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黃姝娘和張秀才訂婚後,其實還是挺喜歡張秀才這種弱書生的。但卻在婚前被退了婚,羞辱和傷心讓她一下子病倒,挨到快死的時候,偷偷穿上本來要和張秀才成婚的那件嫁衣,斷了氣。


    二十一到同隴來幾日,過陰定的時候,她剛好在車上睡覺;沈墨洲與人聊起這陰婚時,她剛好出去算命;陰婚當晚,她又在噩夢中沒醒;就連早上劉大傻上吊死了的事傳遍整個鎮時,她卻又是在補覺。


    錯過這麽多,自然是聽不懂。


    沈墨洲知道大嘴巴囉嗦,便挑著重點,把這陰婚的前因給二十一講了一遍。但這穿紅衣死的事,沈墨洲也是今日才知道。他問道:“女先生,穿紅衣死,鬼魂會變成厲鬼這一說法是真的嗎?”


    “假的。”二十一淡淡地迴答道。


    “嗯……”沈墨洲了然點頭。


    大嘴巴就奇怪了!他爭辯道:“怎麽會是假的啊?老人家說的,怎麽到道長這裏就是假的呢?”


    “嘁!”二十一嗤笑一聲,問道:“你穿什麽顏色衣服,就決定你是什麽人了嗎?那按照這種說法,你想當上朝廷大官,去裁縫店做一件官袍就好了?想要這天下沒有厲鬼,隻要人人都別穿紅色就行了?可膽子小的話,誰還管鬼穿的什麽顏色衣服,照樣嚇得魂飛膽破不是嗎?”


    “……”大嘴巴啞口無言。


    沈墨洲抿著嘴,在一邊偷笑。這種事,女先生說沒有,你還懷疑,那純粹是不討好!


    仙若則是一臉崇拜地看著二十一,道:“二十一說的好有道理呀!”二十一說什麽都對!


    “呃、呃。”大嘴巴撓了撓後腦勺,悻悻然地笑。“小道長說得極是!我是個粗人,小道長莫怪我愚鈍。”


    二十一挑了挑眉,道:“愚鈍的又不止你一個。”凡信鬼神的,十個有九個都信這紅衣化厲鬼之說。


    純粹都是人過於害怕給腦補上的。


    “……”


    這話簡直快聊不下去了!沈墨洲見狀連忙給大嘴巴一個台階,道:“女先生真是一針見血,我也是此刻才看清楚這麽淺顯的道理!”


    大嘴巴歎道:“高人!高人的見解就是不一樣!”


    喝完一壇子酒,大嘴巴臉也變得通紅,他怕家裏老婆會罵,便迴去了。


    吃完飯,沈墨洲就迴房去午休。二十一想著發生在劉家的事,總有些不安,便敲開了沈墨洲的房門。


    “女先生,有事嗎?”


    二十一毫不客氣地進屋坐下。“問你幾個問題而已。”


    “哦。”沈墨洲在她旁邊坐下。“我以為是女先生的肖想之心驅使你到本公子房間來的呢!”


    “美死你!”二十一恨恨地瞪了沈墨洲一眼,沒好氣地問道:“我想問你前兩天晚上陰婚,你看到了什麽?”


    問起這個,沈墨洲沉默了一陣,才緩緩說道:“那晚整個婚禮儀仗隊的人,都踮著腳走路,而且身後都貼著一個穿著黑衣的人……”


    “那是冥衣。”二十一糾正道。“踮著腳走路,就是被鬼附身了。”


    “……”沈墨洲一臉無語地看著二十一。


    二十一看他這副表情,也知道自己太錙銖必較了,連忙換上一副無辜的樣子,反而看著沈墨洲。


    他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還有一個鬼媒婆,也就這些了,沒了。然後不過三天,新郎官劉大傻就吊死在家門口了。”


    二十一抿著嘴不說話,像是在想什麽。


    “女先生是打算管這件事嗎?”沈墨洲不知道為何,十分擔憂她的安危,道:“女先生,我總覺得此事太危險了,女先生心裏是個什麽想法?”


    二十一麵色凝重,道:“如果黃家姑娘真的是因為被退婚,鬱結於心死的,那劉家便是娶了一個厲鬼進了屋,很多人都會遭殃的。”


    “厲鬼?”沈墨洲不同以往,人到陰間走了一趟,內心深處自然也有些陰影。


    這厲鬼,民間之言,是自殺或者暴死的人怨氣所致。


    “女先生,這人死後,都是鬼魂一顆,為什麽還分出厲鬼來?這厲鬼到底是怎麽來的?”


    “執念。鬼都有執念,厲鬼尤甚!以至於害人性命,不分是非,而且沒有解脫之日。”二十一眼珠一轉,衝沈墨洲拋了個媚眼,道:“我問你啊!這在杭州,那色鬼是執念於色心,才會糾纏女子;在胡縣令府,那老嫗是因為孫女被害死,才會想要胡縣令的命。你說這厲鬼執念於什麽?”


    沈墨洲一愣。他知曉她這是在考他,但這問題實在是太大,他也不得不慎重思考。


    他要是死後變成鬼,那一定是有什麽放不下的東西了。但成惡鬼,那一定是心中有著一股怨氣,想要報複別人才會想要傷害人。可是報複完了,心結一了也會魂飛魄散不是嗎?


    沒有解脫之日的害人,那得是經曆什麽痛苦才會一直這樣呢?


    沈墨洲笑了笑,道:“傷痛吧!有仇可以報,但是留在心中的傷痕,不是報仇就能撫平的。”


    “對啊!”二十一道,“所以,這紅衣厲鬼之說,並不是指穿紅衣死了就會變厲鬼,而用穿著紅嫁衣卻還要尋死的女子,借指那些有著說不盡的冤屈怨恨的人,才會在自己大喜之時自殺。”


    “哦!”沈墨洲恍然大悟。這黃姝娘可是因為被退婚才如此絕望,死前都要穿著嫁衣死去。


    可是他為什麽會有著莫名的罪惡感呢?唉,也不知道這伏家小姐現在怎麽樣了……


    “唉!”二十一歎了一口,托著腮幫子,自語道:“可是我也從來沒有遇上過厲鬼呀!萬一打不過怎麽辦?豈不是沒錢賺了?”


    “……”這女先生,打不過不是更應該擔心自己的小命嗎?為什麽她擔心的是錢啊!


    沈墨洲扶著額頭,有些無奈。“這種癡男怨女的事,為何到女先生這裏全都變成錢的問題了?”


    “你說什麽?”二十一猛地看他,“怨女?”


    沈墨洲不知道她為什麽這麽大的反應,愣愣地看著她。


    二十一瞪大了眼睛,猛地拍著桌子,站了起來,似是想明白了什麽事。“雙龍奪珠、珠胎暗結、怨女……陰胎!——啊!”二十一倒吸了一口冷氣,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沈墨洲,道:“黃家閨女已有身孕!”


    “什麽?”沈墨洲一怔。“女先生何出此言?”


    二十一拉起沈墨洲的手臂,道:“走,陪我去看看。”


    沈墨洲沒得反抗的機會,隻剩無奈:說了男女之間,牽、摸什麽的,都是不允許的,她真是沒一點自覺性。


    罷了,反正隻是對他這樣,不介意。


    二十一拉著沈墨洲走過大廳,被喬揚帆看到了,自然少不得要跟在後麵。


    “哥、師父,你們這是去哪兒?”


    二十一步子一頓,眼珠子一轉,“喬揚帆!”她迴過頭來,朝他勾了勾手指,“過來。”


    喬揚帆看到她說話,立刻狗腿地哈腰點頭,就差搖尾乞憐了。“啊!師父,什麽事?你有什麽吩咐嗎?”


    “咳咳……”二十一揚起下巴,一臉高傲地問道:“你不是想和我們一起跑、咳,行走江湖嗎?”


    “啊,是是是,師父……”


    “嗯!”二十一指著街頭,道:“那你去劉家打聽一下消息,你要是能說服劉家雇傭我們做一場法事,賺個百八十兩,證明你有用,你就可以跟著我們了。”


    喬揚帆眼睛亮了亮。“此話當真?”


    “當然是真的!你總得能賺點錢證明自己吧?難不成以後這一路,都要我養你啊?”


    喬揚帆撫掌樂道:“那我立刻就辦!”說完,拔腿就跑。


    “哈哈……”一旁的沈墨洲笑了起來。“女先生,這樣真的好嗎?揚帆本來就莽撞,要是跑過去直接和人家說你家鬧鬼,估計會被人直接轟出來吧!”


    二十一眯著眼睛看著喬揚帆的背影,無所謂地說道:“隻要不被打死就好!”她扭頭瞪了沈墨洲一眼,扔開他的手,道:“誰讓他傻!”


    她大步朝前走。


    “誒,女先生!”沈墨洲大步追上她,問道:“我們這是要去哪裏呀?”


    “黃家呀!”


    “哦……”沈墨洲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末了,他又追問道:“誒,難道我們是要進去問……黃家姑娘死前是不是已有身孕?”


    二十一停下來,一臉鄭重地看著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所以,我帶上你了呀!”


    “……”


    到了黃家門口。


    沈墨洲笑眯眯地拿出一點碎銀子,塞進黃府管家手中。“我們想拜見一下黃老爺,麻煩進去通報一下。”


    黃管家將碎銀闊入囊中,笑嗬嗬地說道:“我家老爺這幾日精神不是很好,估計午休還未醒。公子和道長隨我進客堂等候,我先去叫醒老爺。”


    兩人隨著管家進了黃府。


    黃家院落雖然大,但是人丁稀少,院中隻有兩三個下人在掃落葉,顯得十分淒清。自進門起,就感覺裏麵清清涼涼,冰薄的微風往人的脖子裏灌。


    二十一用手捂著後頸,走在沈墨洲身邊,對他說道:“這院子裏,沒什麽人氣,風都有些涼。你剛好,身上陽氣還是有些虛,把衣領拉一下,別感冒了。”


    “嗯?”沈墨洲低頭看她,沒有反應過來。


    “嘖!”二十一有些不耐煩了,踮起腳尖,伸出雙手越過他的雙肩,為他理了理衣領,蓋住他腦後露出的半截頸項。


    這個姿勢,像極了要擁抱他一樣。沈墨洲怔忡起來,心也跟著微微震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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