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的雨絲打在傘麵上發出唰唰的聲響,嬴景微微抬起傘麵,露出了整張臉,那雙潤透了的眼睛像極了雨中濕漉漉的柳葉,他不說話,隻是這樣望著她,便像將整座青山都呈現在了她的眼前。

    “這人還真是陰魂不散啊!”孟子期哼哼唧唧地吐出了一句,卻被孟扶蘇狠狠拽了拽袖子,差點將毫無防備的孟子期拽到泥地裏。

    “你!”孟子期怒瞪他,孟扶蘇卻朝他搖了搖頭,孟子期抿緊嘴,扭頭看了看自己的娘親,又看了看嬴景,輕輕哼了一聲。

    孟扶蘇卻體貼地笑了起來,“娘,我跟子期先進去。”

    “喂,我不……”孟子期抵抗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孟扶蘇硬生生地拖拉硬拽進可雨裏,雨水灌了他一嘴巴。

    兩人將那件遮雨的直綴讓給了孟湘,孟湘想攔住他們兩個,可是轉眼兩個人便跑的不見了蹤影。

    她無奈一笑,雙手舉著那件衣服隔著雨簾望向他。

    嬴景踩過水坑,濺起的水花沾染到他皂靴、青衫上,他則將視線牢牢釘在她的身上,不肯離開片刻。

    素色的傘麵擋住了孟湘頭頂上的天空,他擎著那把素麵紙傘,路過她,像是無意一般替她遮住了細雨。

    難道他等在這裏隻是為了一次路過,孟湘疑惑地想要轉迴頭,嬴景卻停在她身後阻止了她。

    “不要迴身。”

    孟湘僵在了原地,口氣卻冷淡道:“為什麽?難道你想要做些什麽?”

    “你放心,我不會再對你做什麽。”他深吸一口氣,“除非能夠得到你的允許。”

    孟湘輕笑一聲,擺明了不相信他說的話,嬴景卻沒有什麽反應,反倒又接著自己的話,柔聲說道:“很抱歉之前對你做了那樣失禮的事。”

    他的氣息帶著水汽的濕冷,然而從身體傳來的熱氣卻不斷炙烤著她的後背。

    “我之所以不讓你轉過來,是因為我現在還不想看到你的臉。”

    孟湘簡直要被他這番話氣笑了,不想看見她的臉便不要來見她啊,這樣突如其來的站在她的麵前,卻又對她說出這樣一番話,是在故意挑釁她嗎?

    她正胡亂想著,嬴景歎息的聲音便和雨聲一起落下,“我隻是……在做了那樣的事之後,還沒有辦法麵對你,我害怕你對我露出討厭的神情。”他一向冷淡的聲音裏竟出人意料的帶了絲彷徨和憂慮,那種低沉的像是風帶動山穀中霧氣緩緩流動

    的聲音此刻聽來竟如此醉人。

    他的氣息碰到她的而後,就如他所言,他並未做什麽,可他的氣息無一不包裹著她。

    “你究竟是什麽意思?”孟湘背對著他皺起了眉,“你的行為可越來越讓我糊塗了。”

    嬴景貼在她身後的氣息驟然一亂,唿吸聲漸漸變得沉重,雨水是如此沉重,讓他時時有窒息的感覺,他隻能拚命唿吸著,唿吸著夾雜著她甜美氣息的空氣。

    “我心悅你。”

    雨聲驟停,孟湘的耳朵卻被他宛若驚雷的一句話炸的有些耳鳴,直到她愣了好久,雨聲才緩緩傳來,去總好像跟她隔了一層薄紗似的,朦朦朧朧聽不真切。

    “你說什麽?”孟湘攥緊手中的直綴,笑道:“現在的你怎麽會有這等春花秋月的心思,是有什麽要有求於我吧?”

    嬴景站在她的背後,微微俯下身子,唇幾乎要挨上了她的耳朵,炙熱的唿吸包裹著那隻越來越紅的耳朵,而他眼睛裏的顏色也越來越深,裏麵有什麽在蠢蠢欲動,他難耐地舔了舔雙唇。

    “你即便站在我的麵前,可我思念你的心情卻不會減少半分,我並非會胡言亂語之人,也正像你所說此時是我一生最落魄的時候。”

    “可是……”他有些難耐地用手掌遮住自己的眼睛,輕輕發出一聲尾音微顫的歎息,那聲歎息幾乎要融化春日,驅走春雨,“我卻想要寵愛你。”

    寵愛?

    孟湘在心底冷笑一聲,若是她隻是目光短淺隻看得到情愛的女人,這時候說不得已然歡歡喜喜地答應了,從而等待著一個男人的寵愛。可惜,那並非是她。

    話又說迴來了,若她真是這樣的人,此刻怕早已經嫁做人婦了,此時的種種便都無可能發生了。

    “我可以抱抱你嗎?”他出聲請求道,“我保證隻是抱一下,什麽都不做。”

    “不行。”孟湘冷酷地拒絕了他,“我不樂意。”

    即便她沒有迴頭,她也敏感地感覺到身後的那人撒發著悲傷的氣息。

    “你是在拒絕我?”嬴景的聲音重歸於冷淡,孟湘頭頂上的傘也朝著她的方向不斷傾斜,就好像身後的人已經連握傘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難道是想說從你出生以來就從來沒有人拒絕你嗎?”孟湘語聲帶笑,卻像是把帶著血槽的利刃,不僅直接捅進他的心裏,還讓他的一腔熱血不斷流逝。

    孟湘擼了一把胸前濕

    漉漉的頭發,淡然道:“也許在你看了,寵愛是對一個女人最高的讚賞,以及心意的最好表達,可是在我看來那確實你將我沒有當作一個人而是當作一件物件的證明。”

    她抬頭冷冷地看著門前的渠水,聲音帶了絲冷冽,“我是女人,但首先我是個人。”

    “我……”嬴景簡直百口莫辯了,他想說他沒有那個意思,隻是周圍的人都在這麽對待最受自己寵幸的妻妾,他便也這樣說了,可他著實冤枉,他何曾將她當成了一個物件?又或,他嬴敏能為了一個物件兒一再違背自己的初衷?

    “哎呀,我又惹你生氣了吧?您就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吧。”孟湘笑嘻嘻地說道,卻擎著那件衣服離開了他的傘下,“而且,這裏也不是你這位貴人該來的地方。”

    嬴景從來沒有想過一個人,尤其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之力的女人能僅僅用語言將他傷城這樣。他隱隱有種預感,或許在世俗身份上他是高高在上,可在另一個他不擅長的領域,他永遠匍匐在她的腳下。她輕悄的腳步踏著他的心,他的血鋪成了紅錦,引領著她在他的心裏加冕稱帝。

    就在孟湘扶著門要推開的時候,一陣腳步聲猛然從背後響起,那時難堪的遭遇頓時湧入孟湘的腦海,她立刻加快了動作,可是那人的動作更快,他劈手便奪過了她手裏那件直綴。

    孟湘一懵,從後背伸來的一隻手直接將傘柄塞進了她的手中,孟湘不顧他的警告即刻轉身,眼前出現的卻是嬴景的背影。

    他背對著她,手裏死死攥著秦藻身上的直綴,聲音如雨水一般冰冷,“傘給你,這件我帶走了。”

    孟湘腦子裏一轉,便朝他柔聲道:“謝謝你。”

    嬴景的腳步一頓。

    孟湘即刻道:“當然謝謝隻是謝謝,我不會收迴我之前的話。”

    嬴景怒氣衝衝地闖進了雨地裏,消失在桃花樹下的雨霧裏。

    等孟湘擎著傘迴到院裏,就見玉娘正支著窗戶對著院子裏的雨吹雲吐霧,看上去好不愜意。

    “是九娘迴來了?”玉娘笑著問。

    孟湘點了點頭,而後才突然反應過來,她是看不見的,便低低應了一聲,可正在她準備跨進門的時候,玉娘卻突然開口了——

    “我都聽到了。”

    孟湘停下了腳步,屋簷下的春雨如線,她的視線突破重重雨線掃向她。

    “九娘你果然是個明白了。”玉娘用煙杆敲

    了敲窗棱,嘴角勾起了一個涼薄的笑意,“男人可都是這樣,沒得到的時候百般誘哄,許下無數承諾,可等真得到手裏又會棄之如敝履,郎心似鐵啊……”

    孟湘敷衍了一聲,玉娘卻又說起一個跟剛剛的話題不相幹的,“整個西渠縣的人都在稱讚你跳的那場祭舞呢,說的就像是桃花神母娘娘真的下凡了一般,讓我好奇的緊,隻有在這個時候我才最為可惜我的雙目已然失明。”

    說實話,孟湘對自己在這場祭舞中的表現並不滿意,而欣賞過足夠多舞蹈的秦藻等人也明白她是受了人陷害,才導致舞技有了瑕疵,然而內行看門道的人太少,外行看熱鬧的人卻極多,孟湘的舞蹈就因為與之前好不想同,又兼天色很快就改變下雨,人們便認為是她的舞蹈足以出色,打動了神母娘娘,才讓神母娘娘降下雨來。

    “這也沒什麽好看的,我的動作還有些生澀。”孟湘低頭道,說實話,這並非是她的動作生澀,而應是這具身體沒有在很小的時候就做過相關訓練,以至於身體一直不夠柔軟。

    “九娘何須自謙,我也曾當作青州教坊的舞伎,隻是從他們的形容中我便難以想象你的動作了,足見九娘你的本事。”

    “說起來……”玉娘趴在窗台上,聲音沙啞,那股子懵懂勁兒,似乎下一刻便能睡著了,“我與九娘你還挺像的,隻是當那個男人對我示好的時候,我答應了他。”

    “你想知道結局嗎?”玉娘將半張臉藏進了伏在窗台上的手臂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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