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京平城,夢鄉樓。

    夢鄉樓的設計師是慕容應冬,按照心目中的古代酒店的模式,慕容應冬輕輕鬆鬆的交上了圖紙。

    一座四層建築坐落在整個平城的繁華地帶,離平城裏的大戶慕容府和南宮府都不遠,高大挺拔的建築一點都不亞於那兩座奢華的府邸。經過幾年發展,在各個繁華的城市都有了分店,漸漸成為了大京人心目中的一種品牌,是這一行業說一不二的老大。

    一樓大廳,普通的客人在此吃飯,而歌姬表演的舞台離觀眾席七尺之遠,任何人不得擅闖。二樓是雅座,大部分被鏤空,留有一部分作為廂房,隔絕一樓的吵鬧。客人們當然也可以坐在左右兩旁的類似於走廊的地方,俯視下麵發生的一切。昨天慕容慎就躲在那裏的陰暗處觀察。三樓是客人住店的地方,住上一夜的價錢貴的駭人,繁華與舒適的程度可想而知。四樓是酒店的工作人員住的地方,雖然不如前三層的氣派,但是也是一般老百姓難以想象的住所。

    夢鄉樓成功以後,慕容篤輕描淡寫誇讚了幾句,而慕容應冬趁機提出要一成的分紅。說到理由,慕容應冬毫不避諱,既然嫁到別家是遲早的事,那麽就要為自己的將來做好準備。女人隻有在經濟上獨立,才能在人格上獨立。為了避免再受欺負,手頭有養活自己的東西,才能在婆家少受氣。夢鄉樓在全國各地的收入豐厚的令人咋舌,一成,就足以讓她衣食無憂的過很久了,加上各個地方為慕容府背地裏的商業效勞的提成,有朝一日她逃出魔掌,舒舒服服的過一輩子都不成問題。

    想要她當免費的勞力,那是不可能的。

    容篤大方的答應了她,自此她從各個地方收集到的普通的提成已經是一個很大的數目了。

    慕容應冬昨夜並沒有迴去,在夢鄉樓將就一夜。為了避免調查她底細的人找出什麽漏洞,從而導致整個計劃的失敗,她隻好做了一次專業的歌姬,在夢鄉樓的四樓過了一夜。

    一樣是“胭脂淚”的絲綢做成的鮮豔的服裝,一件藍色的孔雀長裙。本以為這種絲綢隻能做豔紅色的衣服,但是這件藍色長裙同樣也顯得華麗無比,再繪上粲然的孔雀毛作為裝飾,覆蓋在慕容應冬修長纖細的身體上也盡顯她作為歌姬的妖嬈。再配上她略顯冷豔的麵貌和雍容華貴的氣質,就把她抬舉到傾國傾城的高度。她可以有百分之百的自信,無人認得出自己便是慕容府裏的那個空有美貌而毫無個性的大小姐。

    慕容應冬坐在銅鏡前冰冷的看著自己,模模糊糊的鏡子裏依舊能照出她的絕色,似乎是無論在哪裏,一張漂亮的臉都是如此的打眼。

    紅顏禍水。慕容應冬冷笑,的確,她的美是帶著毀滅性的,然而,沒人給她自我肯定的機會。

    母親當年也應該是如此美貌的,然而,她也死在那座不知埋葬過多少人的慕容府裏,身後還留下一大堆閑言碎語。最不公平的是,當年是非功過,她無辜的女兒卻要全盤承受。

    然而那個男人,慕容應冬的父親,他隻能更深更深的陷入黑暗,變得陰冷與暴戾,把全部責任推卸到一個已經死去的女人身上。令人感到恐懼的怨毒更是加快了慕容府消亡的速度,那些已經時隔多年卻不肯淡忘的往事,毀掉了他們,也毀掉了下一代。

    那就在毀滅中成就自我好了,就算我的命運早就注定,我也要拉你們下水。慕容府和南宮府,這兩股此刻還是整個大京支柱的勢力,早晚,要成為我的陪葬品。

    慕容應冬毫不遮掩眸子裏閃現的寒光,銅鏡模糊了她精致的五官,分明的輪廓,而眼中的淩厲卻依舊清晰。

    侍女的催促聲已經到了耳邊,慕容應冬決裂的起身。因為太突然而兩眼昏花頭昏腦脹,站定以後,又如昨天一樣,走向台前。

    有目的的巡視四周,距離舞台的七尺以外的觀眾席裏並沒有預料中的那個身影。正是失望和驚訝之際,極不專心的目又下意識的掃到了二樓,那個慕容慎昨天待的地方。

    結果是不知道該高興還是失望,慕容慎閉目喝茶盡享悠閑的地方被客人占了去。一張極大的橢圓狀的桌子幾乎填滿了整個走廊,桌子上全都是夢鄉樓特有的美味佳肴。身材鏢壯的下人在緊緊的圍繞在桌子的四周,連走廊的入口都被堵得水泄不通。

    而那個休閑自在並且也與慕容應冬對視的客人,正是昨日的齊佳。

    極其簡單的對視,慕容應冬稍稍點頭以示問好,心中感歎終於有機會大大方方的表現從失望到驚喜的這個過程。當極力掩藏的喜怒終於轉化為平日裏的習以為常,連一個淡淡的笑都讓人覺得費勁。

    齊佳也點點頭輕笑迴應,塞外的飛沙走石應該曾經劃破他俊朗的臉龐很多次,粗糙的質感不僅讓人心疼,而且讓人著迷。慕容應冬聯想起不願意去塞外的慕容焱,是否他的理由不僅僅是依賴,還有怕可惜了那張俊俏的臉。

    修長而白皙的手撥動起琴弦,如美麗的手一般令人欣賞的是她高巧的技藝和天然生成的好聲音。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

    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隻道是尋常。

    彈完,起身,頭也不迴的離開。

    依舊是如此決裂的離開,納蘭詞總是愁斷人腸,慕容應冬不會給自己多愁善感的機會。

    故意慢悠悠的走到二樓,一個類似於保鏢的下人擋住了她的去路。

    “映懂姑娘,我們家公子請你過去喝杯小酒。”十分生硬的語氣,看得出是不習慣大京的禮儀。

    “你們家公子是?”慕容應冬毫不知情的語氣絕對可以騙過老練的保鏢,其實她的確是明知故問的。

    “坐在走廊上的那一位。”看起來慕容應冬還沒有獲得足夠的信任,這樣既不報姓氏也不報名字,無非就想打馬虎,混過關。

    “煩你帶路。”慕容應冬也不多追問,反正都已經知道了基本情況,別的信息從他嘴裏蹦出來是遲早的事。

    齊佳早就站起來迎接了,靠著牆壁的保鏢們紛紛讓開了,一條還算寬闊通道夾在牆壁和圓桌之間,直通齊佳的座位的旁邊。齊佳的意思很明顯,要她坐在他身邊。

    盡管可以與他如此接近,可是慕容應冬望了望全站在在欄杆邊上的保鏢下人們,總感覺他是有意試探。

    畢竟齊佳也是久經沙場的大將軍,雖然年輕,但是也不會如此的接近一個還沒認識多久的陌生人。

    特別是陌生的女人。

    慕容應冬並沒有按照他的意思繼續,將袖中折疊好的紙張交給了最靠近的保鏢,又露出了對他如此防範的一絲不滿。

    “公子,我昨夜默寫的,你看看是否值得研究。”慕容應冬像是以溫和的語調對待知音一般,不帶半絲雜質。

    “多謝姑娘。”看到她似乎沒有坐下的意思,齊佳也有些愧疚。如果不是特殊身份又逢特殊時候,他絕對不會如此防範。麵對大京的繁文縟節和慕容應冬的坦然,他除了頭痛,還有愧疚。

    “公子準備的酒可是大京特有的猿酒。”像是善解人意一般的化解尷尬,慕容應冬轉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從深山的猿那裏得到珍稀難采的百花,再來釀酒。別是一番香醇在心頭,倍受歡迎。

    “姑娘也愛喝它嗎?”齊佳也是聽說夢鄉樓裏有最真的猿酒,所以才點了幾壺,一嚐,果然是令人心醉。

    “是。”慕容應冬輕輕笑道。

    “既然姑娘親自提筆,不如來嚐嚐這猿酒,也當做是我的迴禮。”齊佳的學習能力很不錯,很快就用大京的禮儀找到了接近她的理由。

    “多謝公子盛情。”慕容應冬依舊輕輕笑道,眉目間滿是飛揚的神色。

    “給姑娘斟酒。”齊佳立即命令道。

    慕容應冬提袖掩麵,極其優雅的喝了一杯。

    向齊佳揚了揚空酒杯,示意自己已經一飲而盡。酒還未從食道滑入更深的地方,就輕巧的說了一聲“告辭”,就準備走開。

    齊佳的挽留還沒有說出口,危險的氣息就已經來臨了。

    某個在夢鄉樓爛醉的公子從身後搭上她的肩,消瘦的肩膀在接近摧殘的力道下顯得那樣不堪一擊。

    沒有任何猶豫的掙脫,慕容應冬開始躲起了他緊追不舍的冒犯。

    “姑娘你真漂亮。”迷迷糊糊的眼神,令人生畏的淫笑,眼前的這個人肯定有不善的來意。

    “多謝您的恭維。”緊蹙的眉已經表達了她的厭惡,然而眼前的形勢不容有她除了掙脫以外任何的反擊行為。

    “哪裏是恭維,我對你一片真心。”醉漢抓住了她的衣袖,把身子靠得更近些。

    “公子請你放尊重點。”慕容應冬對這種毫無新意的對話已經徹底的失去了耐性,重重的甩開袖子,想逃離他帶著色迷迷的眼神進行的身體接觸。沒想到,這種“胭脂淚”做的長裙竟被生生撕扯開來,從袖口一路開裂到肘部,凝脂一般的肌膚暴露在眾人麵前。

    “真是漂亮。”醉漢看到了她破碎衣服已無法遮擋的手臂,不得不感歎道。又設法吞掉嘴邊的涎水,想拿手去玷汙它。

    慕容應冬厭惡的左躲右閃,在如此多的人麵前不好發作,再者,如果她真使出什麽手段擺脫糾纏,反倒會令齊佳生疑。

    “住手。”俗套的一幕終究上演了,但此時她卻非常感激某些人英雄救美的熱情未減。

    齊佳的有力的手臂已經傳達了他的憤怒,狠狠的擰緊醉漢幾欲冒犯的手。不顧他叫“疼”或是叫“饒命”,他都不予理睬,隻是投來關切的目光,輕柔的說道:“你沒事嗎?”

    “暫時沒有。”極其業餘的迴答。大概是嚇壞了,慕容應冬刷白的臉色上還殘留著些許不安,撇開頭不願再看到那個醉漢。

    “滾。”齊佳粗聲喝道:“你如果再敢如此無禮,小心你的腦袋。”說罷重重的踢了醉漢一腳,把他送出了慕容應冬的視線之外。

    “多謝公子相救。”慕容應冬的臉色稍微好了一點,終於反應過來。

    “姑娘有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帽,又知書達禮,善解人意,怎麽會淪落風塵?”似乎不理解如此優秀的女人為什麽要在這裏謀生,齊佳的語氣中帶著不甘的問道。

    “一言難盡。”貌似是有無限的感慨,慕容應冬的眼眸黯淡下來,不如喝酒時的那般神采飛揚。“映懂小時候家裏還算富裕,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可惜後來家道中落,所有的美好生活全都化為烏有。本來碰到這種情況,一個女子最好的辦法就是嫁人,可是我堅決不肯,於是隻好來這裏,憑借一把琴,一副嗓子來養活自己。”慕容應冬停頓下來,歎氣的聲音都顯得無比傷痛。“映懂雖然是不幸,但也自尊自愛不會徹底墮落,是堅持賣藝不賣身的。沒想到今天,竟然……”後麵的話被她省略了,反正齊佳也看到了,自然不要用說書一樣似地繪聲繪色的再講一遍。

    “原來姑娘是個苦命人。我還以為……”像是被卡到了一般,後麵一截的話本來是不用說出口的。

    “公子以為我不過是貪戀榮華富貴,心甘情願的淪落這裏,寧願每日被人欺負,和那些虛榮的女人沒什麽區別。”慕容應冬接過他的話,並且尖利的表述出來。

    “並不是。”齊佳慌了,一時不知道怎麽說,隻好急急忙忙的解釋道:“你很好,我很欣賞你的自尊自愛,隻是詫異你的琴聲為什麽會如此哀怨而已。”

    “現在公子明白了。”慕容應冬的眼神依舊憂傷。“我倒是想這樣的日子早點到頭。”

    “會的。”齊佳肯定的語氣像是安慰她又像是自言自語。

    “是嗎?”慕容應冬苦笑,深情的望著他說道:“不管怎麽說,還是多謝公子搭救之恩。不過今天我累了,就先告辭,改天再謝公子。”

    還是優雅的轉身離開,慕容應冬竊喜,自己的計劃似乎又成功了一半。

    走迴四樓自己房間,馬上警覺起來,房間裏有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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