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東宮明燈燃起,亮如白晝。


    因著新年,灑掃一新,東宮也添了不少配合節日氣氛的物品,讓人充分的感受到了新年的氣息。


    這新年倒是比去年有實感的多,最起碼楚璃吻可以肆無忌憚的躺在寢宮的軟榻上,享受著她這個身份該享受的。


    糕點甜果子,各種色香味兒俱全的菜品,隨著晚膳的時間到了,一樣一樣的送了進來。


    躺在軟榻上,楚璃吻懶洋洋,長發包裹著她的臉,燈火下,使得她的臉看起來也更白了。


    侍女端著甜湯過來,跪在軟榻邊緣,先試吃,隨後才送到楚璃吻的麵前。


    看了一眼,楚璃吻動了動手指,「把手爐拿來。」


    侍女微愣,不過動作倒是快,將甜湯放下,便快步的離開了。


    片刻後,侍女迴來,手上捧著手爐。


    接過侍女托著送到麵前的手爐,十根手指握住,指頭很快的感受到了熱氣。


    她覺得自己的手很涼,那種近乎於麻木的涼,就像那時在深山雪中時的感覺。


    這的確不是什麽好事兒,若是接下來她的手腳,全身都變成這樣,估計也就離死不遠了。


    不知金央研究的如何了,希望他能忽然冒出來說有法子了,即便她心底會存懷疑,但也會配合他。


    握著手爐,楚璃吻靠坐在那兒,盯著一處,連眼睛都忘了眨。


    燕離從外麵迴來,看到的便是發呆的小人兒。說真的,他還從沒見過她發呆呢。


    流光的鳳眸在她的臉上轉了許久,最後落在了她的手上。看見她手裏的手爐,燕離幾不可微的挑眉,身子一轉,便坐在了她身邊。


    抬手,抓住了她的手,手爐很熱,但是她的手指很涼。


    迴神兒,楚璃吻看向忽然出現在身邊的人,她彎起眼睛一笑,「迴來了。」


    看著她的臉,燕離也不由得笑,「忽然間的,我怎麽發現你這麽乖。」好像,變了一個人似得。不再狡黠的讓人捉摸不透,乖巧又甜美,讓人忍不住的想抱在懷中揉捏一番。


    「不喜歡?」她挑眉,眸子瑰異,又恢復了以往的神態。


    燕離抓緊她的手,「喜歡。隻不過,你的手怎麽這麽涼?以前,隻是指尖略有些涼意罷了。」說著,燕離抓著她的手拿起來,他看過去,不由得皺眉,「毫無血色。」


    「隻是有些涼罷了。」任他看,楚璃吻一邊說道。


    「宣金央來給你瞧瞧,會不會是林月鳴給你驅毒時出現了什麽失誤?」燕離眸色微變,隨著他說話,都能知道若真是林月鳴出了失誤,燕離肯定會殺了他。


    「當然不是。我餓了,咱們吃飯吧。什麽時辰進宮?這大晚上的進宮去給人下跪,想想還真是有點不樂意。」身子一歪靠在他身上,楚璃吻半閉著眼睛說道,瞧她那模樣幾許享受,好像很喜歡這樣靠在燕離的身上。


    「知道你喜歡占便宜。」摟著她,燕離低頭在她額上親了親。


    忍不住眯起眼睛,對於現在的她來說,燕離的體溫真的很高。


    低頭看著她,像隻貓似得,燕離無聲的笑。


    晚膳已準備好,偌大的餐桌酒菜齊備,瓜果飄香。雖是隻有他們兩個人,但往時的新年是什麽樣,現在仍舊是什麽樣。


    軟榻上,燕離一把將楚璃吻抱起來,隨後起身走向餐桌。


    侍女內侍等靜立一旁,不發出任何的聲音,連唿吸都極其的清淺。


    走到餐桌旁,燕離將楚璃吻放在椅子上,手順著她的後脊一路摸到她的肩頭,然後才坐在主座上。


    看著他,楚璃吻倒是眉眼彎彎,盡管他的外表形同妖孽,但內裏純良。


    「往年新年,應該是很多人一起過的吧?」這往時的新年楚璃吻從沒參加過,那時東宮熱熱鬧鬧,人滿為患,尤其規矩講究又很多。燕離也正在臥薪嚐膽的時期沒辦法說一不二,單是想想,就很『開心』。


    「往年的確很吵鬧,新年的晚宴,東宮的所有人都會聚在一起。在邀月閣,大擺筵席,歌舞齊備。會一直吵鬧到半夜,然後再進宮請安。」燕離倚靠在那兒,姿勢恣意,他沒有刻意的做什麽,可是卻分外撩人,盡管他自己未必知道。


    「原來這麽熱鬧?可是,這幾年來,我從沒參加過。每年的新年,半湖有些冷,濕氣漫漫,我就和碧珠躲在房間裏。」說起來,那時過得倒是冷清。


    「我怎麽聽說,林月鳴總是在新年時借著在小太醫院守值的機會,前往半湖,與你一同共度新年?」燕離笑看著她,那表情看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楚璃吻動了動眸子,「你這人?你每年身邊都有那麽多的女人陪著,我說什麽了。」他倒是會計較。


    「可那時,我無情啊。」燕離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雖妖異,可卻處處滲著斤斤計較,盡管他也不想計較。


    「那你哪知眼睛看見我有情了?」楚璃吻無言,與這個妖孽談論這些問題,好像永遠不會有結果。他總是能忽然間的挑出毛病來,然後擴大化,再攻擊她。


    瞧她那不耐的神色,燕離的神情倒是好了些,「所以,我將林月鳴送到白馬城,倒是思慮了許久。不過,你的餘毒又實在不能再耽擱,可金央又無法離開盛都。你所信之人太少,沒辦法,隻有他是最合適的。」其實,他是不痛快的。


    「多謝太子爺了。」楚璃吻抿嘴笑,垂眸,無意間看到自己的手,她心下不免一沉。


    「用膳吧。」說著,燕離動手,也沒用旁邊等著伺候的侍女,親自盛湯。


    看著他手上的動作,楚璃吻緩緩眨眼,「這還是那專門做安胎湯的禦廚做的吧?這是給身體虛的金良娣喝的,你一個大男人喝它做什麽?」


    「正是因為補,所以我的太子妃多喝一些吧。」他喝了一口湯,然後便把湯碗放在了她麵前。


    「謝了。」無聲的笑,楚璃吻拿起勺子,低頭喝湯。


    兩個人,共品這新年晚宴,對於他們倆來說,都是第一次。


    侍女內侍靜立在側,卻恍似透明一般。偌大的東宮,這麽冷清又安寧的新年,著實不曾有過。


    用過了晚膳,夜色也更濃了。楚璃吻與燕離開始更衣梳洗,準備進宮。


    這是楚璃吻第一次這般光明正大的進宮,同時也才明白,這舊社會的規矩不止她想像的那些,其實更複雜。


    見什麽人,需要穿什麽衣服,講究特別多。若是穿錯了衣服,可不隻是丟臉的問題,嚴重的可能會治罪。


    而從這一點來說,燕離對於她著實是寬容,甚至從來都沒計較過這個。哪怕那時他們倆初相識,又互相提防著,他也從未用這個當做可以治她罪的小辮子。


    正統的宮裝,一件一件的套在身上。楚璃吻細數了一下,居然多達七八件。


    罩在外麵的拖地長裙,華麗且料子硬挺,後擺拖地,異常繁複。


    若不是有把子力氣,楚璃吻覺得會被這身宮裝壓死。


    長發挽起,而且挽的相當有技術性。盤在頭上,楚璃吻覺得這髮髻都有自己兩個頭大了。


    挽好,然後開始往上插各種隻有太子妃能夠佩戴的飾品,步搖,玉簪,它們插在很適合的地方,倒是挺好看的。


    折騰了將近一個時辰,才算完事兒,楚璃吻不由得長籲口氣,累死了。


    起身,走出臥室,外麵,燕離靠在軟榻上已經等了有一會兒了。


    看見楚璃吻出來,他隨後就笑了,「我的太子妃,還真是雍容。」


    「雍容沒看出來,有錢倒是真的。我若這身走在街上,肯定會引得心懷不軌之人搶劫,不管這頭上插得還是身上穿的,拿出去都能賣個好價錢。」走過來,楚璃吻一邊抬起肩膀,這樣她能舒服些,不然壓得很難受。


    燕離起身,一邊鳳眸含笑的抬手摸了摸她露在外的修長脖頸。他手很熱,摸在脖子上很舒服。


    楚璃吻也不由得眯起眼睛,微微歪頭,磨蹭他的手。


    她這動作倒是讓燕離很高興,抬起另外一隻手撫在她另一側脖頸,走近一步,低頭看著她,「你這個樣子,讓我很難走出東宮。」


    看向他,楚璃吻抬手環住他的腰,「你體溫高,讓我覺得很暖和。」


    「原來我隻有這個作用。」捧著她的脖頸用力,楚璃吻也隨著他的動作踮起腳,他微微低下頭,輕鬆在她唇上吻了下。


    「最起碼,在穿著衣服的時候,太子爺隻有這個作用。」脫了衣服,就不一定了。


    雙手向上,捧住她的臉,燕離大幅度的低頭靠近她,輕啄她的鼻尖,又刻意的吐氣搔癢,楚璃吻不禁笑,一邊向後仰躲避他。


    「爺,該出發進宮了。」


    就在兩個人嬉鬧時,偏殿門口,玄翼出現。他並非不知看場合,隻是時辰到了,不能耽擱。


    那邊兩個人停下,燕離卻仍舊撫著她的脖頸,「走吧。」話落,還發出一聲嘆息,顯然他現在並不想走。


    「嗯。」抓住他的手十指緊扣,充分感受到了他手的熱度。


    走出寢宮,豪華的車馬就停在那兒。明衛前後護衛,多達二三十人。


    隻不過進宮而已,就是這等場麵,這宮中的規矩果然是不能小瞧。


    兩個人上了馬車,隊伍便出發了。


    慢悠悠的駛出東宮,隨後上了主街。今日新年不宵禁,但街上仍舊沒有多少人。倒是節日的氣氛濃,很多沿街的商鋪都亮著燈火,整條街都紅彤彤的。


    沒過多久,路上遇到的車馬也多了起來,坐在馬車裏都聽得到。而且很明顯的,路上遇到的那些馬車都認識這東宮的隊伍,遇上了自動的避讓到了邊上。


    靠在燕離的身上,楚璃吻自是也聽到了外麵的動靜,若是在盛都生活,的確得長一雙好使的眼睛,不然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你的手怎麽還這麽涼?」驀地,一直握著她的手給她取暖的人問道。


    楚璃吻一詫,隨後仰頭看向他,「我的胸都要露出來了,能不冷麽?」


    聞言,燕離的視線向下,正好她仰著頭,他的視線暢通無阻。


    這宮裝並不暴露,隻是能把脖頸露出來而已。可是,這衣服穿在楚璃吻的身上,也不知怎的,竟好像寬鬆似得。


    燕離微微皺眉,「你瘦了。」這衣服絕對是按照她的尺寸做的,隻不過是她還沒離開東宮時。如今穿在身上寬鬆,那麽隻能證明是她瘦了。


    「可能吧。不過,我往時和你一同出現,都是遮著臉的。這迴,你怎麽沒張羅著把我的臉遮上?」坐上馬車楚璃吻才想起這事兒來,倒是差不多知道燕離心中所想。


    「那時是權宜之計。但現在已沒這個必要,所以也無需再遮著臉。」說著,燕離的放開她的手,然後朝著她的胸前移了過去。


    就在他的手碰到那布料時,楚璃吻抬手拍了他一巴掌,「好不容易穿上的,別動。」


    「很容易被別人別看,我提一提不行麽?」燕離也不滿,她長得矮,但凡比她高的,隻要稍稍斜視就能看得到。


    楚璃吻哼了哼,然後自己動手把衣服往上扯了扯。她的確是瘦了,不過胸部縮水她很不滿,瘦也該瘦別的地方。


    終於,隊伍進了宮門。雖看不見,可是從聲音就聽得出來,因為車輪前行時發出的聲音正呈無限迴蕩之勢的縈繞在馬車裏,可見宮牆之高。


    這是楚璃吻第一次這般進宮,往時燕離進宮,身邊陪著的不是齊良娣就是陳良娣,根本沒她的事兒。


    聽著那聲音,楚璃吻就不禁搖頭,電視劇裏都說皇宮的高牆是牢籠,如今這般聽著,好像還真是那麽迴事兒。


    「緊張了?」她挺直了脊背,燕離看向她,問道。


    「還不至於。隻不過,若是往後生活在這裏,我想我會憋死。」簡直了,聽這聲音就覺得悶得慌。


    「有我陪你,怎麽會憋悶?不過,若是隻有我一人,我也會受不了。所以,我們互相陪伴,倒是長久。」燕離說著,語氣也幾分涼涼。他兒時都是在曲牙山的別院裏度過的,所以這高高的宮牆對於他來說,也如同牢獄。


    聽他這話,楚璃吻倒是微愣,互相陪伴,才能長久?


    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她心下不免幾分複雜。不告訴燕離自己中毒這事兒,是因為他已經很忙了,這事兒若是能自己解決,也沒必要告訴他。


    隻是,若金央那裏也無能為力的話,她該如何告訴他?


    思慮間,馬車停了,燕離摟著她起身,然後將她一併帶出了馬車。


    走出馬車,看到的便是燈火輝煌,一時間晃得楚璃吻的眼睛都有些發花。


    微微眯起眼睛,她稍稍環視了一圈,這是一個專門停放馬車的城甕。不過,即便城甕四周的宮牆很高,但也擋不住皇宮之中的光輝照射過來,一片明亮。


    燕離帶著她走下馬車,一旁的地上,已經跪了五六個宮人,五體投地的那種跪。


    楚璃吻看了一眼,便被燕離牽著手帶著向前走了。


    走出城甕,便走進了甬長明亮的宮道。因著新年,宮燈四起,將這宮道也照的沒有陰影之地。


    身後,那些宮人步步緊跟,別看走得急,可是腳下絕對不會發出任何的聲音來。


    終於,這條長長的宮道走到了盡頭,一轉,入眼的便是廊橋曲徑,華燈照耀,簡直美不勝收。


    「臣弟給太子殿下請安了。」驀地,不遠處一行人快步過來。大概是因為見到了燕離,他們步履匆匆。


    其實出了那宮道時,楚璃吻和燕離就看到了他們。隻不過他們更有眼力見,瞧見了燕離的影子便撒丫子過來了。


    看著他們,楚璃吻緩緩的眯起眼睛,視線從那個說話的年輕人身上掠過,然後看向跟在他身後的人。


    跟在他身後的是個中年人,穿著朝服,盡管楚璃吻看不懂朝服,但顯然這是個大官,不然也不會在這個時候進宮。


    到了近前,那年輕人拱手彎腰,那個穿朝服的中年人則跪在了地上,「臣見過太子殿下,給殿下請安,恭祝殿下新年安康。」


    「九弟和呂大人免禮。」燕離的臉上是掛著笑,隻不過語氣卻稍顯冷淡。


    那兩個人起身,楚璃吻也再次看清了他們的臉。視線再次從九皇子與那呂大人的臉上掠過,她扯了扯紅唇,正巧她心情不佳,這就送上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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