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蔻一把摘下發髻上的簪子放入首飾盒中,簪子與首飾盒發出叮當的撞擊聲,在安靜的房間裏分外向量。紅木的梳妝台上,一個光可鑒人的銅鏡裏倒映著一張銀色的麵具,麵具下是一雙如墨玉一般卻又充斥著怒意的美目。


    司寇緩緩摘下戴在臉上的銀色麵具,明亮的銅鏡裏倒映出來一個姣好的臉龐,可是,那個臉龐上卻有一塊怎麽也忽視不了的疤痕。司寇看著那塊疤痕發呆,她真的很想謝謝司曼青,謝謝她給她的這塊傷疤!


    涼兒在一旁安慰道:“小姐,別傷心了,就算你毀了容,可是勤王殿下不也還是一樣愛你嗎?勤王不是說過他愛的是你的賢良淑德嗎?”


    司蔻暖心一笑,“涼兒,你不懂。”


    臉上在笑,司蔻的心裏卻是一片憤怒。她的母親因為柳敏而死,而她的臉也因為司曼青而毀掉。他們母女,欠了她和她母親的,她一定會討迴這筆賬!


    扶柳緩步走在花園的小道上,路上的石子嗑的司蔻的腳一陣發痛。但是司蔻的臉上卻一陣平靜,仿佛那雙被刺痛的腳不是自己的。比起柳敏給她的痛,這些又算什麽呢?


    若不是柳敏,她怎麽會年幼喪母,處處遭到欺壓,現下連容貌也保不住。


    若不是司曼青,她怎麽會喪失容顏,變得醜陋不堪?


    當務之急是在自己出嫁之前,一定要讓柳敏永無翻身之地。司蔻眼睛裏透過房屋,似乎看到了柳敏跪著求自己的樣子。


    司蔻突然停下了腳步,看向了一座亭子。紅木的亭子裏,坐著兩個衣著華貴的婦人,雖然是不是很美麗,但是也各有千秋。


    司寇停在亭子外微微福了一禮,笑眯眯的給兩位婦人打招唿:“秦姨娘早,慧姨娘早。”


    秦姨娘和慧姨娘聽到聲音,連忙迴頭,一看是司寇,笑了一下,連忙起身招唿:“二小姐客氣了,如今都是郡主了,還記得給我們請安,現在的我們可經受不起。”


    按理說,司寇如今是郡主,可以免除任何禮儀,秦姨娘和慧姨娘怎麽著都受不起她的一個早。但是,司寇麵上沒什麽,兩人也隻當是小輩給長輩的一聲問候。怎麽說,司寇名義上也是她們的晚輩。


    “兩位姨娘何必這麽說,郡主什麽的那是給外人看的,關起門來,咱們還是一家人。”司寇拾級而上,在兩人身邊坐下,笑眯眯的問道:“兩位姨娘在做什麽?”


    “還能有什麽,不過是些雞毛蒜皮的事情罷了。”慧姨娘是南方人,說話間帶著點吳儂軟語的柔美。


    秦姨娘遞過來一個香瓜,也笑著附和:“老夫人把搭理家業的事情交給我們,我們可一點都不敢怠慢。二小姐來這裏,可是有什麽需要的東西?有了盡管說,我差人去置辦。”


    司寇搖頭,伸手從涼兒手中拿過兩個錦盒交給慧姨娘和秦姨娘:“璃兒馬上就要外嫁了,能在相府的日子不多,想著趁著還在相府,盡一份孝心,來給兩位姨娘送個禮物。”


    “秦姨娘多年來身體都不是很好,璃兒特意讓勤王幫我尋找了一些滋養身體的藥丸來送給秦姨娘。慧姨娘許久不曾迴過家鄉,想必會想家,前些日子,勤王下了一趟江南,迴來帶了些桃花酥,璃兒帶來給慧姨娘嚐嚐鮮。”


    藥丸和桃花酥,說名貴倒也不名貴,但是,送出來說不出的貼心。秦姨娘自從多年前小產過後,身體就一直不好,平日裏就需要很多滋補的藥材。而慧姨娘是南方人,嫁入相府十幾年,也沒走出過這個門,說不想家是不可能的。


    兩人一臉凝重的接過禮盒,想推辭又不舍得拒絕。


    似乎看出了兩個人的猶豫,司寇輕笑一聲,把兩個盒子又朝著兩人推了推:“這禮物是府裏每一個人都有的,祖母的已經送了過去,夫人的正準備送呢,誰知道在這裏看到兩位姨娘了,所以就先給兩位姨娘罷了。”


    送給柳敏的東西是個虛頭,就算司寇敢送,柳敏也未必敢收。不過送給老夫人的,倒是實打實的好東西,一塊暖玉如意,冬天抱著放腿上,再適合不過了。


    “這……”兩人猶豫了一下,收了禮物,司寇也起身告辭。


    秦姨娘和慧姨娘始終覺得無功不受祿,在接了司寇的禮物之後,一直等著司寇找她們行些方便,可是司寇一直沒來,讓她們有些不自在。於是,這天兩個人一起來到了司寇的小院裏。


    司寇正在廊下跟涼兒說話,看到兩人進來差異了一下,連忙讓進屋裏。秦姨娘在吃了司寇的藥丸之後,感覺身體好了大半,輕了不少。慧姨娘的桃花酥一直不舍得吃,就放在自己屋裏時不時的看一眼。


    看到兩人過來,司寇明知道他們是什麽想法,卻也不說破,聊了兩句,就關心的問道:“秦姨娘可知道,您為何會身體如此不濟?”


    慧姨娘眉毛挑了挑,沒有接話,司寇卻旁若無人的繼續說了下去:“璃兒沒記錯的話,秦姨娘在四年前曾有過一個孩子,但是卻不幸小產。而從那之後,秦姨娘的身體就再沒好過對麽?”


    “二小姐想說什麽盡管說就是了,何必拐彎抹角。”秦姨娘被司寇的話刺了一下,也顧不得慧姨娘一直給她使眼色,甩開慧姨娘,大喇喇的問道。


    “秦姨娘,我就這麽問一句,你就不好奇自己為何會四年不好麽?”司寇放下茶杯,毫不客氣的看著秦姨娘,“我給秦姨娘的藥裏麵,加了天山雪蓮。天山雪蓮可以治療婦科疾病,但是更重要的是補氣養血。秦姨娘可知道,多年來一直有人在你的飲食中給你放了傷氣血的藥物?”


    “此話當真?”秦姨娘的手忍不住的抖了起來,多年前的小產,對外說的是她不小心,在花園摔了一跤才會導致孩子沒有。可是她再清楚不過,如果不是司曼青故意在花園裏推了她,她怎麽可能會摔倒!


    多年來飲食中的藥材,不用問就知道是誰的手筆!她不懷疑司寇的話,因為她自從掌管相府的事宜以來,沒少發現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私底下的查了查,發現這些見不得人的事情中,她也是中招人之一。


    這件事,她一直隱忍不發,可是這司寇的一撩撥,徹底讓她無法隱忍!不僅僅是為了自己早逝的孩子,還有自己的身體。


    “秦姨娘,你可知為何相府為何到現在都沒有男胎產下?這可不就是夫人的手筆麽。”司寇慵懶的靠在貴妃椅上,似乎在說一個無關緊要的事情,“這後院裏的事情,幾位比我清除,我說沒說謊,秦姨娘也明白。”


    慧姨娘諱莫如深的看了一眼司寇,又看了一眼秦姨娘,心裏忍不住的著急。司寇這是明顯的挖了坑等著他們往下跳。他們倒是不想跳,可是,吊在坑上麵的那跟蘿卜太誘人,讓她們不跳都不行。


    不,是讓秦姨娘不跳都不行。秦姨娘願意跳,就讓她跳吧,雖然姐妹多年,可是感情總歸是比不上利益。她在相府的後宅,不聲不響的也過了十多年,很多事都看的比別人透徹。柳敏再壞,也不是他們能輕易動的。


    如今,就算司寇是郡主如何,到底是外嫁的姑娘,想得到勤王的寵愛,迴頭還不是得依靠司修友?跟柳敏鬥,鬥死了柳敏倒還好,鬥不死,不過是給自己找個麻煩而已。秦姨娘跟柳敏那是有恩怨,要自己飛蛾撲火她也攔不住,她跟自己沒仇,何必這麽橫插一腳。


    打定了注意,慧姨娘坐在那裏開始眼觀鼻鼻觀心起來。


    不過,司寇若是讓慧姨娘就這麽隔岸觀火,那她就不是司寇。看到蕙娘如此的淡定,司寇笑了下,讓涼兒取了一個東西過來遞給慧姨娘。


    “這個東西,原本不該在我這裏。但是,如果我不保存,隻怕別人會毀屍滅跡,所以,還是我留著好了。”


    慧姨娘的手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紫檀木簪。這樣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木簪在慧姨娘如今滿頭珠翠的對比下黯然失色不少,可是慧姨娘一看到那個木簪整個人都愣了起來。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誌,順爾成德。壽考綿鴻,以介景福。”


    遙遠的聲音穿過十多年的時間與空間再次迴響在她的耳邊,這次,她再也無法忽視掉這個聲音。那年十五歲,及笄的年紀,那個文雅的男子站在她的身邊,笑意盈盈的看著她被德高望重的長著束起頭發,笑眯眯的說著讚美的話。


    “父親……”


    “慧姨娘的父親三年前於江州病逝,慧姨娘節哀。”司寇走下貴妃榻,站在慧姨娘的身邊,悠悠的說著一個慧姨娘不知道的事情。“慧姨娘,三年前,江州大旱,慧姨娘的父親時任江州縣令,但是,在時任刺史的柳大人到達江州之後,你父親就莫名身亡,你就沒有懷疑過麽?”


    慧姨娘懷疑過,但是,司修友告訴他是因為百姓暴亂,法不責眾,所以她沒有追究。如今一想,為何偏偏在柳敏的父親到了江州之後,她的父親就被百姓的暴亂給打死了呢?


    她的父親,她很清楚。一生清廉,兩袖清風。能跟司修友攀上關係,還是因為當年在進京途中父親重病卻無法醫治,她看到司修友出手闊綽,自甘做妾,救了自己的父親。因為這件事,兩人也有十年沒有說過一句話。


    她不知道,她及笄的時候用的發簪,父親竟然隨身帶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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