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了!”季嬰發出一聲歡唿,同時對其他人揚揚下巴,那意思明擺著:怎樣,如我所說,黑夫兄弟厲害著呢!


    “這麽快就分出勝負了?”屋內其餘七人也麵麵相覷,他們還沒反應過來呢……


    “這是怎麽迴事……”


    東門豹也滿臉的不可思議,他過去與縣裏同齡人在街頭、樹下嬉戲掰腕,都是用右手,左手還是第一次玩,所以對發力、動作不太熟練。但黑夫卻像是練習過千百次一般嫻熟,而且那力氣之大,遠超東門豹想象。


    “我不服!”


    他憋了半響,突然喊道,雙目死死盯著黑夫道:“再來過!”


    “你這人,比之前說什麽要坦坦蕩蕩,輸了卻耍賴,算什麽男兒!”季嬰卻不樂意了,立刻出言諷刺,躁得東門豹滿臉通紅。


    “季嬰。”黑夫卻擺手製止了他,笑道:”再來一次也無妨,既然如此,那就三局兩勝,何如?“


    “好!”東門豹咬著牙,他覺得剛才是自己一時大意,太輕視黑夫了,這一次,自己一定會小心些的。


    二人再度擺開架勢,雙臂交叉,這迴東門豹可不敢出言諷刺了,而是嘴唇緊抿,死死盯著黑夫的姿勢。


    為了公平起見,這一迴,他們還讓季嬰來喊開始。


    “決!”


    季嬰聲音響起後,東門豹立刻使出了吃奶的勁,這一次他沒有再被黑夫以爆發式的力量掰倒,而是相持在了中點。


    卻見二人的手掌緊碰,手臂肌肉發力,抬起頭,目光相對,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韌勁……


    “這東門豹,即便用左手,也有一股子蠻勁。”黑夫知道自己算是遇上對手了,但是沒關係,掰腕子靠的不僅是力氣,還有技巧。


    他前世時沒少跟警校同學玩這遊戲,所以知道,掰手腕時,最利於你發力的狀態是,你可以正麵看到五指,而不是拳眼對著自己。另外根據杠杆原理,當對方手臂離你越近時,也會利於自己發力。


    所以當二人已經陷入膠著狀態後,黑夫便開始微微調整姿勢,並試著將東門豹的手往自己這邊拉過來,隨即猛地往下一壓!


    “又來了!”東門豹被逼得閉上了眼,牙齒死咬,脖頸、額頭青筋直冒,臉上的三個圓形胎記憋得更紅了。他所有的力量集中到了左手上,卻仍然無法阻止它一點點被偏轉,最後被壓倒在土台上……


    第二次掰腕,黑夫再度獲勝。


    “我輸了,是你厲害,這什長,是你的了。”


    這一次,東門豹沒有再叫嚷“再來過”,有些喪氣地站起身來。


    見蠻橫了一整日的東門豹竟然主動認輸,一時間,室內眾人都麵露驚訝,無法相信,同時看向黑夫的眼神,欽佩的更加欽佩,畏懼的更加畏懼。


    一場較勁之後,室內到底誰是頭,就再無異議了。


    黑夫獲勝後卻沒有得意洋洋,而是對在原地生悶氣的東門豹道:“豹兄,其實你沒有輸。”


    “此言何意?”東門豹聞言,立刻轉過身來。


    黑夫舉起左手道:“方才我沒來得及說,其實我是左利手。”


    “黑夫,你贏了就贏了,說出來作甚!”季嬰大急,看著囂張的東門豹吃癟,他別提多開心了,誰料黑夫卻將事實全盤托出,不由大驚失色……


    黑夫卻不以為然,故意道:“這場掰腕,其實是我占了便宜,對東門豹不公,豈能隱瞞?”


    言罷,他便朝有些羞怒的東門豹作揖道:“事情便是這樣,今日的較量算不得數!”


    東門豹臉色陰晴不定了半響,心裏閃過無數念頭,最後卻慢慢消了氣,歎了口氣道:“左手對左手,兩次決勝時你也沒有暗算我,而是堂堂正正取勝,何談不公?再說了,你能夠如實相告,未加隱瞞,可知並非存心欺我……”


    他一拱手道:“我輸了便是輸了,無話可說,這什長,你來做便是,我絕不會再爭!”


    黑夫之所以道明真相,一是接下來一個月朝夕相處,他那點秘密肯定瞞不過。其二,也是賭一賭東門豹的性情,果不其然,這莽夫,倒也有自己的傲氣。


    他便哈哈大笑起來:“果然是爽快人!”


    黑夫十分自來熟地走上前,拍著東門豹的肩膀道:“豹兄,在我看來,你我二人,論氣力、武藝,實在是難分伯仲啊!”


    “難分伯仲?”


    東門豹念叨著這兩句話,氣徹底消了,反倒有幾分歡喜。


    黑夫剛剛在縣裏出了名,年輕人們都在熱議他的事跡,並視之為勇士。東門豹雖然也是本地佼佼者,卻隻是在他們東門裏出名,出了那一畝三分地,誰還認識他?


    此刻被縣人稱道的勇士黑夫說他二人“難分伯仲”,他豈能不喜?


    要知道方才東門豹一味與黑夫較勁,正是想通過戰勝黑夫來博取聲名,他們這些閭中年輕人,最看重這點了,有時候為了一個名聲,拿刀捅自己的都不在少數。如今雖然最終告負,卻得到對方惺惺相惜的讚賞,東門豹還是很受用的。


    黑夫趁熱打鐵道:“我還聽說過一句俗語,叫做不打不相識,你我便權當今日是以掰腕會友,如何?”


    東門豹被一陣誇後,稀裏糊塗地點了點頭:“好!不打不相識!”說著也朝黑夫作揖。


    既然是朋友了,那便一切好說了。


    “還有一事。”


    黑夫又對他道:“本什的伍長,不知你可願擔當?”


    見東門豹麵露遲疑,大概是不想屈居人下,黑夫便勸解道:“其實這什長、伍長,不過是芝麻粒大的小吏,且不是正式編製,隻是臨時更卒而已,算不上有高低之分。”


    說著,黑夫便朝季嬰使了個眼色。


    季嬰雖然不喜歡東門豹,但卻很聽黑夫的話,知道他肯定有自己的考慮,便帶頭起哄道:“是啊,吾等八人皆是士伍,哪有資格做伍長,依我看來,黑夫、豹乃是本什爵位、武藝最高的人,他們做軍吏,真是再合適不過!汝等說是不是?”


    “沒錯。”其餘人也跟著附和起來。


    這下東門豹有些騎虎難下,半響後才勉勉強強地說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做一個月的伍長……”


    “一言為定!你我便共同協力!”


    黑夫笑著與其擊掌為約,暗道自己的策略果然成了。


    他早就想好了,這一個月更役可不容易熬過,黑夫對外要小心那賓百將的報複,對內便想將一切控製在手裏,所以才爭這什長當。俗話說得好,寧為雞口不為牛後,黑夫現在的地位,“牛”那是可望不可及,但眼下這“雞口”,是卻誌在必得!


    東門豹是個很有意思的人,雖然蠻橫,但以其處世為人看,卻是個這時代典型的直率漢子,隻要待之以誠,再與之傾心結交,卻也不難降服。


    他二人在這“惺惺相惜”,一直在牆邊旁觀的朝伯也鬆了口氣,沒打起來就好,他也不必冒著雨去告狀。


    但見二人已將什長、伍長的名額都瓜分了,朝伯作為服役多次的老前輩,便忍不住出口提醒道:“二位,這更卒的什長、伍長,可不是由吾等自己說了算啊。”


    東門豹頓時不樂意了,他眼睛惡狠狠地掃了過來,罵道:“你個老匹夫,這麽大年紀還是個士伍,這裏豈有你說話的份?”


    “我……”朝伯被懟了迴來,憋得臉色發紅。


    黑夫則朝他直接走了過來,嚇得朝伯戰戰兢兢,不料黑夫卻行了一禮道:


    “多謝前輩提醒,黑夫第一次服役,對許多事情不甚清楚,今後一個月裏,還要多向前輩請教啊,前輩之前可是說了的,會好好照應我這個小同鄉。”


    黑夫對什麽樣的人,都投其所好與其說話,對東門豹這類有點俠氣的莽夫,就以力服之,以誠待之。對朝伯這類年紀稍大的,就以晚輩的姿態,擺出一副請教的口吻,與之攀談,問這問那。


    朝伯頓時大為受用,便將這做更卒的各種規矩,一五一十地說與黑夫聽。


    原來,什長、伍長雖然隻是小小軍吏,而且是暫時的,但也必須由有爵者擔任。他們這個什隻有東門豹和黑夫兩名公士,什長伍長確實得從他們二人中選,但也得等明日兩位百將同意才行……


    “負責更卒訓練的,是賓百將還是陳百將?”黑夫問道。


    “是陳百將,賓百將是管縣卒的。”朝伯應道。


    “這就沒問題了。”黑夫頓時鬆了口氣,這樣一來,此事就穩了。


    隨後,他又問起了更卒到底要做些什麽。


    “上半月要演兵,下半月要去修城池,築城鋪橋修路……”


    “演兵時,具體訓練些什麽?”


    修橋鋪路之類的事黑夫不懂,他關心的是,這時代的預備役們,到底訓練什麽?若是開弓射箭、騎馬砍殺,對不起,他還真不會。


    朝伯一笑,露出了發黃的牙齒道:“無他,主要是行伍隊列。”


    “行伍隊列?就這樣?”黑夫眨了眨眼,差點沒開懷大笑。


    說句笑話,武警學院畢業的人,做夢都會踢正步的!


    這些玩意,他前世,練了整整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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