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芷迴到女兵營,便尋了個機會去找袁巧巧,假傳段淩命令,隻道段大人需要蠱蟲。袁巧巧見到是蘭芷,倒並不懷疑,隻是小心翼翼告訴蘭芷,她的蠱蟲還在培養中,至少要等上一個月方能最終成熟。

    蘭芷有些失望。她以為不過幾日便能殺了向勁修,沒想到還得先等蠱蟲成熟。一個月時間可以生出很多變數,萬一袁巧巧向段淩求證,又不知會生出多少麻煩。卻也無法,隻得先向袁巧巧詢問了蠱蟲的效用特性,又叮囑她蠱蟲成熟後,速速交予自己。

    這日夜晚,蘭芷照舊去了新鳳院。杜憐雪今夜倒是沒陪恩客,而是一個人靜默坐在桌邊。蘭芷在她對麵坐下,便聽她輕聲道:“姐姐,首領想見你。”

    蘭芷迅速扭頭看她。“首領”這一稱唿似乎尋常,可蘭芷卻立刻明白了她在說誰。猶記虎威衛天牢裏,司揚曾經說過:“中原反賊在浩天城的所有活動,都聽從一首領的指揮。我們早就想將那首領繩之以法,可那首領行事隱蔽,甚少有人知曉他身份……”

    沒想到,與杜憐雪聯係的竟是浩天城裏中原細作的首領。沒想到,蕭簡初竟然真與這首領有關係……

    蘭芷緩緩道:“你怎麽會和那些人攪在一起?”

    她語氣中的不讚同十分明顯,杜憐雪聽了很不高興:“什麽叫‘那些人’?!我也是中原人,我不想看到中原國被宇元國糟蹋,我和他們誌同道合,為什麽不能在一起!”

    蘭芷定定看她,半響方低低歎道:“誌同道合……”

    這又是個懷揣念想的傻人,蘭芷心中暗歎。想起天牢裏中原細作慘死的樣子,再看看麵前女孩如花的容顏,蘭芷沒法不為她擔心。

    可蘭芷又無力改變什麽。杜憐雪的固執倔強,她早就見識過了。她努力說服自己不要在意,不要多管,開口轉了話題:“我不見你首領。”

    杜憐雪一愣,顯然不料她拒絕地如此堅定。她張了張嘴:“你……你為何不見他?”

    蘭芷淡然道:“我不知道他為何想見我,但我不會給自己添麻煩。”複又道:“你轉告他,今日的話,我隻當沒聽過,他也莫要再提。否則,休怪我向虎威衛告密。”

    杜憐雪皺起眉頭:“你不會的。”

    蘭芷輕輕一笑:“不要太高估我的善心。”

    杜憐雪沉了臉,一言不發盯著她。蘭芷任她打量,從桌上拿了茶杯,一派從容自斟自飲。半響,杜憐雪猛地起身,重重踢了桌

    子一腳,憤憤進了偏房。

    元白正在屋中等候,卻見暗門打開,杜憐雪一人行了進來。女孩喘氣微急,看著有些傷心,卻又有些憤怒。見到元白,她的腳步頓住,片刻方呐呐道:“首領……”她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她……她不願見你。”

    元白竟然不是很吃驚,反而笑了起來。杜憐雪看到他笑,愈發覺得心中委屈:“她還說她要去向虎威衛告密!”

    元白笑容依舊,搖搖頭道:“別生氣了,她不會的。”他想了想,轉身朝臥房行去:“你隨我來。”

    杜憐雪不解跟上,卻是急急勸道:“首領還是別見她了。正所謂知人知麵不知心,她雖然幾次插手救我,卻也不知是否有特殊原因。萬一她對你沒這個耐心,將你告發出去,大夥可怎麽辦!當初劉叔留下暗號說消息在蘭芷手中,不準就是她將消息搶了去,然後故意在無相寺設伏,想要一網打盡……”

    元白哈哈大笑。杜憐雪聲音頓住,便見到男子微偏頭,含笑問道:“阿雪真是這麽想的?”

    杜憐雪迴望,片刻再次低下了頭,不再多說。

    杜憐雪心知元白要見蘭芷,便是想要拉攏蘭芷,她雖然擔憂蘭芷可能因此陷入險境,卻也很有些開心:這個女人淡漠寡言、不善表達情緒,卻在她絕望之時救了她的性命。不僅如此,蘭芷還是父母死後,第一個給她溫暖依靠的人。她真的很願意將來與蘭芷同路而行。卻不料蘭芷不但拒絕了首領,還將站去了首領的敵對麵。杜憐雪莫名有種被背叛的痛心。

    可既然蘭芷不願意,杜憐雪也不想勉強。她不知道蘭芷告發的話是否出自真心,但她不想冒險以事實檢驗,她寧願從一開始就不給蘭芷這個機會。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卻見到麵前多了一隻手。元白指尖勾著一塊玉佩,遞到杜憐雪麵前:“把這個交給她,她便會來見我。”

    杜憐雪接過玉佩,卻依舊掙紮:“可是,首領……”

    元白便抬手,拍了拍她的頭:“去吧。”他看入杜憐雪的眼,柔聲道:“相信我,她不會告發我。”

    儺舞麵具下,那雙眼睛意外有說服力。杜憐雪盯著玉佩片刻,終是依言離去。她迴到自己屋中,便見蘭芷斜斜靠在窗邊,雙手環抱著她的劍,下巴埋入衣領,正在閉目養神。杜憐雪頓住腳步,片刻砰地一聲關上房門,幾步衝到蘭芷麵前,將玉佩戳去她鼻子底下:“給你!”

    蘭芷睜眼,便見到了杜憐雪手中的玉佩,臉色瞬間大變

    !她幾乎是立刻直起了身,一把抓過玉佩,翻來覆去細看,又猛然抬頭問杜憐雪:“誰給你這東西的?!”

    那口氣幾乎能稱得上嚴厲。杜憐雪從來沒見過蘭芷如此反應,愣了一愣,片刻方答道:“是首領……”

    蘭芷死死握住玉佩,深深吸了口氣:“……我去見他。”

    蘭芷跟著杜憐雪,穿過暗門來到了另一間屋。元白背對她們,聽見聲響,偏過頭去。

    入目是那張儺舞麵具。蘭芷微微蹙眉:“是你。”

    ——原來段淩會攔下他問話,並不真是因為看他不順眼。段淩是真覺得這人有問題。

    元白朝蘭芷點點頭,卻是朝杜憐雪道:“阿雪,辛苦了。你先迴吧。”

    杜憐雪再看蘭芷一眼,終是依言退下,為兩人關上了門。屋中一時安靜,蘭芷仔細打量男子,許是心理作用,她竟是開始覺得這人有些熟悉。這讓她不自覺握緊了劍:“這玉佩你從哪得來的?”

    元白聲音悠悠:“這本來就是我的東西。”

    蘭芷得了這迴答,隻覺身體有些發抖。她壓著顫音,幾近命令道:“把麵具取下來!”

    元白果然聽話伸手去取麵具。蘭芷看著那修長指節拿著麵具一點點向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卻見元白偏頭側對她,露出了儺舞麵具下的……另一張金箔麵具!

    蘭芷頓覺一口氣悶在胸口,上不來下不去。想是她的表情十分好看,元白哈哈笑了起來,笑聲格外朗朗,開心就如孩子惡作劇成功了一般。蘭芷聽見這熟悉的笑,終是幾步衝上前!

    另一張麵具竟是隻得半邊,元白另外半張臉就這麽無遮無擋呈現在蘭芷麵前。這半張臉上沒有火焰肆虐的痕跡,肌膚無瑕如玉。金箔麵具在燭火映照下閃著光,可那光芒卻掩不住男子豔麗的容顏。蘭芷後退兩步,嘴唇幾番蠕動,最後卻隻是道出了句:“任元白……”

    她的聲音嘶啞不似平日,仿佛那話是從肺裏擠出來一般,再多一個字都是無力。任元白卻是脆生生應了一聲:“哎!”跟著又喚了句:“姐!”

    蘭芷沒有應他。向來不離手的寶劍終是落地,蘭芷盯著任元白,覺得喘不上氣:“……你沒死……”

    姐弟死別兩年再重逢,本來不該說出這種話。可蘭芷腦中空空,竟是想不到其他。這句話出口,她的嘴角動了動,似乎扯出了一個笑,可眼眶卻是一熱,竟是就這麽流下淚來。

    溫熱淌

    至唇邊,蘭芷低頭,抬手攔住了眼,淚水濕了手掌。她感覺到任元白立在她身旁,似乎也有些無措。他不敢笑了,呐呐道:“姐,你哭啥呢?我不是好好的麽。”

    他的話頓住,因為蘭芷忽然抬手,狠狠給了他一個耳光!她的眼角還泛著紅,臉上還帶著淚,可神情語調卻是意外狠:“你存的什麽心思!竟然瞞了我兩年!”

    這一掌是真用了力,任元白被她打得偏過頭去,如玉的臉上立時浮現了五個紅指印。可他絲毫不生氣,反而好言哄道:“姐……我這不是身在敵國不方便麽。你別生氣啦。”

    蘭芷打了他一耳光,似乎是平靜了些,卻偏開頭看地,不肯看他。任元白便躬身湊到她身前,討好撒嬌道:“好姐姐,我知道錯了,你便原諒我吧。”他想了想,將手掌攤開:“我再給你打手心好不好?”

    蘭芷腦子很亂,幾乎沒法思考。她幾番偏頭,想要不理任元白,可任元白卻執著將腦袋湊去她麵前,纏著她不放。蘭芷幾乎是本能開口道:“這麽大的人了……”

    這句話出口,仿佛開啟了過往的開關。那些雜亂的想法瞬間散去,蘭芷憶起了兒時,任元白每每犯了錯,害怕爹爹責罰,都會跑來找她。而她不善說教,隻能反反複複念叨這一句:“這麽大的人了……”

    ——這麽想想,任元白似乎從六七歲起,便被她念叨成個大人了。

    蘭芷的目光一點點落在任元白身上,終是臉上掛著淚,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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