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避開她的目光,微躬著身體將手肘撐在膝蓋上,“我是誰並不重要。”

    “為什麽不重要?”她略帶急促的問,“我想知道你是誰,讓我看看你是誰好嗎?”

    她伸手向他的麵具而去,在快要夠到之時卻被他反手抓住,麵具下的目光複雜深邃,許久他才開口,“很抱歉。”

    她猝然捕捉到他目光中溢出的一抹低落,不知道怎麽的,她隻覺得心頭被刺了一下,她突然意識到,他不讓她知道他是誰,或許並不是故意跟她玩神秘,而是真的有什麽難言之隱。

    她收迴手來,歉然道:“該說抱歉的是我,是我太沒禮貌了。”

    他沒有說話,她轉頭向他笑笑,“謝謝你。”

    他頓了頓才道:“沒事。”

    剩下的時間,兩人都沒有再說話,他身上的火氣很重,即便兩人也不是坐得太近,她依然能感覺他身上的熱氣細細籠罩在她身上,周圍空氣不知道從什麽時候已不再冰冷,頭頂那冷冷的白熾燈也似乎籠罩了一層讓人心安的暖色。

    一連好幾個小時,他都靜靜的坐在她身邊,非常有耐心,也很安靜,其實中途她想過要讓他離開,她一個人也可以的,可是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實際上,她內心深處也是很想有一個人陪著的。

    終於,手術室的門打開了,她急忙走過去,醫生衝她笑著點點頭,“手術很成功,麻醉還沒過,所以你媽媽一時半會兒還醒不來,不過別擔心。”

    聽到醫生這麽說,程雪提起來的心這才放下,轉頭向剛剛那椅子的方向看去,卻見那裏已經空無一人,長長的走廊上也不見了他的蹤影。

    母親手術成功了,程雪心頭大石落下,因為剛剛隻想著媽媽的事情,她倒是沒有太過注意他,想著他剛剛默默無言的陪伴,她心頭甚是感激,這會兒才想到要好好跟他說說話,可是她一路從樓上找到樓下,醫院後麵也找過了卻沒看到他,跟前一世一樣,他就這麽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了。

    為了防止癌細胞擴散,蔣明淑切掉了三分之二的胃,手術倒是成功了,可是蔣明淑整個人都虛弱了不少。

    其實胃癌切除手術做過之後隻要五年之內不再複發就算是治好了,隻是蔣明淑很不幸,不到五年又複發了,而複發之後便徹底奪走了她的性命。

    程雪也不知道這一世會不會跟上一世一樣,但是不管怎麽說,她都要想盡辦法幫媽媽延長生命。

    蔣

    明淑在醫院住了一段時間觀察了一下便出院了,而程雪這才有時間去學校拿她軍訓的東西。

    程雪拿東西迴來之後,蔣明淑斜躺在沙發上問了一句,“我這次手術錢都用了多少?”

    “加上後期化療的費用應該需要兩萬多,也不多,你就別操那麽多心了。”

    蔣明淑卻撇撇嘴,“可不能再用了,那是給你讀大學的錢。”

    其實她爸爸當年也不是太沒良心,兩人離婚之後一次性給了八萬的補償,這些年用下來隻剩下六七萬了,這次用下來就剩下不到五萬塊錢,這些錢之後也全部拿來給媽媽治病了,隻是程雪卻沒說,隻笑了笑。

    再過幾天就要開學了,程雪卻一直惦記著一件事,她記得上一世裏,她媽媽做完手術迴家沒多久,她爸爸程海鷹和繼母簡慧就找上門來,說是要拿迴程雪的撫養權,程雪當時覺得這兩個人簡直落井下石,她媽媽才做完手術就過來要她的撫養權,明明知道她媽媽身邊就隻有她一個人了,卻還要這麽狠心將她要走,當時她跟程海鷹大吵一架,甚至還指著簡慧的鼻子罵她不要臉,破壞別人家庭,程海鷹當時就給了她一巴掌,這一巴掌讓程雪一顆心都冷了,直接將這兩人轟出門去。

    兩人走了之後程雪和蔣明淑抱著哭了一場,程雪想著她剛剛做了手術,又急忙安慰她,等她情緒平複得差不多了,她才出門買菜,可是這一路去買菜,眼淚還是止不住流下來,她一路走一路哭,引得路上的人紛紛側目她也沒在意。

    也不知道這般哭了多久,她無意間一轉頭就看到街對麵與她並排行著的小醜先生,她不知道他跟了她多久,她轉頭過去看他的時候他也正看著她,用唇形對她說,“又見麵了。”

    兩人就這般隔著人潮和車流對望許久他才從對麵走過來,給她遞過來一張紙巾,語氣中透著似有若無的責備,“怎麽每次看你都是哭哭啼啼的。”又衝她遞過來一杯奶茶,告訴她,“不開心的時候喝一點甜的”。

    這是前一世裏她跟小醜先生的第三次見麵,她其實對陌生人的防備心很重,前兩次的見麵情況很特殊,而她也沒有跟他多說什麽話。

    她還記得當時她並沒有及時迴家,而是跟著小醜先生來到河邊,她完全對他敞開心扉,告訴他她家裏的情況,告訴他那些讓她擔心難受的事,又詢問了一些關於他的事情,她已經將他當成了朋友,想要主動了解他,而小醜先生一直藏得很好,她根本沒有問出什麽來。

    她也不是

    那種愛挖人家*的人,他不願意說,她也沒有多問,兩人在河邊一直坐到太陽落山,跟他說了這麽多話,她的心情好了不少,在離開前她給了他她家的電話號碼,希望他能跟他聯係。

    隻是後來,他一直都沒有跟她聯係過,而她也再也沒有見過小醜先生。

    可是這一世裏,讓程雪奇怪的是,程海鷹和簡慧並沒有出現,而她也出門買過好幾次菜,可是一次也沒有碰到過小醜先生。

    轉眼就開學了,在開學這一天,程雪一直在學校外麵徘徊了許久,可是他依然沒有出現。

    她意識到,或許上次在醫院就是這一世裏她跟他的最後一次見麵,她突然有點懊惱,當時自己竟然沒有跟他多說些話,多問問他的情況,以至於她到現在依然不知道他是誰。

    她記得很清楚,自從上學之後小醜先生就再也沒有出現過,那個曾經給過她溫暖的人就這般徹底消失在了時光裏。

    ***

    一年級十四班的教師在三樓,程雪來的時候裏麵隻稀稀疏疏的坐著幾個人,程雪隨便找了一張桌子坐下,環顧了一圈,嗯,都是前一世裏的同學,不過這會兒大家都還不認識,也找不到話題說,還好程雪帶了一本泰戈爾的詩集,可以打發一下時間。

    她一直覺得泰戈爾的詩有一種可以讓人安靜下來的魔力,這不,才看了幾篇吉檀迦利章,因為再也不能跟小醜先生見麵的失落複雜的情緒便緩了不少。

    “我可以坐這裏嗎?”

    身旁突然響起一道溫柔動聽的聲音,程雪一聽到這聲音隻覺得心頭一震,那握在書頁上的雙手也下意識收緊,她微微調整了一下唿吸才轉頭向來人看去。

    他穿了一件白色針織短袖,一條淺色牛仔短褲,腳上一雙耐克運動鞋,衣著簡單,可穿在他身上卻有一種特別的氣質,那衣服的品質也好似瞬間提高了不少,他一張白皙儒雅的臉上彎著一抹柔和的微笑,眉眼彎彎,目光璀璨,甚是迷人。

    上一世的記憶驟然湧現,兩人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會她露出這般柔和的笑容,她曾經覺得他是這個世界上長得最好看,聲音最好聽的人,她能遇到他是她這輩子最大的幸運。

    可是直到後來她才明白,原來他隻是一個善於偽裝,善於演戲的騙子。

    袁傾陽見她愣愣的不說話,又重複了一遍,“我可以坐這裏嗎?”

    程雪這才迴過神來,目光往後麵掃了掃,發現還有不少空位

    ,目光又落迴袁傾陽臉上,眼中多了些疑惑。

    袁傾陽這個人看著和氣,對女生也很紳士,但實際上他並不是一個好接近的人,或許是有才華的人總是比普通人更驕傲些,他自持驕傲幾乎從不會主動跟女生搭話,後麵明明有那麽多空位,為什麽偏偏要坐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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