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蘭芷迴到女兵營,不出意料見到了司揚。女人神色如常與她問好,又問她此次出外,去了哪裏見了誰,態度倒是和善。

    蘭芷卻清楚,司揚定是已經得到消息。她知道她的人手跟丟了蘭芷,也知道蘭芷發現了她的人跟蹤,卻隻是裝傻。她這般正麵交涉,蘭芷便也不戳破,避重就輕答了些話,敷衍了過去。司揚沒有真憑實據,又打探不出什麽,也隻得作罷。

    這麽到了傍晚,天空下起了鵝毛大雪。入夜之後,女兵營的院中都是白茫茫一片。蘭芷自小生長在南方,甚少見到這麽大的雪,忍不住出外觀看。她在雪地中行走,看著自己的腳印一個一個印在平整的雪地上,正覺心情平靜,卻見遠遠行來了一人。

    來者竟是任千戶。他在蘭芷麵前停步:“蘭芷,段大人讓你去他府上。”

    蘭芷一愣:“現下?”

    任千戶顯然依舊不待見她,此時冷傲偏頭:“對。段府家丁在虎威衛門口等你,你快些過去。”也不多留,轉身離去。

    連接她的人都派來了。蘭芷無奈,隻得前去。虎威衛門口果然停著輛馬車,蘭芷上了馬車,行了約莫兩刻鍾,便到了段府。管家在門口迎接她,又帶著她七轉八繞,進了一間院落。

    蘭芷始一進房,便覺察屋中有溫暖的潮氣。她四下掃視一圈,見這屋子布置的大氣簡潔,卻不像個接客的大堂,反倒……更像臥房。她心中疑惑漸升,卻見那管家朝她躬身一禮:“姑娘且先等等,段大人在後麵沐浴,稍後便到。”

    蘭芷臉立時僵了:沐……沐浴?

    原來,她在屋中感受到的潮氣,是段淩沐浴時產生的水汽?

    所以說,這屋子,真是段淩的臥房?

    她還以為他這麽急急找她,是有什麽要緊事!結果大半夜的,他把她召到他的臥房裏,自己還跑去沐浴……

    ——他……他到底想幹嗎?!

    答案唿之欲出,蘭芷卻猶不死心,問道:“段大人平日都習慣這個時間沐浴嗎?”

    管家搖頭:“不是。段大人說,他想你了。”

    這似乎是答非所問,可答案卻昭然若揭。有了這句話,再配合這番場景,段淩的目的……傻子也能猜出!

    管家說了這話,便也不再管蘭芷,躬身一禮退下,臨走還不忘關上房門。屋中忽然沒了聲響,隻剩隱約而又細弱的水聲,提醒蘭芷她的處境。

    蘭芷身體

    僵直片刻,很快做出了決定:她不能留在這裏。與其等段淩出來後兩人正麵衝突,還不如趁現下速速逃離。那管家就守在院外,她可以聲稱記起了有急事,必須立刻去處理,告之一聲,溜之大吉。待到明日,她再挑個合適的時機,裝傻向段淩賠罪。隻要處理得當,相信段淩不會大發雷霆。

    思路已定,蘭芷毫不猶豫轉身,就朝屋門行去。餘光卻不經意瞥見了一旁茶幾上的東西,腳步瞬間頓住。

    ——段淩臥房的茶幾上,竟是有個眼熟的小香囊!!

    蘭芷扭頭朝屋後看,見段淩還沒出來,幾步行去了茶幾旁。她拿起那小香囊細看:外形果然和那中原細作的小香囊一模一樣。蘭芷將其打開,見裏麵空空,什麽都沒有。再拿起置於鼻尖一嗅,便聞到了寺廟中特有的檀香。

    蘭芷隻覺心中一沉:相同模樣的香囊出現在此處,裏麵空空,還沾上了寺廟的檀香——這不可能隻是巧合。這小香囊,十之*就是今日她扔去菩提樹上的。

    可她扔去菩提樹上的東西,為何會出現在段淩這裏?!裏麵的紙條呢?又去了哪裏?

    蘭芷抿唇,腦中急速飛轉。耳後卻突然響起了男人的聲音,沉沉暗暗:“怎麽?蘭芷喜歡這個香囊?”

    蘭芷驚得唿吸都有瞬間停滯!她根本沒有聽見任何聲音,可段淩何時竟已來到她身後?!

    ——她在蕭簡初身邊時,曾經學習過反追蹤之術,善於發現暗藏之人氣息。但今日跟蹤她的人若是段淩,她定是無法察覺!

    此念頭一出,蘭芷腦中的雜亂思想終於清晰:天牢那日,段淩還是對她起了疑心。於是他跟蹤了她。今日她的行跡,怕是一滴不拉落入了這個男人眼中……

    ——可他便是再厲害,她躲在茅廁時,他也沒可能看清這個香囊,又怎能從樹上將它找出?難道……是無相寺那邊的人出了岔?那他看到了紙條嗎?又發現了紙條的秘密嗎?他將她當成了細作同黨嗎?今夜他叫她來他府上,到底是想怎樣?……

    段淩靠她靠得極近。男人沐浴後,周身潮熱的水蘊未散,那唿吸也似水汽溫熱,輕緩打在她的脖頸。蘭芷不自主緊繃了身體。她被禁錮在桌子和段淩的胸膛之間,微微側頭便能碰到男人□□的肩。空氣似乎都停止了流動,無形的壓力逼得蘭芷不敢輕易動彈。

    無數個問題在蘭芷腦中閃過,卻終是定格成一個更為清晰的想法:

    ——這下……她想逃都沒法逃了!

    段淩低頭,看著麵前女子僵硬的脖頸,終是覺得沉重了一晚上的心情輕快了些。很顯然,蘭芷清楚了利害,並且因此緊張。他承認他故意嚇唬她了,可他不覺得他過分,畢竟今日,她的所為實在危險。

    自天牢迴來後,段淩便對蘭芷不能言說的隱情有過猜想,可她會和中原細作扯上關係,卻是段淩能想到的最壞可能。

    宇元國對待細作手段有多殘忍,段淩身為虎威衛副使,再清楚不過。今日之事被他壓下了,實在是僥幸。他令心腹當場殺了那接應者,而不允將人帶迴天牢刑訊,就是怕蘭芷會被牽連。

    可他也隻救得了她一次。往後蘭芷繼續這麽冒險行事,若是被識破了細作身份,他也保不住她!

    段淩不知道蘭芷為何會與中原人攪在一起,可他決不允許今日的事再次發生。他打算開誠布公和蘭芷談一談,至少要弄清蘭芷的想法,方能對症下藥。隻是,這丫頭防備心重,並不信任他。他卻不敢再等。為盡快取得她的信任,他還是決定告訴蘭芷她的身世,告訴她他們倆的關係。這便是今日他找她來的原因。

    最初的驚慌緊張過後,蘭芷鎮定下來。段淩沒有將她扔進天牢,而是將她召來府中,就說明他暫時不打算對付她。她直直站立,就這麽一動不動,隻待段淩擺出籌碼。卻感覺男人後退了一步,拉開了距離。

    無形的威壓立時消失了。蘭芷不明所以,緩緩偏頭轉身,便見段淩隻著一條長褲,赤著精瘦的上身,立在她的麵前。

    男人身材很好,寬肩窄腰,肌肉線條流暢。暗色的綢布包裹住修長的腿,隱約有些幹練的味道。蘭芷隻看了一眼,便低頭垂眸,恭敬肅立。

    段淩一聲輕笑,卻是不容置疑道了三個字:“抬起頭。”

    抬起頭?他到底想幹嗎?蘭芷心中沒底,卻是無法,隻得再次抬頭。

    段淩臉上不見半點不悅,朝著她溫潤一笑,轉身。他背對著她,將濕發盤去頭頂,輕聲道:“蘭芷,你看。”

    沒有了遮擋視線的長發,蘭芷終是見到,段淩的後肩上,竟是有一朵和她一模一樣的蘭花。那蘭花個頭更小,隻占據了段淩半個肩膀。顏色也不似她那般朱紅,而是淺淡的黑灰色。且不是與生俱來的胎記,而是被人烙上的,有些年頭舊傷痕。

    一時間,蘭芷心中的盤算與戒備通通消散。她愣了一愣,行到段淩身後,竟是不自覺抬手,去觸那朵花。當溫熱的指尖碰到微涼的肌膚,蘭芷

    方才反應過來,迅速縮手,卻見麵前的男人轉身朝向她,緩緩笑了開來。

    那笑容出乎意料的溫暖寵溺。蘭芷被那笑容攪得無措,退後兩步站立,片刻方垂頭道:“段大人……你身上,為何也會有那朵蘭花?”

    段淩行去一旁,拿了小榻上的幹淨衣服穿上:“這不是蘭花,而是尹羅花,傳說生長在極北之地,十年方能開花,是神賜的靈藥。”

    蘭芷聽著,終於抬眼看他。可段淩穿好了外套,卻不再繼續說下去,而是朝蘭芷伸出手:“走吧,我帶你去見見……我們的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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