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的神魂顛倒草種,像顆火種,發著紅色的光芒。


    寒一梔眼中,倒映著二十弦溫文的笑臉。


    不同於百年前,記憶中的模樣。


    他已經白發蒼蒼,不便的容顏。


    眼睛依舊有神,目光依舊深情,講話依舊抑揚頓挫,像春風、像暖陽,從裏到外吹拂、溫暖著她的心。


    “一梔,神魂顛倒,從來都不是無藥可救。”二十弦輕輕地撚著這顆種子,目光深沉卻又沒有雜念,“它藥非藥,毒非毒,卻能讓人痛徹心扉,也能讓人神魂顛倒。”


    二十弦抬眸看她,帶著笑意和深情,緩緩地說道:“你痛、你魂牽夢繞,你著迷,你神魂顛倒。從唿到吸,從血骨到發膚,它可以折磨你,也能安撫你。卻又全取決於你。”


    “懂嗎?”


    寒一梔看得發愣,看得目眩神迷。


    “我、我早就在後悔了……是我不懂珍惜,最後那一年應該和你好好相處,而不是求貪心地去求永恆……是我的錯,太過執著,反被自己的聰明給耽誤了。我、我隻想要你原諒我,可你為什麽都不願意見我一麵?”


    寒一梔沙啞著聲音,戚戚哀求。


    “傻瓜。”二十弦笑著搖搖頭,伸手,溫柔地撫上她的頭,“最開始是我的錯,是我貪戀你,才會有後來你翻的錯。你本無錯,又何來原不原諒你的說法呢?”


    “我一直不來見你,是因為,你犯下的罪,總得需要有人為你贖過。而我,做出的蠢事,我也需要自我懲罰。要懇求原諒的,從來不是你,而是我呀!害得讓你為我受苦……”


    “不!別說了,不管你的事!”寒一梔嚶嚶哭泣起來,不停地點著頭,伸手抓住了二十弦的手,道:“我懂!我懂!我魂牽夢繞,我神魂顛倒,這百年多,我無時無刻都在這其中打滾,說到底是我不懂得自我救贖……”


    二十弦微笑著拿開她的手,道:“靈女你了解,你看仙若,我想,你也看到自己了。你我執念彼此,度日如年,卻也度過了百年。我想,也是時候你要想清楚了。”


    “這神魂顛倒,我找了很多年。”二十弦手中的血色種子熠熠生輝,“一直不給你,不是因為我有私心。”


    他沉吟著,說得不徐不疾,“當初,你得我最後一年陽壽,缺少經曆思考的過程。但人應該知道,任何事都不能缺少一個積累的過程,否則即使容易得到你也無法承擔,所以我隻能任你困在不死的地仙之身當中心魔橫生。現在你想清楚了,那你也能解脫了。”


    二十弦說著,緩緩地將手中的神魂顛倒草種子,遞向她。


    寒一梔怔怔地看著那顆血珍珠,那紅色中湧動的烈焰,像不息的生命,像不止的洪水。


    “死,從來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她喃喃自語,眼中波光流轉,忽然笑了起來,看向二十弦,“生若是苦,我願意再承擔一次,即使離別再痛,我還是要與你相遇,重新認識一場。”


    “二十,我真懂了。”


    說罷,她拿過了二十弦手中的種子,含入最終,仰脖一咽。


    “喂!”楚無痕嚇了一跳,等他反應過來,東西已經被寒一梔吞掉了。


    種子入腹,立刻生根發芽,生出無數金色的如細線的光芒,慢慢地在地仙身中蔓延、擴散。


    五髒六腑,血流肌理,金光逐漸擴大。


    楚無痕嚇了一跳,差點跌坐在地,連忙後退。


    眾人皆驚,瞪眼驚歎,看著這奇景。


    金光一閃,整個洞都瞬間被照耀。倏而金光馬上消散,寒一梔仙身也被淨化,渾身纖塵不染,彩衣鮮豔,靜靜地躺在地上。


    若是仔細去看,會發現,她的身體其實並沒有真的接觸到地麵。


    “喝!大開眼界!”楚無痕算是長見識了。


    那一瞬間,他還真以為這女子不是凡人,而是天仙。


    但轉而一想,他馬上將這些歸功於剛剛那顆血珠子上麵了。


    江湖中這類神乎其神的傳聞很多,隻是沒想到自己今天親眼見著了。他警惕地伸手,準備去探寒一梔的鼻息,忽然就從洞頂掉下來了一大塊石頭,狠狠地砸在了寒一梔的身體上。


    楚無痕自己差點都被砸到,便也沒來得及拉開寒一梔,眼睜睜地看著她被沉重的石板壓住。


    嘩啦啦的跟著滑下的泥土立刻將寒一梔整個身體掩埋。


    他抬頭看洞頂,發現了一條極大的裂縫。


    看來這地方是撐不了多久了。


    楚無痕顧不得這麽多了,連忙上前去拉二十一,“走,洞隨時都可能塌,我們先離開。”


    二十一沉靜在悲傷之中,根本沒有思考能力。


    楚無痕無奈,隻好動手敲暈了二十一。他彎下腰,去抱二十一。她卻死死地一手摟著沈墨洲,另一手捏著成一團的日誌。


    楚無痕歎了一口氣,掰開她摟著沈墨洲的手,將她抱起。


    他又看了看已無生機的沈墨洲,冷著臉命令道:“將沈少爺的遺體抬出去。”


    ……


    “跪下!”


    二十一才九歲,就已經強得很了,擰著頭,跪在地上。


    二十弦氣得不得了,拿兩指寬的板子指著她,責問道:“師父教你這麽多,你全都聽到哪裏去了?”


    她不說話。


    仙若在門外急得跳腳,一直拍打著門框,喊道:“師父、師父,你不要責罰二十一,她還小,什麽都不懂!說說就好,她不會再犯的。”


    “把手伸出來。”二十弦完全不理會門外急切地唿聲。


    二十一紅著眼眶,抬起了雙手。剛一抬起,二十弦就狠狠地一板子抽了下來。痛得她倒吸涼氣,眼淚直在眼眶中打轉,連忙縮迴手在衣襟上搓了搓。


    “為師教你這麽多驅鬼抓妖法術,你卻用來對付山下學堂裏的同學,你說你該不該打?”


    “是他們先欺負我的!”二十一委屈地嚷道。


    “還頂嘴!”二十弦又舉起了板子,怒道:“把手伸出來!”


    二十一又伸出手,手掌已是通紅發腫。


    二十弦看了心疼,但還是橫心打了下去,“所學的東西不用在正途,就是邪門歪道!你今天敢用來欺負其他人,明天什麽事都做得出,你還不知錯嗎?”


    “師父偏心!”二十一手心被打得發麻,豆大的眼掉進自己的掌心,“那些小孩子這麽壞,可以用他們知道而我不知道的東西來欺負我,那為什麽我不可以用我知道而他們不知道的東西欺負迴去?”


    “你……”


    “我從來都沒有要求去學堂,你硬要送我去的!我有仙若教,我從來都不需要老師,你自己說強扭的瓜不甜,你卻又把我強行扭送到山下讀書,現在我犯錯,你又怪我不甜了?”


    “我……”二十弦無言,沒想到迴過頭來倒是他的錯了。


    “啪!”又是響亮一板子,門外仙若都聽見了,心疼地哭了起來。


    “師父,你不要打二十一了!”


    “我這當師父的都差點被你給繞進去了!”二十弦又氣又懊惱,“我讓你下山讀書是為了什麽?既不是讓你被人欺負,也不是讓你欺負別人,而是要你學著好好和別人相處!”


    “你倒好,受了點氣就報複別人?誰都要像你這樣,豈不是天下大亂了?你還背著師門責任,學著我們無弦門的功夫,像你這樣什麽都計較、什麽都報複,你抓什麽妖、驅什麽鬼?你比那些妖妖鬼鬼的,可怕多了!”


    “師父也不要求你宰相肚裏撐個船,你至少得安守本分!做好自己的事!做什麽事都得有個度!用著祖宗傳下來救人的東西去害人,你羞不羞?知不知恥?”


    “嗚嗚嗚……”二十一委屈到哭出聲來,叫嚷道:“明明就是他們壞!他們嘲笑我不會寫‘爹’、‘娘’兩個字,然後就說我不要臉,連爹娘都不知道。我問他們爹娘是什麽意思,他們就圍起來嘲笑我,說我連生我養我的人都不知道,他們還說了我好多,用石子砸我……”


    二十弦聽完,心口猛地一震,說不出話來。


    二十一越哭越厲害,大喊道:“他們明明不認識的字比我多,憑什麽笑話我!”


    二十弦揉了揉額心,一頭銀發愈發蒼白。


    他的確沒有教過她這個東西,都這麽大了,她連這“爹娘”兩個字是什麽意思都不知道。但是下過幾次山,她也隱約明白了一點,難怪反應會這麽大。


    看來,他需要多帶她下山走走才行。


    二十弦眼睛一瞪,又抽了她一板子,嗬斥道:“不管你受了什麽委屈,也不是你去做這些傷天害理的事的理由!你自己好好反省,到底錯在哪裏!你的責任又在哪裏,你還記得幾分!沒想清楚,不許起來!”


    說完,二十弦一扔竹板,大步走了出去。


    仙若被禁術攔在外麵進不來,心急如焚,二十一則跪在裏麵,還滿是憤懣。


    “啪!”


    一聲裂響。


    二十一猛地睜開了眼,從夢中清醒過來。


    “沈墨洲!”


    她翻身從床上跌落,楚無痕從外麵進來,腳前是一隻碎裂的碗。


    他看到二十一有些驚訝,隨即上前去扶她。


    二十一死死地抓住楚無痕的衣袖,眼眶還是紅腫的,問道:“沈墨洲呢?”


    楚無痕臉色僵硬了一瞬,緩緩答道:“我來,就是想和你商量,火化沈老弟遺體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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