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父看看老婆,再看看兒子,一臉為難,隻是歎氣。白既明從白母走到臥室裏,就坐了起來,最後幹脆站在地上。他一直低垂著頭,看不見表情,聽著母親的數落。白母發作一通,心裏痛快了點,剛要再說,白既明抬頭,開口:“媽,我想去唐山。”一句話錘子一樣,徹底將白父白母砸了個目瞪口呆。白母被噎得差點一口氣沒上來,“騰”地怒火衝到頭頂,臉都漲紅了,指著白既明,手直哆嗦:“你……你說什麽?……”白既明咬咬牙,索性提高聲音:“我想去唐山,明天就去。”“你瘋啦?啊?你有毛病啊?沒有那個廖維信你能死啊?!”白母徹底被激怒,“人家前腳剛走,你後腳就跟到家裏去。你犯賤啊你!?兩個大男人摟摟抱抱的,你不惡心哪你?!你還能要點臉不?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哪!——”“行了!”白父出聲阻住了老婆的口不擇言,憂心忡忡地看著兒子。白母閉上嘴,才發現白既明的臉色早就變了,簡直毫無血色,雙目流露出震驚和悲傷,讓白母一看就心底一顫,瞬間就後悔了。白既明腦袋裏嗡嗡作響,幾乎什麽都聽不見,不知為什麽,眼前翻來覆去就是廖維信的影子:“不要和父母吵架,乖一點……”他死命地咬住嘴唇,深深吸了口長氣,慢慢鬆開握緊的手。“爸,我……出去走走……”他覺得自己動了動嘴,像是說出一句話,但又像什麽也沒說出來。可是已經再也不能忍受下去了,隨時都有可能崩潰。白既明竭力控製住自己,全身還是不自禁地發抖。他慢慢走到玄關,穿上鞋子,摘下外套,開門走了出去。白母張嘴要叫他,卻終於沒有出聲。她有些茫然地迴頭看看丈夫,見到的是一張無奈而憂愁的臉。白既明推開樓門,一路狂奔,甚至來不及扣上外套的拉鎖,任風雪瞬間灌入胸前衣服,冷得透徹。這條路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不到五分鍾,就已經跑到盡頭。黑夜和漫天的雪花,將海天交界的地平線遮掩得嚴嚴實實。海是黑色的,墨一樣凝重而深沉,風很大,吹起白色的浪花,“嘩嘩”地拍打在礁石上。白既明完全看不見腳下的路,他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些。一種憤懣的情緒壓製在胸前,正噴薄欲出,整個胸腔仿佛都要被炸裂!他站在冰層上,對著無邊無際的大海狂唿:“廖維信——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他越說聲音越低,最後隻剩下喉嚨深處的哽咽。淚水不由自主滑落下來,白既明跪倒在冰層上,寒冷、黑暗、孤寂和悲傷,是重重疊疊的網,牢牢捆住他。無處可逃。第35章 吃苦就算有些事煩惱無助至少我們有一起的幸福每一次當愛走到絕路往事一幕幕會將我們摟住——:周華健《一起的幸福》白既明再迴到家裏,已經是第二天的傍晚。他沒有帶手機,白父白母聯係也無從聯係起,隻坐在沙發上愁眉不展,時不時地對視一眼,唉聲歎氣。盡管早有心理準備,但開門時,看見兒子麵紅耳赤、一身酒氣、衣衫淩亂的模樣,還是大吃了一驚。也不知道白既明怎麽能在大年三十晚上,找到開業的酒吧。從這一家喝到那一家,神智已然不清,一進門就摔倒在地上。白母又是心疼又是無奈又是生氣,上前費勁扶起兒子,嘴裏叨咕:“怎麽喝這麽多呀,你不要命了你。”白既明根本聽不見她說的是什麽,隻覺得胃部一陣痙攣,幾步奔到廁所裏,對著馬桶吐個沒完。白母瞪向丈夫:“你還愣著幹什麽啊?快點拿杯水來。”白父也心疼了,一邊走一邊埋怨:“還不是怨你呀。”“那他做錯了,我當媽的說兩句都不行啦?”白母有些後悔,但仍是嘴硬。“你說的那叫什麽話呀,我都聽不下去了。”白父端著水杯,兩個人嘀咕來嘀咕去。手上也不閑著,又拿毛巾給兒子擦臉,又遞水給他漱口,最後扶著白既明躺到床上,脫下外套鞋子,安頓好了。白既明腦子裏混混沌沌,覺得自己似乎迴了家,可身邊人晃來晃去,說的話一句聽不清。胃裏鈍鈍地抽痛,猶如有一把火在裏麵燒。他渾身熱得難受,好像血管都要爆裂開,嘴裏隻是發幹。白父喂他喝了點水,沒想到引起一陣反胃,全吐了出來。白母摸摸白既明的身子,熱得發燙,額頭卻滿是虛汗。不禁有些心慌,對白父說:“不會是酒精中毒吧,要不去醫院吧。”“去什麽醫院。”白父心裏有數,“你消停點吧,沒見過喝多的人哪?安安穩穩睡一覺就好了。”可是白既明根本安穩不下來,翻來覆去在床上打滾,低低的也不知在說些什麽,一臉痛苦難耐的神情,或者將臉埋在枕頭裏,壓抑地啜泣。白母給他喂了果汁、蜂蜜水、讓他含著薑片,可是全都不管用,喝什麽吐什麽。弄得二老束手無策,隻能將毛巾用熱水沾濕了,給他擦擦臉。這邊手忙腳亂折騰一氣,那邊電話鈴卻響了。白母在床邊照料白既明,白父去接電話,竟是廖維信。廖維信每天都和白既明通電話,誰知大年初一打了一天都沒人接聽,晚上再打還是如此。他心裏打了個突,可又想起來當初白既明突然迴家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情形,又自失地一笑,覺得自己太過緊張了。說不定白既明正忙著和親人過年,沒時間接聽;也有可能外麵鞭炮聲太大,沒聽見鈴聲;更說不定這個稀裏糊塗的小壞蛋,根本就是忘了帶電話。沒想到,大年初二再打,仍是如此。廖維信有點擔心,按道理,這麽長時間,就算白既明不接聽,也會打過來才是。他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撥打了白家的固定電話。白父一聽是廖維信,就歎了口氣。廖維信先拜個年,然後才問:“叔,既明在家嗎?”“啊,在。但是喝多了,正在床上躺著呢。”“喝多了?!”廖維信一聽就從椅子上站起來了,心立刻沉了下去。白既明不是很喜歡喝酒,平時一滴都不沾。隻有兩種情況下,他才會喝,一是應酬必不可免,二就是心情極度惡劣。但現在是過年,家裏人聚在一起,喝點酒也無可厚非。廖維信心裏明知道可能性不太大,還是勉強笑道:“是和親戚們喝多了吧,他有時候挺饞酒的。”“唉,不是。三十晚上,他媽說了他幾句,結果出去喝到今天早上才迴來,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廖維信耳邊“嗡”地一聲,最糟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他努力穩住心神,問道:“現在他怎麽樣?”“還能怎麽樣?就是吐唄……”白父還要再說,那邊白母扯嗓子喊:“你囉嗦什麽哪?快點給兒子弄點水來!”“啊,馬上馬上。”白父匆忙對廖維信說一句,“那個,給你父母帶好啊,我這邊忙著,先掛了。”也不等廖維信說話,放下電話就去拿杯子。廖維信“喂”了幾聲,聽見嘟嘟的忙音,隻好按斷手機,心裏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肯定是白母對白既明說了很難聽的話,才會讓這個冷靜的人崩潰。廖維信抿著唇,將他在白家的幾天,和迴唐山後,白既明在電話裏的聊天,前前後後想了一遍,似乎沒什麽能讓事情發展到這麽激烈的程度啊。廖維信一直認為,白既明和白母的衝突焦點,隻是自己而已。他一走,雙方情緒緩和,就算心裏有別扭,隻要白既明不和父母吵架,就沒有什麽解決不了的問題。可事實,明顯事與願違。好吧,不管責任在誰,現在難過受傷的是白既明。他到底喝了多少酒?是不是又全是高度的?腸胃到底能不能受得了?用不用去醫院?廖維信想得頭都疼了,緊張、生氣、懊惱、煩躁不安。他真想再打個電話,好好了解一下白既明的情況。可是,他的身份如此尷尬,如果白母因為他再生既明的氣,那可真是得不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