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張合一張,五千大章,完成爆更萬字承諾,謝謝兄弟們捧場)


    一場揪心的變故,讓原本喜氣洋洋的衛所校場變得死氣沉沉,呂漢強看著這人間最不應該出現的一幕,卻是無可奈何。


    說什麽呢?其實,還不是體製問題?衛所製度開始都是出於好心,但時間長久了,好心往往變成壞事。正所謂政久弊生,當初朱元璋的衛所辦法不是不行,也的確達到了他得意宣布的“我不費國庫一粒糧食就養百萬軍隊”的目的。


    不過隨著人口的增長,隨著時代的變遷,且不說官員將佐貪占,就原本五十畝地一個軍戶,現在怎麽能養活的起開枝散葉的幾百口人家?


    與時俱進,隨勢改變,這是天道根本,但曆代大明皇帝子承父業,頑固的遵循子不改父規,下不改祖製的所謂禮法,才有了今天大明雖然有百萬大軍,卻無一能戰之人,這算不算一種悲哀?這怎麽不使得呂漢強欲哭無淚?


    “華樹亮。”呂漢強默默的叫了一聲自己的中軍。


    原先的運城府推官,現在的督師行轅中軍華樹亮在呂漢強身後轉出,叉手施禮。


    “給那婦人撫恤,就按照我們商定的,以戰死份額吧。”呂漢強努力的將眼睛裏的淚水忍住,輕聲吩咐。我不能改變體製,但我盡量改變一個人吧,這是呂漢強的心聲。


    華樹亮略微停頓,但還是施禮尊令。


    呂漢強的這一舉動,立刻讓那婦人止住嚎哭,托著二十兩撫恤銀子不知所措,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恩遇,因為在很久以前,公公戰死在剿匪之中,自己丈夫在撫恤文書上按下手印的時候,那上麵雖然是明明白白的二十兩,但塞給自己的不過是五兩,還是雜色銀子。


    當自己的丈夫在被抓去頂替縣太老爺剿匪不力的名頭,被砍了腦袋的撫恤裏,隻給了自己母子一袋子糙米,而自己的兒子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去,卻實實在在的得到了二十兩自己一生都沒見過的銀子時候,她卻忘記了該是謝恩,還是該哭泣。


    但捧著這二十兩純淨的銀子,這時候,自己卻什麽都沒有了,公公,丈夫,兒子,都為這衛所沒了,原本的希望都沒有了,原本在自己的心中,兒子是天,這軍營無論如何也是一種寄托,但這一切都沒有了,那剩下自己拿著這二十兩的銀子,還能活多久?


    木然的捧著這銀子慢慢的向軍營外走去,呂漢強看到那索然的身影,心中悲傷,一個孤身的女人,你能讓他在這個亂世生存多久?


    “這位大嫂請留步。”還不等呂漢強說話,華樹亮大聲喊住那個婦人。


    那婦人就呆滯的轉迴身,茫然的看著他。


    華樹亮鄭重道:“我家有老娘妻子,需要一個下人服侍,大嫂若不嫌棄,可否屈就?”


    我不能拯救世界,那就讓我盡量拯救一個人吧,這就是華樹亮的心聲。


    衛所的衙門已經坍塌不可用,老鎮撫臨時將自己破敗的家收拾出來,做了呂漢強的欽差臨時行轅,衛所所有將官再次叩拜覲見之後,便等待呂漢強的訓話。


    呂漢強沒工夫和一群廢物廢話,直截了當的說道:“本官這次奉旨整頓山西四府衛所,其目的便是針對現在山陝滿地的流寇杆子,因此,我在給四府衛所錢糧的同時,希望能整頓出一支能戰的兵卒,然後。”將大手一揮,“出兵四府境內,剿滅一切流寇杆子,為大明為皇上分憂。”


    此言一出,立刻滿堂沉靜,眯著眼看去,卻已經沒了接納錢糧時候的爭先恐後,千戶小旗一個個變得麵色灰敗,有的還渾身在輕輕的發抖。


    呂漢強看到自己所言的效果並不怎麽好,於是就再次道:“時間緊迫,因此,我希望在座的諸位將軍立刻迴家準備,我要在十天之內,帶著大家出征,第一個目標,便是長治的過天虎。”


    過天虎,長治老杆子,不但占據險要地形,更是兵強馬壯,據說現在的過天虎繼承了他老子的名號,更是殺伐果斷,有萬人敵之說,不要說是去圍剿,就連聽到他的名號,大家都肝顫啊。


    看看底下已經變成呆頭鵝的千戶將軍,呂漢強大聲問道:“諸位將軍,下去準備,明日點卯,不到者,殺?”


    這一聲怒吼,立刻讓底下的眾位官員一哆嗦,這時候,卻見那個胖的連鎧甲都不能穿進去的千戶.開始麵色泛紅唿氣緊迫.好像是哮喘犯了.好一陣風箱似的喘氣之後艱難的站起來道;“稟報督師大人.屬下本來是食君之祿解君之困.上陣殺敵是我等武人本分.但屬下實在是年老氣衰.一到冬天這氣喘的毛病就犯了.實在是不能再提刀上馬,但為不耽誤皇上剿匪大事.所以.所以”好像是心不甘情不願.為不能上陣殺敵報效朝廷而痛心疾首的樣子道;“有心報國卻無力迴天.所以屬下請督師大人恩準.讓屬下休息些時日.待老軀病好.再上陣如何.”


    他這一開口.馬上整個屋子裏是咳嗽聲一片.這個是老年殘喘.那個是舊傷複發.還有竟然是當場發了羊角風.倒在地上吐起了白沫.這那裏還是千戶大堂.整個變成了平陸醫院.真個是百病雜陳.林林總總.“氣的”督師大人渾身哆嗦.拿著茶碗的手都不可控製的顫抖不已.


    最後實在是看不過眼,把個茶杯奮力的摔在地上.茶碗的碎片飛濺的到處都是.這一下當時就治好所有人的病體.


    欽差大人冷眼看著戰戰兢兢地的手下.好半天才沉聲道;“萬歲洪恩在前.巡撫和都司限令在後.當此萬分危急的時候.各位同僚不思為國盡責為萬歲盡忠.卻都要白拿俸祿銀錢.你等心何以安.”


    那個胖千戶倒是明白.當下顫聲道;“大人.屬下並不是在國家用人之時推脫.的確是我已老邁.再上不得馬提不得刀.上陣殺敵恐怕是有心無力.屬下早就想告老還鄉.今天是特地來與大人說的.屬下早就想辭去千戶職務.讓與年輕有為之人.也好過屍位素餐.耽誤萬歲大事.請大人代為上奏.”


    “你就空耗了太平糧餉.”這時候,老縣丞恨恨的說道.“太平時候拿糧餉怎不見你如此謙虛.”


    老縣丞的話如一把尖刀直插千戶的心肺.讓那千戶馬上兩股戰栗.冷汗津津而下.咬咬牙道;“啟稟欽差大人.我為當初屍位素餐羞愧.朝廷所積欠的餉銀今番發下我也是沒臉領取.”說到這偷眼看看上位的督師,隻見呂漢強麵色陰沉怕人.忙又低下頭道;“但我為表我對聖上和上峰多年養育栽培.特為這次剿匪不能參與.獻上一百兩白銀.”看看還是沒有效果.當下又在心裏盤算.這些年頂著千戶的官銜也是強取豪奪了不少軍戶和鄉老的田土.也是富甲一方了.看來這次要出點血才能逃得差事.於是大聲道;“末將願意出白銀一千以助軍餉。”


    呂漢強聽了一愣.但又心中大喜.本來就是想嚇的他們自動請去,卻不想失之西南收之桑榆.這也算是一個好處.當下變臉哈哈笑著道;“千戶大人既然百病纏身.且有拳拳報國之心.那本官就接受了你的請辭.你明天把助餉銀錢數目和早幾年就寫好的辭呈帶來.本欽差就除去了你的軍籍,批複了你了.”


    “謝大人成全.”那千戶差點把個腦袋磕破了.擦著冷汗忙不迭的跑出了千戶大堂.很怕呂漢強翻悔.


    接著那個喘的都快背過氣的薛副千戶也艱難的站起,對著呂漢強拱手:“啟稟督師大人,下官多年舊傷複發,實在難以上陣,也請免官迴鄉。”


    大家就一陣迷茫,這平陸這麽多年沒有戰事了,你怎麽來的舊傷?


    舊傷當然有,在上繳五百兩銀子之後,呂漢強很是感動的看到了他肚囊上堆疊在一起的****,很是感慨:“這傷口如此之深,當該榮歸靜養。”


    有了這個曉事理的千戶副千戶模範.又看到欽差看在銀子上,對大家網開一麵,不用上陣送命,一時間大堂上又開始了一輪辭官潮水.按照官階價格不等的討價還價一番.當初捐官的場景再現了.呂漢強當然收下他們拳拳的報國之心之後都依依予以核準.看著大家一窩蜂的跑了精光,呂漢強不由撫掌哈哈大笑,正得意間,卻突然發現一個老頭,也就是那個老鎮撫還站在那裏,不由尷尬,自己太得意忘形了,露餡了。


    於是忙咳嗽一聲,端正了身子試探的問道:“老鎮撫,難道你就無病無災嗎?”


    老鎮撫上前一禮:“啟稟督師大人,下官年已經七十,根本就沒有可戰的能力,不過老漢已經窮苦的要了飯,也沒有助餉的銀錢,而按照規矩,老漢若是脫了差事,繼承的便是我的孫兒。”想到自己年僅十歲的孫兒,不由淒苦淚下:“我的兒子媳婦都已經沒了,我這王家便隻剩下這一根香火,我不能看著他上陣送死,因此,下官絕不辭官。”


    不辭官,不過是想替孫子去死,這是衛所怎麽樣一種悲哀?


    呂漢強站起來,拉住老鎮撫的手:“老鎮撫,該走的走了,剩下的,都是要做事的,依照您在如此潦倒時候還能堅持在衛所,可見忠君盡責之心,我留下您,讓我們剔除瘡疤,真正整頓出一個能戰的衛所。”


    老鎮撫眼睛一亮,他真的不相信,在這個積弊久遠的時候,欽差能怎麽樣整頓出個能戰的衛所出來。


    先安撫下老鎮撫,呂漢強再次迴到座位上,對著外麵大吼一聲:“諸位將官入內聽令。”


    隨著他的一聲傳喚,唿啦啦在屋外大步走進十名原先的屬下,他們來至小胖子的親兵還有王大壯原先的民夫兵,他們都是在前兩場剿匪大戰裏立功的人員,一進屋紛紛給呂漢強施禮。


    呂漢強嚴肅的掃視了一下眾人,沉聲道:“你們都是跟著我一路殺來平陸,在此期間,都立了大功的,今日我便兌現我當初的承諾,給大家一個前程。”然後看著親兵裏的一個把總:“齊策。”


    “小的在。”


    “你在攻打闖塌天山寨時,能身先士卒首次登城,當時我記你首功,因此,我現在以奉旨整頓衛所欽差,督師南四府的身份,委任你權平陸衛所千戶。”


    齊策當初愣住了,是被巨大的獎賞弄愣住了,一個把總,還不入流,這瞬間便成了五品千戶,自己的祖墳是怎麽樣的冒著青煙啊。


    “怎麽?你不敢?”呂漢強皺眉問道。


    那齊策一聽呂漢強的追問,才迴過神來,咕咚跪倒連連叩頭“小的謝謝欽差大人栽培,萬死不辭。”


    呂漢強點點頭,卻再次道:“你記住,你現在的千戶不過是權,也就是代理,幹的好了,再立新功我自然將你的權字去掉。”


    “是,大人,小的粉身碎骨也定當再立新功。”


    “錯了。”呂漢強輕輕搖頭。


    所有的人都望向呂漢強,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


    “是稱唿錯了。”呂漢強坐直了身子,麵色肅然道:“原先,大家稱唿千戶叫大人,大人是該叫誰的?”不用大家迴答,呂漢強慢慢的道:“這個稱唿是叫文官的,但為什麽武將卻要屬下稱唿自己是文官的稱唿?就連自己是一個武將,應該被大家稱唿一聲將軍都不敢答應?”


    站在下麵的武將一起低下了頭,卻沒有一個人敢於迴答呂漢強的提問。


    “那是因為大家都認為武將低人一等,不,是低人三等五等。”呂漢強在上麵的步子開始焦躁起來:“一個二品的武官見到五品的文官就要下跪,一個三品的文官就敢不是欽差就能擅殺一品元帥,這是為什麽?難道這的是文貴武賤嗎?想當初,太祖洪武爺是一刀一槍殺出來的大明江山,是武將出身,想當初太宗爺爺是靖難之役一刀一槍保住了大明江山,想當初,咱們大明的皇帝開創了君主守國門的先例,這錚錚鐵骨的大明,就是武將打下並保護的老大帝國,難道曆代先皇都是武將,都是輕賤嗎?”


    這句話石破天驚,這句話是所有的武人想說卻不敢說的道理,但今天,當著三百國公親兵,當著六百追隨而來的弓兵,呂漢強大聲的吼了出來


    “為什麽要說文貴武賤?人先自辱而後才是人辱之,我們武將不是因為自甘墮落,那誰敢輕辱?”淩厲的目光掃視了全部的人,讓原本塌肩縮背的一幫士兵兄弟立刻不由自主的挺起了胸膛。


    “我告訴你們,我們武將才是這大明的天,才是這大明的保證,因此,我宣布,從此以後,我派出的將士不許再稱唿大人,就要堂堂正正的被稱唿一聲將軍,而且,麵對同級別的文官,隻施拱手禮,對於下我們一等的文官,就要他們施行跪拜禮,這一點,必須堅持。”


    幾個士卒雖然也激動,但還是張嘴想要說什麽,但呂漢強一揮手打住了他們要說的話:“別的地方我管不了,南四府,隻要低你一等的文官敢於不按照官場規矩給你下跪拜見,你手中的棍棒就招唿上去,打出了什麽事情,那我四府督師呂漢強,我,給你做主。”


    此言一出,全場死寂,突然,齊策大步上前一跪到地:“督師大人,在下——”


    呂漢強皺眉斷喝:“難道你連一句末將都不敢自稱嗎?”


    齊策深深的吸了口氣,就好像要將全身的力氣一起積攢爆發,然後,大聲吼道:“末將齊策,願為督師效死。”


    所有的兄弟一起跪倒一起大吼:“末將願為督師效死。”


    挺起胸膛,背負雙手,呂漢強傲然掃視麵前一幹將軍,這就是效果,一個自強不息的團隊即將,已經從現在開始,大明武臣,將因為我將改變。


    然後呂漢強就按照原先的功勞簿,委派了新的副千戶百戶,一時間被委任的無不欣喜萬分,紛紛向呂漢強保證忠心。


    “官職的委派就是這樣,希望你們能好好的幹,不要辜負了萬歲的恩德,至於原先衛所的兵丁。”呂漢強看著目瞪口呆的老鎮撫:“我將淘汰老弱和不願意再從軍者,發給遣散錢糧,釋放軍籍為民,然後,在當地流民裏,選精壯敢戰者,發給餉銀月二兩,再建衛所。”


    放棄原先被動的義務兵製度,而改為募兵製度,這在大明中葉已經成為慣例,以戚繼光為最成功,因此也不算違反體製。


    老鎮撫吃驚的不過是呂漢強的大刀闊斧徹底的推倒重來。真要是這樣,那衛所中興就真的有希望了。


    “大人所做再好不過,下官佩服。”老鎮撫心悅誠服的跪拜下去。


    “這些新人,都是新兵蛋子,對許多事務不熟悉,還請老鎮撫多多指教,至於您的待遇嗎——就按照鎮撫俸祿雙倍吧。”


    看著一地感激的麵孔,呂漢強悄悄的舒了口氣:“那些想要整死自己的混蛋官員們,我這次也讓你感受一下什麽才是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現在,我的嫡係開始建立起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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