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孟扶蘇突然猛烈地咳嗽起來,他蒼白的手指死死抓著衣襟,手背上甚至爆出了青筋,臉上則咳得通紅,見文抱玨的眼神還死死黏在他娘的身上,孟扶蘇便突然捂住額頭,身體也隨之搖晃了兩下,一副病體纏身、有氣無力的模樣。

    孟湘驚唿一聲,拿起那個錦盒就慌慌張張地撲上去扶住了他,“大郎!大郎!沒事吧?”

    孟扶蘇歪在她的身上,虛弱的搖了搖頭。

    文抱玨因為孟湘突然的離開皺了一下眉,聽見她的問話後,才終於將視線轉到了孟扶蘇的身上。

    孟湘扶著他在那捆草上坐了下來,手指卻忙不迭地打開錦盒,將錦盒裏碧綠色的藥膏往他手背燙傷的地方塗抹,一邊塗還一邊柔聲道:“疼就告訴娘。”

    孟扶蘇拉扯住她的袖子,搖了搖頭,輕聲道:“我沒事。”

    站在門口的文抱玨皺眉看著這一幕,從腰間重新抽出那把扇子,敲了敲手心,才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道:“這大郎的病是有些年頭了吧,唉,你們孤兒寡母的也不容易,你們雖然是後來遷居到桃源村的,你那夫君又給我們村子蒙了那麽大的羞辱……”見這母子兩人臉色瞬間白了下來,他才又不緊不慢道:“可是我們桃源村也不是那等無情無義的村子。”

    文抱玨說罷,便探手進袖子裏,掏出了一小塊銀子。

    “少族長,這……”

    文抱玨捏著那枚銀子探到她的眼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笑道:“你也不容易,如果有能力的話我也想幫幫你。”

    孟湘羞愧地低下了頭,他卻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接著道:“你的大兒子常年多病,你的二兒子又總是惹是生非不著家,至於九娘你……也不擅長農活吧?”

    孟湘飛快地思考著他的來意,某種突如其來的猜測在腦海中劃過,她卻沒有抓住。

    文抱玨則抬著下巴,溫柔地笑了笑,“不接著嗎?拿著錢帶你家大郎去看病吧。”

    他勾起嘴角,心滿意足地欣賞著這個豔明遠播的小寡婦局促不安的模樣,又將那枚銀子往前遞了遞,幾乎探到了她的眼皮底下。

    他滿以為她會收下,畢竟她已經那麽窘困了,為何不接受他的好意?而隻要習慣了這種好意,以後不就任他予取予求了嘛。文抱玨越想著越意氣風發起來,眼神也不老實地上上下下打量起她來,雖然說金釵布裙也掩蓋不了她的美貌,但也太暴殄天物了,那雙漂亮的手就該不

    沾陽春水,隻應該老老實實放在他的手裏;這具漂亮的身體也應該羞怯地躲在他的懷裏,然後在他的手段下,在他的床上,綻放著芬芳,給他一個人看。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孟湘居然推開了他的手,拒絕了那塊銀子。

    文抱玨眉頭一皺,下一刻又鬆開,溫聲道:“是不夠嗎?那……”

    “不是的。”孟湘低著頭,怯生生道:“可是,畢竟夫君也曾讀書之人,雖然我們家破落至此,但文人到底要有文人的風骨。”她滿懷愛憐地摸了摸孟扶蘇的腦袋,柔聲道:“我不想給我家大郎做一個壞榜樣。”

    文抱玨臉色頓時陰沉下來,目光掃過孟扶蘇時還帶著涼颼颼的寒氣,孟湘好像意識到了什麽,忙將孟扶蘇藏在身後,抬起頭對著他露出一絲淺笑,“實在是辜負了少族長的好意。”

    文抱玨“嗬嗬”笑了兩聲,將那銀子握在掌心裏,死死攥著,臉上卻輕鬆自如道:“那也沒什麽,隻是九娘你的日子要過得艱苦一些了。”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這樣的話……”他拎著扇子,突然道:“不如我給你介紹個活計吧,靠著自己掙錢,這下你總不會拒絕我了吧?”文抱玨雖是笑眯眯的,可落在她身上的視線卻隱隱帶著逼迫。

    孟湘似乎思考了一下,卻並未忙著拒絕,“不知是什麽活計?”

    文抱玨微微一笑,而後用手中的扇子遮住了自己的嘴,溫聲道:“也不是什麽難做的事情,我家裏還缺少個幫忙的,反正也是要雇人的,不如找個知根知底的。”

    孟湘裝作神色猶豫的模樣,孟扶蘇立刻配合地抓住了她的衣袖,滿是依戀地喚了一聲“娘”。

    她看了看他,又轉頭對文抱玨道:“我……實在是不放心我家大郎啊。”

    文抱玨的眉心皺著了一個川字,還未開口,孟湘便又鬆口道:“不過,少族長也確實是好意,而且對於我來說,這也是個妥當的取出。”

    他臉上的不渝之色漸漸放緩。

    “您容我思量幾日可否?”

    文抱玨笑了一聲,幽暗的視線路過孟扶蘇那張臉,最終落在了她的芙蓉麵上,“希望九娘你能做出正確的選擇,九娘你畢竟是個女人,也該找個遮風擋雨的地方了。”他帶著暗示將視線凝在她的雙唇上,柔聲道:“畢竟九娘你還如此的年輕貌美。”

    “少族長在說笑吧,我一個生了兩個孩子的老婆子哪裏說得

    上年輕啊。”孟湘的臉上露出一絲苦澀,文抱玨便立即領會到了她的意思,手裏的扇子一甩,聲音低沉道:“九娘你的風華從未褪色,且如美酒越釀越香啊……”

    他說的話已然過界,孟湘立刻露出薄怒之色,他卻稍稍退了一步,眼中流露出追憶的神色,“我還清楚地記著九娘你剛來村子的那天……”

    文抱玨留下這樣一句未盡的話語,便拍拍屁股走人了。

    兩人站在灶間,看著灶台下的火慢慢收縮成零星的火星。

    “你跟我打的賭是這個?”孟扶蘇看著她,表情奇怪。

    “不、不是。”孟湘忙搖頭。

    孟扶蘇咬著唇,試探道:“他的意思你也看出來了吧?”

    “啊,簡直太明顯了。”孟湘摸著下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他有些緊張地問:“心動了?”

    孟湘視線下移,看著孟扶蘇那張明明很關心很擔心,卻硬是要裝作無所謂的臉,“噗嗤”一聲笑了起來,直接上手揉搓,“不會啊,因為我的兒子更重要啊。”

    孟扶蘇努力想要阻擋她娘的祿山之爪,可惜以失敗告終,隻能頂著被揉紅的臉頰,板著臉道:“他那時狼子野心,偏偏披個正人君子的皮子,自以為是什麽風流貴公子,整日裏拿著把扇子,連大冬天也別在腰上顯擺,真是不倫不類,你可不要被他給騙了。”

    她剛剛的話說的他心裏美滋滋的,他卻努力不讓她看出來,甚至故意轉移話題,可孟湘卻偏偏不隨著他轉,反而笑得甜美道:“我家大郎真關心我呀。”

    總是被他娘這麽說,孟扶蘇也是會反抗的,於是他便也露出一個柔和的笑,“畢竟你是我娘啊,我不關心自己娘難道去關心阡陌上那些陌生人嗎?”

    孟湘的眼睛亮閃閃的,認真道:“謝謝你。”

    孟扶蘇一呆,卻被她這種鄭重的語氣弄得有些手足無措,也不知道她為何要向自己道歉,他的心裏滾燙燙的,嘴唇動了動,有千言萬語想要跟她說,卻像是茶壺煮餃子,一個也倒不出來。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蹲下身往灶台裏添了一把草,而後便不斷往門外望。

    他也不知道她在望什麽,卻也沒有問,隻是專心致誌地看著灶台生火。

    溫暖的火光總是熏得人昏昏欲睡,就在孟扶蘇差點要倒在鍋台上睡一覺的時候,隻聽她突然道:“來了。”

    他一個驚醒,就見

    他娘一條腿支著地麵,一條腿壓在門框上,兩條腿幾乎組成了一個“一”字,這也是為了跳舞做準備的吧,跳舞真的那麽有意思嗎?雖然他覺得舞伎的地位低,也不明白她為何做舞伎的工作,但這並不妨礙,他全心全意支持著他娘。畢竟他這個人從來就是幫親不幫禮的,說起來也慚愧,簡直像是將那麽多年的聖賢書都讀到了狗肚子裏,可他還是覺得如果他娘想要殺人,他絕對是那個義無反顧地遞刀子的。

    說起來,明明兩人的關係並不好,這才過了多少時日,他們就變得如此親近了,難道真是血緣的作用?

    孟扶蘇正胡思亂著,孟湘卻將腿從門框上放了下來,又小心地整理了一番衣裙,才婷婷嫋嫋地朝外走去,走到門口還不忘跟他道:“記好賭注喲。”緊接著,她便走了出去。

    孟扶蘇好奇地看去,隻見村裏的兩個婆娘攙扶著披頭散發的文虎娘走來,她的衣服被撕扯蹂躪的像塊抹布,鞋子都少了一直,文虎娘白著臉紅著眼一瘸一拐地被人扶著走了過來,見著孟湘她激動地抖個不停,而後膝蓋一彎,就要朝孟湘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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