逸然睡著的時候,蕭國良還在睡。第二天早晨,蕭國良出去了一會,迴來時對孫氏說:


    “賢妻,我問過四書母子了,他們願意和我們一起迴去。吃過早飯,我們就去退房,這次迴去恐怕要租兩騾車,賢妻和四書都不能走長路。”


    “那就租一輛吧,如果太貴的話,就租一段。”


    蕭逸然已經聽明白,看來蕭國良剛才出去,是去問那對無家可歸的母子,願不願意和他們一起迴到那個山村裏去。本來,來的時候,湊的銀錢,是夠蕭逸然一家花費到張榜那天,隻是四書的一場病,把大部分銀錢都用掉之後,隻能先迴家,等張榜後差役前去報喜了。


    家好迴,房子卻難住。本來就隻有兩間屋子,一明一暗。住下蕭逸然一家三口就顯得擁擠了。如何在安排四書和他母親住下?


    沒有辦法,蕭國良隻能再次去找村長幫忙。鄉下人家總有閑著的屋子,在村長的協調下,好歹找到兩間多年沒人居住的破舊草屋,安頓母子二人暫時住下來。


    由於四書的病還沒有完全好,蕭國良剩下的僅有的一點銀錢,迴到家裏後,也全都給四書買藥用掉了。眼看就要斷頓的一家三口,終於聽到了門外報喜差役的吆喝聲:


    “請問,這裏可是蕭國良老爺府上?我們特來給蕭國良老爺報喜,恭喜蕭國良老爺高中鄉試第三十七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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