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寒與炙熱是矛盾的。


    可在大宗師呂大為的感受中卻偏偏就是這樣。


    冰寒是那一刀的殺意。


    炙熱……是那持刀少年盎然的戰意!


    至於巍峨聳立……這是牧山刀的刀,這少年年紀輕輕竟然已能牧山……


    莫非他就是那個大宗師?


    不對,呂大為眉間微蹙,手中鐵扇輕輕搖了搖。


    在他來荒國之前去過一次刀山,登風雲樓與樓主封刀有過一番交談。


    其中就說到過寧國牧山刀的刀。


    封刀說牧山刀雖是風雲樓出去的弟子所創立,但牧山刀在刀道之途所走之路卻與風雲樓略有不同——


    風雲樓的刀如輕風流雲。


    它不重氣勢,重在綿長。


    但牧山刀的刀卻如山嶽一般厚重,不重綿長,反重氣勢。


    就是風雲樓的刀雖軟綿卻持久。


    牧山刀的刀雖威猛卻……短暫。


    但殊途同歸都能殺人。


    牧山刀的刀看似霸道,但真正在領悟了牧山刀的精髓,真正步入大宗師之後,卻會顯露出刀的溫柔!


    有溫柔的刀麽?


    刀當然不會溫柔。


    溫柔的是用刀的人!


    一個溫柔的人使出來的溫柔的刀……它依舊可以牧山!


    它之牧山與眾不同。


    它所牧之山舉重若輕。


    根本不會有太大的聲勢,也不會有多餘的動作。


    就是如水一般隨心意的一刀,山便悄然而至。


    如此方為大成,謂之大道至簡!


    “牧山道的大宗師用出的刀無形麽?”


    封刀沉吟數息搖頭:“大宗師之刀依舊有形。”


    “就像你這秋風鐵扇扇出來的風依舊能夠被感覺到一樣。”


    “隻不過大宗師所牧之山,山的來勢並不會太唬人罷了。”


    “風雲樓的刀與而今牧山刀的刀不同之處還在於風雲樓的刀並不如牧山刀那般直接。”


    “許是風雲樓一直在這雲端的緣故,風雲樓的刀多了幾許出塵的味道,卻少了幾分牧山刀的人間煙火之氣……”


    “這玩意兒挺玄妙,但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武功真到了大道無形之境界……那麽大宗師之上當還有一重天。”


    “……什麽天?”


    “不知道,我已封刀,正在尋找。”


    呂大為沒有尋找,他不知道如何去找。


    收迴了思緒,他又看向了那個使刀的少年,嘴角微微一翹。


    那少年的刀顯露之形著實強大,但他知道這最多也就是個半步大宗師罷了。


    如此年輕的半步大宗師,其武道的天賦自然極為強悍。


    還有牧山刀這一身份……


    若是在別處遇見,呂大為是不願意動手的,但現在他是這荒國的皇室供奉。


    所謂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那就隻好自己動手取了那少年的首級!


    那少年死在荒國,牧山刀就算知道了又能奈我何?


    於是,他飛到了空中,手裏的鐵扇忽然綻放出一抹銀色的光芒。


    他在空中揮舞鐵扇就這麽朝著王正浩軒扇了過去。


    王正浩軒正好長刀揮出,正好有一山而來……


    他一聲大吼:


    “不想死的給小爺我讓開!”


    這倒不是王正浩軒心裏仁慈,而是他真的殺了太多的人了。


    每一刀下去都會死數十上百的人!


    那些人的血匯集在地上。


    地上的積雪早已被那密密麻麻的人給踩成了水。


    血就在那水中。


    原本渾濁的水,現在因為那些血變得漆黑!


    可那些荒人的士兵卻依舊悍不畏死。


    他們前赴後繼的來送死!


    這一刻,王正浩軒心裏並沒有升起對生命的漠視,他反而有些敬畏起來。


    老子就是想救迴我爹,你們何至於如此拚命!


    拚命也就算了,拚命的前提是至少有丁點機會。


    可在自己的刀下,這些根本不懂武功的荒人哪裏有半點機會。


    若不是要救的是他的爹,他手裏的刀或許已經停下。


    但顯然爹的命比這些荒人的命更重要。


    他沒有停。


    但他忽然抬起了頭來,駭然一驚——


    他感覺到了一股風來!


    就在這風吹拂之下,他所牧之山竟然不見了!


    這特碼的!


    山被風給吹跑了!


    這是什麽妖風?


    於是,他看見了風,看見了吹風的那個人。


    風如秋風。


    雖不如冬風那般刺骨,卻有一股子蕭殺無情的味道。


    那個人……


    扇尼妹的扇子啊!


    王正浩軒大怒!


    他手握長刀,怒視著從天而降的呂大為,氣運丹田,身子陡然拔地而起!


    起而一刀!


    山勢愈發巍峨。


    他一刀向呂大為劈了過去,嘴裏大罵:


    “哪裏來的老東西,給小爺去死吧!”


    呂大為頗為驚詫王正浩軒的這一刀,因為這一刀很是驚豔。


    但作為大宗師,他很清楚這山就是對麵那少年用刀為筆,用內力為墨,以空間為紙畫出來的一幅畫罷了。


    這幅畫會要命。


    卻要不了他呂大為的命。


    因為他是大宗師,還不是那種剛剛跨過大宗師的那扇門的大宗師。


    他已在大宗師之境界浸淫二十年!


    且不說對武道的理解,單單是他的內力,這少年的畫就裝不下他。


    他微微一笑站在了空中,手中的扇子又搖了搖。


    王正浩軒陡然止步於空中。


    手中的刀依舊充滿了盎然戰意,但山……這特麽的,又被吹沒了!


    王正浩軒終於明白對麵那個糟老頭子厲害得很。


    可作為曾經殺過大宗師的他,他並沒有因此而畏懼。


    這一次,他不再牧山。


    原本如山般重的刀,忽然之間變得輕飄飄。


    呂大為原本戲謔的眼神也在這一瞬間消失不見。


    他的瞳孔微微一縮,因為那少年手中的刀,鋒芒竟然漸漸斂去,竟然變得溫柔了起來!


    溫柔?


    心裏怎麽會生出了溫柔這個詞來?


    而此刻,王正浩軒也因為放棄了牧山,他感覺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輕鬆之意。


    他整個人頓時進入了一種極為奇妙的境界——


    月依舊如鉤。


    耳畔依舊有那些淒慘的叫聲。


    眼前也依舊有那個拿著一把扇子的老人。


    但這一切,仿佛都與他沒有了任何關係。


    他就像跳出了三界之外,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在看著這一切。


    就像小時候蹲在院子裏的那顆老榕樹下看著一群忙碌的螞蟻一樣。


    他的心裏突然間有了一股莫名的自信——


    他能夠如碾死一隻螞蟻一樣碾死對麵的那個老人。


    他不知道的是,呂大為這一刻震驚極了!


    在他這樣的大宗師的強大氣息之下,他竟然難以鎖定對麵的那個少年!


    這隻有一種情況——


    對方的境界在自己之上!


    倒不是說超脫了大宗師的範疇,而是對方對大宗師境界的理解比自己還要高!


    這怎麽可能?


    這根本不可能!


    呂大為決定先下手為強。


    於是,他眼神一凜,手中的鐵扇一揮,頓時風起雲湧。


    依舊是秋風。


    但每一縷風都是一把要命的劍!


    他相信對麵的那個少年,無論如何也逃不出自己的這鋪天蓋地的劍!


    可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個女人的聲音如雷霆般在空中炸響:


    “兒子……接住你爹!”


    “以大欺小的老東西……吃老娘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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