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氏在城門外殺人,並掛著血淋淋的屍體闖入建康城的時候,潘辰正和柳氏在綢緞鋪子裏賣柳氏自己繡的手工帕,那綢緞鋪子在長安街上,長安街直通南定門,官府還沒來得及驅散百姓,街上很多人都目睹了這個過程。

    潘辰當時也是第一次見到了那些令胡虜聞風喪膽,永遠隻活在傳說中的祁家軍。怎麽說呢,雖然隻有一兩百人,但軍容整齊,步履一致,若不是因為他們隊伍前麵有幾排正在瘋狂滴血的屍體的話,潘辰都要為他們的軍容點讚了。

    柳氏想擋住潘辰的視線,用手去捂,潘辰卻自己扒開了她的手,往街麵上看,動人心魄的畫麵衝擊感太強烈,不過潘辰從前看多了恐怖片,對這種視覺衝擊倒是沒那麽震驚,隻有腦子裏想起這些被掛在木頭樁子上不斷滴血的都是屍體時,才會覺得害怕。

    可是越害怕就越是想看,熱鬧的長安街上的氣氛,現在就跟冰窖似的,除了整齊的腳步,載滿屍體的車軲轆聲,馬蹄踢踏和鎧甲刀鞘相碰的聲音之外,居然沒有絲毫人的聲音發出,大家都給這個畫麵給震驚到了,仿佛青天白日裏看到了猛鬼遊街。

    潘辰當時一眼就注意到了隊伍中段的幾個騎馬大漢簇擁著一個人,那人身材高健,四肢柔韌修長,年紀應該不大,氣勢卻很驚人,穿的不是鎧甲,而是一身玄色暗紋的窄袖勁裝,胸前有銀製軟甲,很特別,頭戴鬥笠,因為趕路而遮掩了口鼻,讓人看不到臉,和隊伍的其他人一樣,風塵仆仆,卻又氣勢凜然,背上背著隨時作戰的弓,羽箭掛在腿邊伸手可及處,腰間還配著一把古樸粗獷的青銅劍,劍鞘上沒什麽紋飾,霸道渾然天成,隔著劍鞘似乎都能讓人感受到其濃烈的殺氣。

    柳氏意識到潘辰在偷看,趕忙又要去捂,可潘辰不想給她蓋住眼睛,往旁邊掙紮了一下,柳氏一急,在她屁股上就啪啪打了兩下,潘辰好像沒什麽感覺似的,巴著柳氏的手繼續看,也許是柳氏在靜謐的街道上打孩子的聲音比較突兀,那為首的人便徑直將目光遞來,潘辰與之四目相對,隻覺得鬥笠陰暗裏,那雙眼睛冷的仿佛從地獄裏爬出來的魔,那感覺,就像是哈利波特裏會吸走人快樂的攝魂怪……

    最後的結果就是,潘辰沒有被那麽多的淌血屍體嚇到,卻被那一雙眼睛給嚇到了。

    後來潘辰才知道,這次押解刺客來建康的不是旁人,正是承恩公祁正陽的長子祁墨州,那個屢立戰功,素有殺神之稱的男人。

    他奉祁正陽之命,將這些刺客押入城內,矗立宮門前,

    文廣帝自知惹了災禍,不敢派兵鎮壓,因為山海關內祁家幾十萬大軍已然陳兵列陣,祁墨州所帶三千死士皆在城外候命。祁墨州提出要讓文廣帝親自出宮,可文廣帝既害怕,又不想失了顏麵,所以一直拖著。

    祁墨州不僅殺了人,還讓人將代表著寧國的明黃旗幟上用狗血寫下了‘泣血歎’,是以祁正陽承恩公的名義所寫,大抵意思就是想讓天下人知道,他祁氏當初是如何忠君愛國,鎮守邊關,如何如何不容易,而寧氏又是如何如何對待世代保家衛國的肱骨老臣的。

    建康城內的官員,一輩子可能都沒瞧見過那種如阿鼻地獄般的場景,建康城內各大世家紛紛指責祁氏此舉囂張血腥,野蠻至極,讓人心寒雲雲,可卻沒有一家敢在這個時候站出來說話。

    屍體一直在皇城外高高掛起,把宮裏宮外的嬌客們嚇得日日不敢出門,聞祁變色。

    文廣帝雖然後悔,但自己選擇的玻璃碴子路,就算跪著也要走完啊。奈何,意誌是堅定的,環境是惡劣的,都好幾天過去了,總不能讓屍體一直掛在皇城外吧,臣子們日日勸諫,宮裏人心惶惶,沒辦法,文廣帝隻好暫時拋開寶寶的驕傲,在禁軍簇擁之下,親自出來永定門前求和,徹底卸下了君王的架子,對祁墨州低下了高貴的頭,祁墨州才勉強同意讓人把屍體放下來。

    大家以為事情到這裏差不多就結束了,可祁墨州接下來的舉動又讓所有人震驚不已。將一封文書親自遞給了文廣帝,是一封請戰書,當場把文廣帝嚇得三魂不複七魄。

    戰書落地,對祁墨州咆哮:老子都道歉了,你還想怎樣!

    然後祁墨州照例也迴了他一句:道歉有用,要警察幹嘛……

    總之就是沒談攏,祁墨州把承恩公親筆寫的請戰書給了文廣帝,那就等於對天下宣布,從今日開始,祁氏就要正式造反啦!

    這下文廣帝就懵了。他是真沒想到,那樣忠君愛國了近百年的祁家,僅僅憑著一次沒有成功的刺殺就突然造反,他以為……他以為……祁家不敢來的?然而,現實給了文廣帝一記響亮又震驚的耳光。直到這個時候,文廣帝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捅到了不該捅的馬蜂窩,祁氏有多大能耐,別人不知道,他還能不知道嗎?

    祁氏要反,寧氏藥丸啊!

    隻可惜,這個道理他明白的太晚,並且,立刻馬上就要自食惡果了。

    其實,大部分人都能看出來,祁氏早就存了不臣之心,隻是礙於祁家世代忠良的名聲

    ,才克己自重,但文廣帝的一招拙劣的刺殺,等同於公然藐視了祁氏的智商,不整你整誰啊?

    祁墨州下了戰書,那文廣帝自然不能讓他離開建康了,當即派了禁軍將祁墨州包圍,潘壇作為丞相,被迫承擔了談判專家的職責:“祁墨州,祁正陽讓你來建康,隻怕就沒打算讓你活著迴去吧?他這樣對你,根本就是沒把你當做親生兒子看待,你還替他賣命?”

    潘壇這人比較陰險,攻人軟肋,直接對祁墨州言明,你不被你老爹重視,所以你老爹才會派你來做這件注定有來無迴的事情。若是其他人,聽到這些話,多少都要有點動搖的,但祁墨州心性堅定,一眼看穿潘壇的意圖,冷靜對應:“既然來了,我也沒打算活著迴去!你們無需贅言,直接動手便是,我倒要看看,這建康城,能不能困得住我!”

    若不是敵我對立,潘壇都要給這小子臨危不亂的氣勢點讚了,奈何祁墨州說完那句話之後,就不再和他多言,他身後之人一個傳訊口哨吹出,所有人腰間拔出響箭,對著半空同時拉響,一支支穿雲箭破響而出,一場實力懸殊的剿滅戰就此開展。

    祁氏要反,那麽文廣帝說什麽也不能放祁墨州迴去了,他身邊隻有一百近衛,關上城門圍剿,縱那祁墨州有翻天之能,也不可能與城中幾千禁軍對敵,就算使用車輪戰也能將其剿滅,城外駐紮的祁家軍自有西山大營的精銳對應,自顧不暇,根本無法攻城救人,八千禁軍自城內湧出,勢要將祁墨州擒住,一時間建康城內喊殺震天,百姓們紛紛躲入家中,不敢出門,生怕遭受波及。

    所有人都以為,祁墨州這迴必亡,可誰知這建康城中硬生生的給他殺出了一條血路,他與身後諸將滿身是血,癲狂成魔,無愧戰場殺神之名,殺到最後,滿城禁軍皆為他氣場所逼不敢靠近,周圍盡皆屍體,猶如煉獄,使人心驚膽寒。

    苦戰一個時辰之後,城外援軍終於殺入城中接應,城外禁軍沒有上過戰場,被祁墨州帶來的精兵打的落花流水,一個時辰就成功破門支援,祁墨州在眾將保護之下,居然出乎所有人預料的殺出建康城,逃出生天了。

    所有人都明白,祁墨州這一去,不異於縱虎歸山。祁家定會傾盡全力顛覆寧國。

    祁氏造反的終極序曲終於拉開了帷幕,文廣帝得知八千禁軍抓不住一個祁墨州,還被他給逃脫了,直氣得文廣帝把太和殿的獅子都給踢了,隻是腳沒有獅子硬,獅子沒事兒,腳折了。

    自文廣帝這麽一踢一瘸,祁氏與寧氏內戰

    就此開始了。

    祁氏對寧國軍事力量分布本就了如指掌,祁氏雖然意欲推翻寧氏,對寧國百姓卻是不傷分毫,用了兩年多的時間,以迅猛之勢,一路攻破了山海關,占領了潼關,及黃河流域盡數收歸,一路南下,直逼長江,勢如破竹,所向披靡。

    文廣帝自知國運不濟,幹脆破罐破摔,不再聽聞奏報,不去商討任何對策,依舊在宮內夜夜笙歌,此情此景,忠良退,奸佞生,三年內滋生了一個官職,那就是隻要在文廣帝麵前說祁氏必亡之類的話,就能晉升為一等宮人,若是有官員附從,那便連升三級,朝中內外皆被奸臣占領,有人獻策文廣帝,借由祁氏不傷百姓的理由,讓文廣帝將建康百姓集結城頭,充當稻草,抵抗祁氏;又有人提議讓死士扮演百姓,佯作出城逃命,混入祁氏軍中;一時間,各種小人行徑紛至遝來,將寧國最後一點聲威消磨殆盡。

    潘壇等一幹老臣已經不去上朝了,因為戰火,使得建康城的gdp直線下降,百姓叫苦連天,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家戶遷走,店鋪關張,官府無所作為,城內亂作一片,已經習慣了安逸的人們都不得不遭受時局的困苦,有能力的人家都繼續南遷,隻求一個平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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