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走了什麽運,第二天到縣衙集合的人就隻有孟湘一人,霍如琢還在後院喝著肉糜粥,還招唿她也來一碗,緊接著,便有衙役來說,說是潘小媛昨晚不小心掉進了河渠裏染了風寒,全身無力,病的下不來床了。正在這時,另外一個衙役來說,曲婆子的兒子曲大郎不知道惹了什麽仇家上門揍了他一頓,他娘要上去拉,結果被不小心推了一下,從台階上滾下去摔斷了胳膊腿,躺在床上直哼哼。

    孟湘正狐疑著,就見霍如琢用一副奇怪且驚異的表情看著她,活像她是什麽吃人的猛獸似的。

    “咳咳,知道了,那就當她們都放棄這次機會了。”霍如琢隨意揮了揮手,便將他們都趕出去了,等後院就剩下他們兩個人,霍如琢一高從凳子上跳了起來,諂媚地衝著孟湘笑:“孟娘子,請上坐,那裏是風口,坐著多不舒服啊。”

    被他這樣眼巴巴地看著,孟湘訕笑,“大人,莫不是以為是我做的吧?我哪裏有這本事。”

    “哎——孟娘子不要妄自菲薄啊,以我所見孟娘子的舞技那真乃當世第一,縱使昔日那大秦第一舞伎顧北柔在世也抵不上娘子你的一二啊。”

    這人的奉承話都快把牛皮吹爆了,人貴自知,她有幾斤幾兩的能力她自己還是知道的。

    孟湘並沒有因為他的大力奉承而驕傲起來,依然掛著淡淡的笑,“大人快別這麽說,我已羞愧難當了。”

    霍如琢“嘿嘿”笑了兩聲,“再說,有些事情用不著娘子你出手,貴人自會出手相助。”說著,他便朝孟湘擠眉弄眼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孟娘子放心,我懂的。”

    孟湘卻是不懂了,他該不會以為是景郢那家夥替她做的吧?這想的真夠多的,她都多久沒有見著那人人影了,再說,人家有大事情要去做,哪裏是會關注這些的。

    她依舊不信地搖了搖頭。

    “孟娘子你可真是……”見怎麽說,孟湘都是那副冥頑不靈的模樣,霍如琢越發紅眼了,“你可得珍惜機會啊,貴人身邊是常有人惦記的,一定要……”他說著,手指一用勁兒,像是在虛空狠狠地抓住了什麽,“這男人的心可要好好的抓住嘍,我呀可是把賭注都下在了您身上,有事兒您吩咐著。”

    孟湘強忍著笑,雖然覺得他說的都是無稽之談,她跟那位不告而別先生也沒有什麽深入的交流,怎麽就給人留下了這種印象。卻因為她怎麽解釋霍如琢都聽不進去,已經自動自發地進入了寵妃身旁佞臣的狀態

    ,她隻得低低應了一聲。

    霍如琢又一一指點她男人的心思,讓她好好抓牢了那位貴人,可她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就出了,講的他是口幹舌燥,聽的她是困的睜不開眼。

    “……那你就迴去準備準備,七日之後便是桃花神母祭,祭祀的流程是這樣的,我大清早去那座山上去摘一枝桃花迴來,焚香之後再將桃花交給你,你需手持著這一枝桃花在肩輿上跳祭舞,他們會抬著你在這縣裏走一圈,而後到達西渠橋的祭壇,到那裏你把桃花供上,你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等她溜了一圈的號,意識終於迴歸,才聽到他說了桃花神母祭上的流程,孟湘便向前傾著身子。

    霍如琢見她那副認真的模樣,撫掌笑道:“無需那麽認真,放輕鬆就好,每年都是這麽辦的,想那些年曲婆子又沒你的顏色、身段,她都能馬馬虎虎地做下來,想來也不是多難。”

    他這副嘲諷曲婆子的姿態做出來,就好像那人不是他選的一樣。

    孟湘心裏想著什麽,麵上卻全然不露,“我曉得了。”她斂眉一笑,明明是嬌媚的樣子看上去卻嫻靜的很,“若是有什麽做錯的地方大人一定要多多擔待。”

    “哈哈,那是自然的,自然的!”霍如琢眯著眼睛,摸著下巴,笑著說道,可心底裏卻不知又在打著什麽主意。

    “對了。”霍如琢手指按著桌麵,突然問道:“今日怎麽沒見你的大兒子。”似乎對於她還有兒子這件事頗覺難以置信,他的眉梢情不自禁挑了挑。

    提到自己的兒子,孟湘的表情就越發柔軟了,“他去買筆墨了,說是在縣衙門口等著我。”

    “瞧著令郎聰慧過人,是否進書院了?”

    孟湘抿唇一笑,帶著些許驕傲,“他說要去試試猗蘭書院。”

    “哦,那可感情好,我正好認識猗蘭書院的一個夫子,若是有需要,我可以為令郎寫信推薦。”

    孟湘眼睛一亮,比天光下的溪水還要動人。

    霍如琢愣了一下,臉上浮誇的笑意便收斂了些,低聲道:“當然,若是有秦學士的推薦,那令郎是必然能入猗蘭書院就讀的,也就不需要……”

    “大人。”孟湘溫柔一笑,感激道:“多謝大人照顧,我會迴家與我家大郎商量的,他自有他的主意,我這個當娘的有時候還要聽他的呢。”

    “哦,無妨,是該自己決定。”

    見他露出疲態,孟湘便直

    接起身告辭,即便她再三推辭,霍如琢還是一直將她送到縣衙門口,而孟扶蘇正抱著筆墨立在門口,花瓣落了一身也不知道拂一拂,似是看地麵看入了迷。

    “蘇哥兒。”

    孟扶蘇猛地抬起頭,朝她露出一個欣喜的笑容,白皙的麵龐似乎要融化在蜜糖般的陽光裏,他眉梢眼角滿滿的皆是滿足。

    “等了很久?”孟湘腳步輕快地走到他麵前,伸手為他拂了拂頭上的花瓣。

    孟扶蘇搖了搖頭,溫聲道:“我也是剛來。”

    如果是剛來怎麽可能落了這麽多花瓣在身上,孟湘溫柔的笑了笑,也不去戳破他這個小小的謊言。

    “孟大郎可真是個孝子。”霍如琢翹了翹嘴角,感慨道。

    孟扶蘇好像這時才發現他娘身後還站著一個人,這才將一直落在孟湘身上的目光轉過去,他淺淺一笑,“見過知縣大人。”

    霍如琢負手點頭,“溫潤雅致,俊逸藏身,此子不可限量啊。”

    這話雖然是說給孟湘聽得,卻是對孟扶蘇進行品評,霍如琢總歸是一介狀元郎,妙筆丹青頗有吳帶當風之範,又兼文采風流,故而,他的點評是讓天下士子趨之如騖的,如今他竟對這樣一個少年郎做出這般大膽的評價,饒是一臉淡漠的孟扶蘇此時也驚喜不已。

    “多謝大人。”孟湘朝他盈盈一禮,孟扶蘇也一臉恭敬地朝他行禮。

    霍如琢麵色平靜,“這是你該得的評價,有了我這句品評,你若是進了猗蘭書院也能容易些,須知書院之中臥虎藏龍,千萬莫驕傲自滿。”

    孟扶蘇垂手立於階下,恭敬道:“學生知曉了。”

    這番姿態是已然敬他為師,這也難怪,畢竟霍如琢作出的每一個品評都是要用自己的名聲作保的,即便真小人如霍如琢也愛惜自己這方麵的名聲,所以他這般做來,不僅僅是為了巴結嬴景,反而更多的是真的見到了孟扶蘇的才華,不忍他埋沒罷了。

    孟湘同孟扶蘇走在迴家的路上的時候還在討論霍如琢此人。

    “若是做真小人做到這等地步也算是個妙人了。”孟湘抿唇一笑,一個旋身擋在孟扶蘇的身前,麵朝著他倒著走,“扶蘇你覺得呢?”

    孟扶蘇伸著手,虛虛地扶著她,生怕她不小心摔倒,因為專注於她的舉動,所以在她提出問題後反而愣了一會兒,才意識到是在詢問自己,“我?我倒是覺得他是真不想在這個小地方待了,媚上,結黨,

    營私,他倒是一個個都做全了。”

    孟湘露出疑惑的神色,孟扶蘇卻淺淺一笑,伸手一拉將她拽到自己身邊,“娘你的腳剛好,還是看著些路吧。”他小心地扶著她的手臂,低頭溫柔一笑,“若是不懂這些就不懂吧,娘你隻要盡情的喜歡自己想喜歡的就好了,剩下的都有我來為娘考慮。”

    他這番溫柔無比的言辭,卻換來了孟湘的敲頭待遇,“你這是在炫耀吧?哼,我都瞧見你偷笑了。”

    孟扶蘇眨了眨眼睛,溫順地垂下眉眼,“才沒有,噗——”

    “好啊,你是越大越把娘放在眼裏,你娘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喂大了容易嘛。”她笑嘻嘻地佯裝發怒。

    “我才沒吃過那些呢,許是子期吃過了。”孟扶蘇越說越忍不住笑,漆黑的眼睛裏漾滿了柔和。

    “不過,你長得好快。”孟湘比量了一下,感概道。

    孟扶蘇認真地看著她,“因為想要盡快的照顧娘。”

    可是,他這番鄭重的迴話卻沒被孟湘聽見,隻見她朝他身旁望去,皺了皺眉,低聲道:“那裏是毛三兒和明星河?”

    孟扶蘇便也扭身望去。

    小巷口,毛三兒正一手掐腰一手指著明星河,好像在數落他,而明星河雖然比毛三兒高壯,年紀也比她大,可在她麵前卻像個做錯事情的小孩子似的,垂著手,耷拉著腦袋,悶不吭聲地聽她的教誨。

    二人走近了些,就聽見——

    “你這個悶葫蘆,有本事把工錢全給了人家,怎麽沒本事說話啊!”

    都沒等明星河插話,毛三兒又不停道:“哦,合著就你好心,人家怎麽說你就怎麽信,人家少什麽你就給人家買什麽,人家要是說少男人的話,你是不是還要將自己送上去啊!”

    氣勢洶洶的毛三兒就要去揪他的耳朵,可兩人身高差太多,毛三兒跳起來揪了一把也沒揪到,這下子可讓她更加氣憤了。

    這時候,明星河卻乖乖蹲下了身子,將耳朵送到毛三兒的手邊,她毫不客氣地一把揪住,“你記沒記住,人家是騙你的,你個傻子別再被騙了!”

    “嘿!我都說了這麽多,你怎麽還是一聲都不吭?你是不滿意我嘍?聽明白你就給我吱一聲!”

    明星河苦著臉,“吱!”

    “哎!”毛三兒瞪圓了眼睛,抬手就去拍他,“你可氣死我了。”

    孟湘旁觀著兩人,被秀了一臉,

    卻轉頭故意逗弄大兒子,“扶蘇,你怎麽看?”

    孟扶蘇“嗬嗬”笑了兩下,默默扭過了頭。

    孟湘剛想說什麽卻聞到一股熟悉的香料味,這種味道就像是那個人帶給她的感覺一樣,冷清中的色氣,冰川裏的火焰,以及永遠也望不到頭的神秘綠野。

    她猛地扭頭,想要逮住那個總是在暗中窺視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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