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蒼茫,無星無月。

    孟湘剛剛恢複意識,卻不想一頭撞在了石頭上,直把她撞得是眼冒金星。

    她被撞這麽一下還沒反應過來,卻又感覺背部像是磨在砂紙上一樣,絲絲縷縷的刺痛簡直要鑽進骨子裏去了,耳朵裏還聽見似乎有人在唿喊著什麽,卻總像是蒙了一層紗布似的聽不真切。

    孟湘小小的啜了一口氣,這才緩了過來,周身的知覺也慢慢恢複了,好嘛,這磨在砂紙上也是有原因的,可不就是她被人兜在一張網裏拖著走嘛,這網也不知是什麽做的,粗糙的像是大粒的砂紙,空隙也漏的大了些,拖著她走了一路,這一路的溝溝坎坎裏的砂石就像是銼刀似的在搓肉,後背定然都磕破皮了。

    不過這點疼痛還是能忍的,全然比不上練舞時千日萬日在地板上磨出來的苦……想到此處,孟湘忍不住苦笑,自己哪裏還能練舞了,自從雙腿失去知覺後,她早就被斷了這條路,也幾乎斷了她的命,如今活的簡直如行屍走肉一般,這下子被人綁了去,不知這些綁匪隻是圖財,還是想要害命,也怪這幫綁匪沒有挑到好時候,若她還是當年那個舞台上的女王,她倒是願意舍得傾家蕩產,隻圖自己能好好的,然而,如今死與不死又有什麽區別呢?

    “這小娘皮皮膚還真嫩啊。”身邊一個破鑼嗓子突然低聲嘟囔了一句,“白白就浸了也可惜,何不先讓爺們兒幾個先樂嗬樂嗬……”

    “吳大哥莫不是瞧上這個啦?”旁邊一尖嘴猴腮的男人低聲促狹道,卻因為林子裏沒有人說話,聲音反倒清楚的很。

    火把上突然爆出一個火花,把這兩人唬了一跳,接著火光映出一張繃緊的黑臉,那黑臉威嚴地掃視兩人一眼,“咳——噤聲!”

    兩個漢子斂眉縮肩膀,唯唯諾諾地不敢說話。

    那黑臉卻眉頭不展,往那漁網裏困住的黑影覷了一眼,此時,一陣邪風從背後刮過,隻掃的他背後涼颼颼的,那黑臉猛地就往後躥了一大步,卻差點崴了腳滾下山坡去。

    “族長!”最開始說話的那個破鑼嗓子殷切地就要去扶他,“您小心著。”

    那黑臉麵露驚慌,見四周幾個漢子都在看著自己,便強壓著心頭的恐懼,拍了拍衣角,硬是裝作一副平靜的樣子,繃勁了聲線罵著:“呸,果然是個妖婦!虧我桃源村好心收留,竟如此不知好歹,恩將仇報!”

    “您消消氣,消消氣,嗬嗬,這妖婦不值得您氣出個好歹。”破鑼嗓子眯的眼睛都看

    不見了,蒲扇似的巴掌就要殷勤地往他背上招唿。

    族長文仁義眼睛一瞪,吹的胡子一翹一翹的,怒道:“放開你那兒手,你這廝手底下也不知枉送了多少生靈性命,我尊了一輩子仁義,可不能叫你那怨障給敗壞了德行。”

    吳屠戶的手像是被燙了一下,立馬收了迴來,摸著腦袋陪著笑。

    “知道你們都舍不得這妖婦,可我今兒個把話撂這兒了,這妖婦全身上下透著一股子邪性,不知道哪裏的山精野鬼修煉來著,先人雲‘不妖於身,必妖於人’,你們有哪兒個不怕死的盡管去試試。”

    周邊一群漢子都不斷地說道:“不敢,不敢。”可那眼光卻沒少往她那膩白的皮膚上溜,而一旦放了上去便舍不得收迴了。

    “走!”族長一抬手,舉著火把當先走在了前頭,剩下的漢子便扯著漁網繼續拖著。

    誰也沒有看到那位網兜裏的娘子翹了翹唇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意。

    剛剛那火花一響,她的腦海裏也像是放起了煙花,腦仁兒一疼,這具身體的記憶便也水落石出——

    桃源村裏的人隻知道她在家中排行第九,便稱她為九娘,又因為她夫君姓孟,所以就叫她孟九娘,而她原本的姓氏無一人知曉,此中緣由說起來也難免讓人想到醃臢的地方去,她居然也姓孟,自古同姓不通婚,也不知道她跟她夫君孟朗是怎麽一迴事兒,腦海中之前的記憶都被那塊石頭一道磕沒了,不見了蹤影。

    不知當初什麽緣故,她夫君與她投奔到了青州西渠縣,後來便在桃源村定居了下來。她夫君孟朗整日裏說要頭懸梁上進讀書,給她掙個夫人當當,結果,一轉頭卻是在村子裏頭閑逛,肚子裏沒有多少墨水,卻把學子的傲氣學個十足十,說什麽“君子遠庖廚”“視金錢如糞土”,什麽出力的活計都不願意做。

    桃源村村人幾乎都姓文,文氏族長實乃一村之長,族長看著兩人可憐,又思及兩人已落戶村裏,便分了他們半畝薄田,可那孟朗半點都不願下田,而孟九娘連灶間這點事都弄不明白,更別提去耕種了。

    不久,兩人便將帶著的金銀花光了,卻也沒有什麽生財的本事,更不願出力,日子過得便一日窘迫過一日,生了兩個孩子,可他們兩個連自己都養不活了,又怎麽養的好孩子,一家人不過都是在勒緊褲帶喝西北風罷了。

    後來大秦跟北涼打了起來,上麵要征兵,孟朗雖然是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文弱書生一個,卻也好手好腳好年華

    ,便也上了花名冊。隻是這男人被嚇破了膽,說死了也不去,便想了一個昏招,攛掇孟九娘說他上山打獵被熊瞎子叼了去,死無全屍便也不必去服軍役了,而他則趁著每夜天黑偷偷砌牆,在牆上弄出了一個夾層出來,白天孟朗就躲在裏麵無人得見。前頭說了他除了讀書什麽也不會,那牆自然也砌的歪七扭八,來捉人的兵士又不是瞎子,不就一眼撞破了,逮了他上戰場。孟朗這算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不但要上戰場,還在村子裏留下了一個不是漢子、貪生怕死的壞名聲,連累孟九娘和那兩個孩子也一起被村人戳著脊梁骨,嚼舌根。

    要說這人啊,什麽性子就一輩子也變不了,單說那孟朗被捉去軍營後挨不得苦,這才幾日便尋摸著要逃,結果沒長眼逃錯了方向,一頭撞進了北涼的營地,可被這幫狼似的北涼人耍弄著玩,五馬分屍,撥皮去骨,死的好不淒慘,留下了家中年華正好的娘子。

    那孟九娘生的一副好皮肉、好相貌,就像是沉甸甸地掛在枝頭熟透了的果子,紅灩灩,水靈靈,那勾人的香氣就算是她整日裏披頭散發、布衣荊釵都擋不住的。飽滿的果子熟的都要裂開了,聞著味的狗兒都蹲在樹下排排坐,即便不能叼迴窩裏去,也恨不能多舔幾下。早在孟氏夫婦兩人搬來的時候,就有不少人惦記上了孟九娘這塊好羊肉,平日裏趁孟朗不在,那幫閑漢潑皮就堵在她門口言語不清不楚地調戲她,孟九娘每日都把門鎖的緊緊的,生怕被*害了去,好在孟朗雖然文弱卻也看護著她緊,倒也沒有讓她出過什麽岔子。可惜孟朗這麽一死,孟九娘就成了鄉村小寡婦,貌美寡婦這是多少話本裏寫的靡靡之色啊,此一層便讓這個本來就勾人的小娘子更添了禁忌的旖旎。如此一來,她的門口簡直成了集市,眼饞流口水的漢子都快在她門口安了家,孟九娘性子本來就軟,整日裏也隻能閉門不出以減是非。

    老話說得好: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著,偷不著人的漢子們憋得臉紅眼睛綠,恨不得直接衝進那棟破草房裏搶人,得,也怪孟九娘命裏有這麽一劫,潑皮是闖進去了,可是在院子裏的時候不知怎麽的腳下突然塌陷,當先的人摔了進去,直接咽了氣。既然出了人命,這件事肯定不可能善了,更何況河渠村這些婦人早就看她不順眼了,整日裏勾的自家的漢子不著家,那些婦人整日裏對著她不知道咬壞了多少張帕子,好不容易逮到這一點錯處,還不往死裏整治這個小娘皮。

    結果,哄泱泱的一大波人便鬧到了族長麵前,婆娘們堅決說孟九娘是狐狸精變的,再留她不知道會害死多少人,留著

    她村裏將永無寧人。漢子們則護著她,說那是文丟子自己不小心摔的,跟孟九娘一丁點關係都沒有,她個弱女子能做出什麽事兒來,這些婆娘不過是嫉妒人家貌美罷了。這下子是捅了馬蜂窩了,嫉妒孟九娘貌美是事實,可這話不能講出來,這下子婆娘們可更恨孟九娘了,三個女人一百隻鴨子,整日裏圍在族長門口罵,族長文仁義被吵的煩不勝煩,更有孟朗留下的糟糕印象,心下也覺得那孟九娘不是個省油的燈,正巧這文仁義一扭頭便撞見自家大兒子呆呆地望著孟九娘在拉扯中撕開的衣襟,那副恨不得把眼珠子都扔進去那饞樣直把他爹氣得直哆嗦。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文仁義跺著腳恨聲道,再一瞅孟九娘那副妖妖嬈嬈的模樣,心道:這九娘果真是個禍害,身為寡婦不為夫君守節也就罷了,居然還出來勾漢子。

    於是乎,他大手一揮,按族規處置,就沉了河吧。

    趁著天黑,文仁義便帶著幾個身強力壯的漢子扯著孟九娘就往河邊走,雖然這些人中也有人有心想要救她,可一瞧族長那張鐵麵無私的黑臉,便誰也不敢做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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