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說南金棠是不是被嚇到了,可他確實作出極大的驚嚇反應,連忙捂著自己的嘴連聲求饒:“誤會……好哥哥,這都是誤會啊!”

    孟湘將他丟到腦後,加快了腳步,然而,這個狗不理包子又自動自發地跟了上來,叼著扇子笑道:“你的性子可真好,我這樣鬧你,你都沒有來揍我。”

    這個發賤到沒邊兒的南金棠看上去真是皮癢了,居然還提醒別人去揍他?

    孟湘斜睨了他一眼,決心不與蠢貨計較。

    “而且,我身上可不臭,這熏得可都是上好的香料,一斤金子一兩的。”

    可是任他磨爛了嘴皮,孟湘都沒有跟他搭一句話。

    到了飯堂所在,裏麵正是人最多的時候,人群熙熙攘攘,卻都秉著“食不言”,雅雀無聲。

    孟湘停在飯堂外的院子當中,深深吸了一口氣,南金棠慢慢後退,視線卻黏在了她的身上。

    “噠”她將扇子敲在手心裏,“刷”的一聲,扇麵打開——

    白扇,白衣。

    鶴飛,雲起。

    明明她的身高並不足,明明她的腰極細,明明她麵若好女,可即便讓心懷惡意的人看來,此時也不能昧著良心像罵其他人一樣,罵她一句小白臉。

    然而,這個瀟灑似閑雲野鶴的舞者的的確確是個女人。

    她跳舞時,風姿優雅,風骨頓生,逡巡於飯堂的院子裏卻勝似閑庭信步,一頭手一頓足,風流灑脫又磊落,就好像她手中拿的並非是一把扇子,而是一把劍,一把君子劍。

    劍鋒所至,衣袂即來,硬與軟結合的如此相得益彰。

    南金棠依靠著一垛石燈,頗為享受地眯起眼睛,從嗓子裏發出一聲慵懶的喟歎。

    孟湘沒有說一句話,也沒有人給他配樂,可那簡簡單單直白的美卻直擊人心,原本在飯堂中用膳的學子都走了出來,默默地圍看著。

    然而,世間並不少對藝術之美毫無感覺的牛——

    “這是什麽玩意兒,嘩眾取寵,雕蟲小技!”庾慶雙手抱胸,身子微微後仰,滿臉的不耐煩。

    他正要上前哄散人群,便從人群縫隙後飄來一陣悠揚的笛聲,笛聲清澈,恰似霜寒冷月,說不盡的清雅,道不盡的孤高,而孟湘此時的舞蹈也正像月下湖中的天鵝,輕輕抖動翅膀,將白雲與清雪從身上抖落,不染一片塵埃地拍翅離開……

    這簡直就

    是在跟他抬杠,庾慶擼了擼袖子,要去找吹笛子的人算賬,然而,等他扒拉開眾人見到了那位吹笛子的,兩腿頓時一軟,差點跪了下去。

    “楚……”

    景清華冷淡的一眼瞥來,逼著庾慶將剩下的字重新咽迴了肚子裏。

    南金棠卻在這時走了過來,“啪”的一聲將扇子扇在了庾慶的後腦勺上,南大官人就是仗著庾慶在景清華麵前不敢造次才故意欺負他的。

    庾慶摸了摸後腦勺,趁著景清華的視線不在這兒揮了揮拳頭。

    “你在做什麽!”威嚴的聲音自背後傳來,庾慶弓著腰,迴過身朝白所安討好笑著:“我們隻是在鬧著玩,是吧?金棠……”他要去尋南金棠的認同,南金棠的視線卻落在原中央跳舞的那人身上,雙手狠狠拍了幾下,原來不知道什麽時候孟湘的一舞已畢,圍觀諸人,無論是白黨的世家子弟,還是湯黨的寒門學子都在為她鼓掌。

    孟湘笑著欠了欠身子,視線穿過人牆落在薑南的身上,嘴角一勾,眉眼豔若驕陽,薑南抿唇,矜持地拍了拍手,她則突然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就像是“啪”的一聲,曇花突然綻開了,芳香滿園。

    “是個有趣的人吧?”南金棠將金川扇兒抵在臉頰邊,低頭淺笑。

    白所安長身玉立,他板著一張臉,聲音中辨不出情感,“不過是奇淫巧技。”

    南金棠的笑意越發大了,“可是所安你剛剛也看呆了吧?”

    白所安斥責:“無稽之談。”

    “哎呀,別生氣嘛,我總覺得所安你過得太無趣了些,不要將自己弄成個老叟。”

    白所安無意跟他打嘴上的官司,用眼神示意身後的庾慶和另外一個高大的男子跟上。

    南金棠卻一邊笑著,一邊三兩步擠到他的身邊,用扇子擋住頭上的陽光,狀似無意道:“你剛剛是在透過孟湘看小媛吧?”

    白所安逼人的視線刺在他的身上,南金棠歪著頭,“看在潘小媛的份兒上,你也不要再去找他侄子的麻煩了。”

    白所安冷笑一聲,“南金棠,你可真是越來越愛管閑事了。”

    南金棠沒有反駁,反倒露出饒有興致的表情,“誰讓我好不容易才碰上一個有趣的人呢……”

    “隨便你,孟扶蘇此人我倒是有些欣賞。”他冷淡地睨了湯涯一眼,一下子讓湯涯捕捉到便瞪了迴去,白所安陰沉著臉,“倒是比那些個粗鄙之人要好的多。”他一甩

    袖子,大步離開。

    南金棠則留在原地,朝湯涯呲著牙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姓南的在挑釁我。”湯涯壓低聲音道。

    季行探著頭看了看,搖頭勸阻:“你怕是看錯了,他一向那個表情。”

    “我們不能再這樣被他們壓著了,我想……不過,這些日子真是苦了扶蘇你。”湯涯安撫著孟扶蘇。

    孟扶蘇從孟湘的身上收迴視線,看著兩人輕輕搖頭,露出溫柔的笑意。實際上,他剛剛心神都放在他娘身上了,根本就沒有聽清這兩個人說了什麽,但是他知道做出溫柔儒雅君子的模樣一定是沒錯的。

    果然,湯涯和季行看到孟扶蘇這般神情就越發愧疚了。

    “都是我們連累了你。”季行忍不住老實道。

    孟扶蘇笑著搖了搖頭,誰知道你們在說連累什麽啊!他的視線複又放在正與孟湘對話的薑南身上,微微蹙眉。

    “子期,他們在說什麽?”見孟子期從孟湘身邊走來,孟扶蘇按捺了一下,可在他自己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便開口了。

    孟子期斜眼看了薑南一眼,“好像娘……”在孟扶蘇殺人的視線下,孟子期一哆嗦,轉了口型:“郎……昂……娘舅在向他請教什麽。”

    孟扶蘇垂眸思索。

    “喲,這不是南大官人嘛。”湯涯看不過南金棠富貴公子的做派,語帶嘲諷。

    季行雖然一貫溫柔老實此時卻站在湯涯一邊,目露警惕的盯著他。

    南金棠搖著扇子,笑道:“你們這樣子可嚇死我了,我可不是什麽虎狼,我來這裏不過是找孟扶蘇說幾句話。”他含笑的視線掃過孟扶蘇。

    聽到他的解釋,湯涯和季行的神色卻越發緊張了,孟扶蘇卻厭惡這些人耽誤他關注他娘那裏的情況,雖然心中煩躁,臉上卻不喜不怒,“不知道南兄有何見教?”

    “見教可不敢。”他用扇子蹭了蹭鼻翼,“隻是……白所安他很欣賞你,之前的事情隻是一場誤會,他很抱歉。”

    “那這抱歉也說的太輕而易舉了。”一個柔和的聲音插了進來,那人眼睛狹長,臉上總是帶笑,眼睛則因為笑眯成一道細線,看上去倒像是歡喜羅漢。

    南金棠揚了揚眉,懶洋洋地拖長聲音,“原來是蕭陵啊,你不是被罰到三省洞了嗎?如今這是思過迴來了?”

    “你!”湯涯目露怒色,好在被季行一把拖住。

    蕭陵卻眯著眼睛不緊不慢道:“拖了你的福,我可是好好思過了。”

    南金棠仰頭大笑,“哈哈,我可一定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所安。”

    “還有……”他衝著孟扶蘇眨了一下眼睛,“你跟著他們是沒有前途的,我可是很看好扶蘇你啊。”

    他越發張狂地大笑,大搖大擺地離開了,周圍的學子們無不對他側目。

    “瘋子。”湯涯恨得咬牙,然而他懷疑的視線到底還是落在了孟扶蘇的身上。

    能夠被這麽簡單的離間計騙到,這位湯黨的領袖也就僅限於此了,孟扶蘇在心底裏感歎了一句,視線卻落在了這位早已久聞大名卻未曾見過的湯黨中另一位重要人物。

    蕭陵對孟扶蘇的笑意加深了些,“初次相見,我乃蕭陵,你便是常常被範棟、季行他們誇起的孟扶蘇吧?”他上上下下打量著他,讚歎道:“小小年紀果然不同凡響。”

    孟扶蘇虛以委蛇,不過幾句言談,他便徹底看明白了——這裏湯黨的幕後真正領袖該是這位蕭陵吧,不過,比起蕭陵,他還是更喜歡雖然傲氣卻真誠的湯涯。

    幾人交談著卻有意無意將孟子期遺忘了,孟子期則低著頭,無趣地踹了一腳地麵上的葉子。

    風卷起葉子在地上打了幾個滾,長長的一段滑翔,最終落在了孟湘的腳尖前。

    “我不得不承認你的確很出色。”薑南舒展眉毛,坦然道:“是我太過偏激,如此想來竟與那些討厭我人並無不同,實在慚愧。”他此時毫無世家子弟的傲慢,也無夫子的驕傲,隻是像個做錯的學子一般,朝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雖然很抱歉,還是希望你能原諒我。”薑南低頭的時候,看到了她腳尖的那片葉子,又注意到她對平常男子來說有些嬌小腳,心裏滑過一道疑問,卻沒有深究。

    他重新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就像是守財奴看見了金山,野心家看到了皇位,“因為我還是想要看見更多……你的舞蹈。”

    “那我之前所說……”

    薑南苦笑,“我隻擅長劍舞,你若是看上眼我便教給你,你我隻是以舞論交,並不用什麽師徒名分,若此舞能在你的手中發揚光大倒是免了我一塊心病。”

    孟湘忍不住露出喜悅的笑容,“既然是以舞論交我可不能白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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