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待得楚璃吻再次感覺清醒些時,隊伍已經停下不再前行了。


    她依舊還靠坐在肩輿上,身上蓋著厚重的大氅。懷裏還有一個手爐,正在烘著她的手。


    通身都是麻木的,包括她的舌頭。


    天上的太陽早就不見了,反倒陰雲垂垂,拂過鼻端的空氣,都帶著一股潮濕的氣味兒。


    「老大,你醒了。把藥吃了吧。」流荷的聲音在旁邊響起,然後幾顆藥丸就被塞進了她的嘴裏。


    流荷看著她,眼睛裏是掩飾不住的擔憂。


    「燕離呢?」她開口,隻是覺得說話有些困難,就好像舌頭被冰塊冰凍過,不好使了。


    「太子爺在求醫呢。」流荷說著,然後微微避開身體,同時伸手朝著遠處一指,楚璃吻也看到了。


    一座茅草屋隱藏在茂密的樹叢之中,一座木製的梯子掛在茅草屋前,顯然想要進茅草屋要攀著梯子上去才行。


    而此時此刻,就在那茅草屋前的幾十米之外,一行人站在那兒,燕離,鍾將軍還有李護衛,以及一群明衛。


    「這是什麽意思?人家不露麵是麽?」楚璃吻一眼就看到了燕離的身影,即便這麽遠的看著他,也能感受到他的焦急與疲憊。


    「這是進山的第幾天了?」她那時睜眼,明明天上還有太陽的。


    「第三天。」流荷說著,一邊嘆道:「那個人的確是不想為老大解毒。」


    「我就知道。隻不過,我一直都在昏睡麽?居然都是第三天了,可是我沒有一丁點的感覺。」她昏睡之中是什麽樣的狀態,她絲毫不知。


    「老大,你是不記得了麽?你期間有醒來過,而且,還吐了血。」流荷看著她,心下的預感也越來越不好,她居然都不記得之間發生的事情了。


    「是麽?我真的不記得了。」原來她一直都在吐血啊,她還以為,隻是那時在東宮吐過兩次罷了。


    「不過老大別急,咱們眼下已經到這兒了。太子爺總會想出辦法請那個神醫給老大解毒的,這毒不解,太子爺顯然是不會罷休。」流荷拍著她的腿,一邊說道。


    「他若就是不出手,能拿他怎麽辦。」楚璃吻的希望並不大,而且她現在這般難受,更是讓她覺得躺在這兒像個蛆蟲似得,估計很難看。


    隻不過,就算很難看她也控製不了自己了,連說話都困難,更別說掌控別人了。


    「我也不知道。剛剛,還有明衛建議直接衝進去,將那老頭抓了,刀架在脖子上,就什麽都答應了。但是太子爺和鍾將軍不同意,有事求助於人,這樣反倒不好使,而且說不定會壞事。」流荷壓低了聲音,一邊嘆道。


    「說的對,若是真的強行逼迫,估摸著就直接把我給弄死了。說不定連帶著,還能弄死一大片。」楚璃吻卻是覺得燕離做的對,盡管他心下已說不定想將那茅草屋裏的人抽筋剝皮,但仍舊在忍耐著。


    「是啊,我也很擔心這個。這對付每種人就有每種方法,人不同,方法也不同。不過,還是希望太子爺能盡快的想出法子來。」流荷看著楚璃吻的臉,已不止是蒼白,而是內裏泛青。且她說話時幾分含糊,明顯的吐字不再清晰。


    楚璃吻幾時清醒幾時糊塗,陰雲沉沉,但是她每次睜開眼睛時,看到的仍舊是房門緊閉的茅草屋,那個人沒有答應。


    鍾將軍和李護衛驀一時的出現在她麵前,她依稀間看到了他們的影子,但已無力再說話。


    終於再次睜眼時,出現在她眼前的是燕離,她想說些什麽,可是舌頭卻不受她的控製,甚至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但是,她的神智是清醒的,眼睛也好用,她能夠看得到燕離的臉,以及他眼睛深處的痛色。


    他蹲在她麵前,用一隻手撫著她的臉,那溫熱的感覺,比之她懷裏的手爐還要好。


    「感覺還好麽?不要著急,這幾天我倒是琢磨透了這個人,他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誠如他當初賭氣離開金家,道理都是一樣的。這輩子,我還沒做過這件事,誠心誠意,不存二心。你要配合我,畢竟以往,我們的配合總是最好的。你若好了,我便把盛都的小皇宮賞賜給你,那地下花樣繁多,隨便你怎麽折騰。若是可以,你便把多聲門搬到小皇宮去,距離我也近一些。好麽?」摸著她的臉,燕離低聲的說著,嗓音依舊動聽,但是卻隱隱的透著幾分疲憊。


    看著他,楚璃吻很想告訴他別再折騰了,以她現在的狀態,估計毒已經入心了,是沒救了。


    即便那個人的醫術再奇妙,也未必能解了這毒。她不想死的太難看,太掃她的威風了。


    傾身,燕離在她唇上親了親,隨後他起身,便轉身離開了。


    看著他頎長挺拔的背影,楚璃吻緩緩眨眼,依稀的,她聽到刷刷的聲響。


    下雨了,她所在的地方被罩住了,細雨打在這上頭,發出擾人的聲音。


    看著燕離走遠,最後走到了那茅草屋前。鍾將軍等人還站在那裏,也看著走過去的燕離。


    他的身影在楚璃吻的視線當中變得有些模糊,不過她卻能看得到他的動作。


    他停下腳步,站在那裏,下一刻,他單手撩起袍子,然後便跪在了地上。


    看著他,楚璃吻心卻揪了起來,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她十分清楚。如今,他卻甘願的跪在那兒,求那個人出來救他。


    細雨綿綿,隨著天上的陰雲終於罩不住了,它們也越來越大。


    楚璃吻的視線更加模糊,但是卻能夠看得到燕離的身影被打濕了。他即便跪在那兒,也依舊身形挺拔,單單看著他的背影,就知道他有多撩人。


    神思漸漸模糊,一些溫熱的東西順著她的眼角流出來,但那一刻她卻決定了,無論多痛苦,她都要堅持下去。不為別的,隻為燕離。


    這一場雨,下的很大,整座山都因著這場雨而在轟隆作響。


    楚璃吻被幾層大氅包裹著,溫暖的手爐也在不斷的更換,她昏昏沉沉,每次覺得要清醒時,她都會奮力的想睜開眼睛。


    但試了幾次都沒成功,最後,終於在她的奮力抗爭之中,黏在一起的眼皮終於睜開了。


    模糊之中,入眼入耳的都是大雨,瓢潑大雨,轟隆隆的,好似發洪水了一般。


    大雨迷濛之間,一些黑色的雨傘懸在半空,但卻看的不太清楚。


    依稀的,她恍似瞧見了燕離的身影,他依舊還跪在那兒,身體被大雨打濕,他不知跪了多久了。


    用力的唿吸著,楚璃吻想讓自己更清醒些,可是卻根本使不上力氣。


    流荷的聲音傳進了耳朵,但是好像很遠,根本聽不清楚。


    然後,一些藥丸被塞進了嘴裏,她舌頭麻木,但卻用力的把它們咽了下去。


    藥丸順著喉嚨滑下去,但卻好像很緩慢,她費力的吞咽著,總算讓它們滑進了胃裏。


    想說些什麽,可用不上力氣,她看著燕離模糊的身影,終是沒抵過那股睏乏,再次閉上了眼睛。


    神思一直在模模糊糊之中,但是她有所感覺,自己好像被移動了。


    而且,不止被搬運了一次,顛顛倒倒的,還有人說話的聲音,盡管距離有點遠,可是又很嘈雜。


    終於,安靜了。但是,沒過多久,刺痛從腳底開始蔓延,一直蔓延到下巴處。就像有無數的小蟲子在咬她,鑽進她的皮肉,附著到她的骨頭上,啃咬。


    太疼了,受過那麽多的傷,她從未覺得這般疼過。


    她被這疼痛刺得不由得睜開了眼睛,哪知看見的卻是一張白白的頭。


    臉白,頭髮白,白的就像塗了白粉在臉上。


    「別怕。」熟悉的聲音在耳後響起,楚璃吻眸子動了動,想迴頭,卻疼的根本動不了。


    「燕離、、、、」她張口,居然發出了聲音,舌頭似乎並不似之前那般麻木僵硬了。


    「是我。」燕離的氣息從脖頸處傳來,隨後他的臉出現在了旁邊。


    眸子一轉,楚璃吻也看到了他,他滿麵疲色,下巴上都是鬍渣。


    「燕離、、、」看見他的臉,楚璃吻心下一定,這啃噬般的疼痛,她也不覺如此難受了。


    「乖,金先生正在給你解毒。過程可能會很痛苦,但是,能夠一併將你體內的兩種毒都解了。」燕離說著,聲音發啞,卻載滿了輕柔。


    看著他,楚璃吻眨眼,「我熬得住。」疼痛罷了,總比死去要強得多。還有眼前這個人,她不能死。


    這疼痛,不是一般的難熬,隨著醒過來,楚璃吻的意識也清醒了許多。她眼下是泡在什麽藥水之中,什麽氣味兒的聞不出,但是這藥顯然不一般,否則她泡在這裏不會這麽疼。


    大概是因為刺痛,她的眼珠也比之最初靈活了一些。轉動著眼睛,楚璃吻看著那來來往往的金先生,他果然是金家人,外形和金央很相似。


    隻不過,從他的身板來看,他的年齡應當沒有多大,但是那張臉看起來卻是有些老。不是蒼老,隻是看起來老。


    他手上拿著什麽東西,片刻後過來,將手裏的東西一股腦的都倒在了桶裏。


    那東西和桶裏的藥湯融合,發出難聞又刺鼻的味道。楚璃吻卻聞不到,她隻是覺得更疼了。藥湯裏就好像有刀子似得,正在刮她的骨肉,疼的她冷汗都流了出來,順著額頭往下流。


    燕離站在木桶的後麵扶著她,怕她因為疼痛堅持不住而滑進木桶裏。聞著那刺鼻的氣味兒,燕離忍不住的皺眉,他身上的衣服發皺,被雨水淋濕他也沒功夫更換。


    知道她疼,燕離不時的抬手抹掉她額上流下來的汗,那汗珠冰涼的。


    「很疼是麽?忍一忍,在這裏麵泡夠了時辰,就能出來了。」他貼著她的耳朵,輕聲道。


    「嗯,你放心吧,我忍得住。而且,我覺得好多了,腦子也清醒了。」就是疼,疼的很,疼的她都想把自己的舌頭咬掉。


    「乖。」聽著她顫抖的聲音,燕離放在水裏的手抓緊了她的雙肩。


    那金先生不言不語,隻是在木桶對麵的案子上搗騰什麽。搗騰好了,就添進木桶裏,然後木桶裏的藥湯就變了,刺得她更疼了。


    冷汗涔涔,額邊的頭髮都被打濕了,貼在額頭上。


    臉色慘白,但那皮肉裏的青色卻在逐漸的褪去。


    她疼的顫抖,疼的眼睛發紅,咬緊了牙根,卻是沒再發出任何的聲音來。


    燕離一直在陪著她,扶著她的身體。藥湯是涼的,但是,他卻逐漸感覺到,她肩頭的皮肉隱隱的有了些溫度,不再似那時摸起來涼冰冰的。


    「你不用扶著我了,我現在能支配自己的身體了。」楚璃吻身體向後,同時動了動木桶裏的腿,這身體,開始聽她的話了。


    「無需逞強,我可以一直扶著你。」燕離看著她的側臉,不由得笑,她的臉色真的變好了。


    「放開我吧,我能行。你身上的衣服一股雨水的味道,被淋了雨,還沒換衣服是不是?去換了吧,順便把鬍渣颳了,影響了你的顏值。」笑笑,她也覺得這臉聽她的話了。


    輕笑,燕離緩緩放開她的肩膀,「好吧,我去收拾一下自己,免得公主殿下嫌棄我。」


    「嗯,就是這個道理。你顏值下降,我很可能會變心。」楚璃吻轉動眸子看了一眼,其實他怎樣都好看,都像在勾引人。


    「我馬上迴來。」低頭在她額上親了一下,燕離站直身體。站直的瞬間,他身體有些不穩,緩了一下,他隨後轉身離開。


    聽到他離開茅草屋的聲音,楚璃吻終於發出一聲長嘆,「好疼啊。」


    「隻會越來越疼,疼的你熬不住了,暈死過去,你就能出來了。」金先生走過來,手上還是托著那個大碗,隨著說話,把裏麵的東西倒進了木桶裏。


    「多謝你讓燕離在外麵跪了那麽久,待我好了,我肯定會報答你的。」看著他,楚璃吻說道,因著疼痛,她不免咬牙切齒。


    「跪了三天三夜而已,老夫已經給足了金央麵子。」金先生卻不理會楚璃吻的威脅,更好像沒聽懂似得。


    「三天三夜?我謝你啊。」靠在那兒,楚璃吻笑了一聲,好像還真是在謝謝他。


    「你這小丫頭不懂知恩圖報就算了,居然還想恩將仇報?金家的人向來不會識人,以前如此,現在依舊如此。」金先生用手舀起木桶裏的水看了看,一邊冷聲道。


    「說的好像你多老似得,依我看,你也不過是不惑之年罷了。隻不過,就知長得有點老。」舌頭一旦好使,楚璃吻嘴上絕對不吃虧。


    看向她,金先生打量了一會兒,然後點頭,「沒錯。」


    「原來,你們金家人上了年紀是這樣的。隻不過,金央長得還成,到了你這個年紀,應該比你好看。」楚璃吻攻擊,很明顯是因為燕離跪在外麵三天三夜的事兒心裏不爽。


    這個金先生明顯會答應燕離給她解毒,隻不過,卻因為心裏有別扭,所以不想那麽痛快的答應。


    但是,燕離為了救她已經想不出那麽多了,所以想來想去,就跪在了外麵求他。這樣正合他的心,然後就讓燕離在外麵跪了三天三夜。


    「嘴還真是不饒人,不過這樣也能證明,你好多了。這毒,雖說難解,但巧合的是,我一直都鑽研這些毒。你命好,我還活著。若是再晚幾年,興許也就沒人能救你了。」金先生查看她的臉,一邊說道。


    「你專門研究毒?也是因為,所以你才被金家趕出來?」木桶裏的四肢不斷的動,因為太疼了。不過,這會兒跟他說話,倒是轉移了一些她的注意力。


    「正是。」金先生眼色一暗,然後承認了。


    「這麽說,金家還真是識人不清。研究毒又怎麽了?這關鍵時刻不就派上用場了。」就如現在,她這身體裏的毒連金央都沒辦法,但是眼前這個金先生卻手到擒來,可見她在毒上麵的造詣。


    「總算說了一句好聽的。」金先生哼了哼,緊繃的臉上卻露出幾分笑意來。「看在你說話這麽好聽的份兒上,老夫就熬一幅治療風寒的湯藥,給那太子殿下喝上。」


    「那還不是因為你讓他在外麵跪了那麽久?三天三夜,又下著雨,鐵人也得廢了。」楚璃吻哼了一聲,想起燕離的所做,她心下一陣難過。


    他那麽希望她活著,不想讓她死,費盡了力氣。


    那麽,她不會死,為了他好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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