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雪花雅集已經過去了兩天。


    那日烏煙瘴氣的重口味集會,也在那些掌握縣城輿論的與會人士們,硬是把自己的喪心病狂描繪成了高雅小清新,以致於,蕭遙的名氣大漲。當然,隨之水漲船高的就是雪花閣的高檔定位,以及雪花釀的價格了。


    聽說雪花釀乃古往今來世間罕有的烈酒,又產量極其有限,還被與會者將未來幾個月的產量瓜分殆盡。這逼得不少追風之輩,不惜花大價錢從他們手裏購買雪花釀的預購票據,據說有人已經賣出一兩銀子一斤的高價了。如今,凡是參與了當日集會的人士都門庭若市,甚至連知縣大人都親自登了蘇遜的門。


    這不是運氣使然,而是人為。


    毫無疑問,蕭遙就是最大的幕後推手,雪花雅集落幕的第二天,蕭遙就派了不同的托高價購迴了幾十斤的預購票據,瞬間把雪花釀炒熱成了香餑餑。市場總是不乏跟風者,加上參加雅集的都是頗具號召力的人物,他們吃了蕭遙的啞巴虧,卻不好意思聲張,就大肆誇耀雪花釀,以掩飾被坑的糗事。結果就被別人當真了,買預購票的人越來越多,票價也就高了。


    有愛酒人士買票,是真為了嚐一嚐雪花釀;有富貴之家,隻是為了附弄風雅裝逼擺闊;有動機不純的,買票是為了攀交情變著花樣送錢;還有的人,是為了買這種最熱門最高檔的酒來送禮。


    不論如何,雪花釀預購票的價格被炒高,已成事實。


    那天肉疼而去的諸位,原本都迴家畫圈圈詛咒蕭遙出門被驢踹死,結果沒多久就登門攀交情來了,都是來找蕭遙再買些預購票的。


    蕭遙當然沒有再賣票,而是告訴他們待《雪花雅集》刊印成冊,送書的時候,才會進行第二輪預售。大家有些失望,但也算安心,總算第二輪還是能買到的,到時候一定多買個幾百斤的票。


    詩集還未印出來,但當日那些詩詞已經在縣裏流行開來,尤其是蕭遙那首《破陣子》更是叫所有讀書人熱血沸騰,而販夫走卒們也以魚老大那首霸氣到處漏的歪詩為談資。


    大家賣預購票賺得挺開心,蕭遙卻隻覺得肉疼。


    其實,隻要蕭遙願意,他大可以自己賣預購票,賺更多的錢,也把雪花釀價格推上去。但為了實現共同富裕,額,好吧,是為了跟縣裏的上層人打好關係,他不得不搞饑餓營銷,任由那些人賺錢。隻有這樣,蕭遙才不會被人視為眼中釘,不會被莫名其妙的強大勢力巧取豪奪。


    畢竟,大頭都被那些家夥賺了去,蕭遙相對而言就不那麽紮眼了。而且,還能繼續為他們創造財富,他們保護都來不及呢,哪裏會亂來?誰敢心黑貪婪,就動了所有人的蛋糕,很不明智。


    這天晚上,暴雨似箭狂風如刀。


    蕭遙撐了油紙傘帶著瘸爺來了隔壁街的小院,當然是來找魚老大的。


    屍山血海裏殺出來的瘸爺,竟然被兩坨黝黑肥肉嚇得倒吸一口涼氣,險些就要拔刀斬妖除魔。


    見多識廣的周胖子也好不到哪裏去,雖然也被姐妹花嚇得險些吐出來。但摳門如他,雨天都舍不得帶傘怕淋壞了傘的人,又怎麽會做出嘔吐這種糟蹋糧食的事情來?於是,強大的周胖子捂著嘴,視死如歸地強行吞下,之後就低頭整理自己淋濕的衣衫,絕不抬頭傷害自己的眼睛。


    艾娘子是坐轎子來的,除了腳底都是幹的,優雅從容,這讓準備瞧濕身畫麵的周胖子頗為失望。艾娘子見了兩朵造型別致的姐妹花,笑容更加燦爛了,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她很喜歡這種傷害。


    住在這院子裏的魚老大是最後出來的,他病了,據說是昨天帶著姐妹花在暴雨中激戰,然後就一病不起了。不然,四家開會也是去翠微苑艾娘子的地盤,或者是蕭遙的酒鋪,怎麽也不至於到這裏來。


    病中的魚老大又恢複了犀利的瘋狗造型,油膩膩的長發披散著,文人衣袍被他穿成了風衣,胸前一團雜亂護心毛,與掃帚狀絡腮胡相映成趣,格外協調。在兩隻精力旺盛且體格健壯的姐妹花攙扶下,虛弱的魚老大坐在了椅子上,渾圓的肚皮晃悠悠許久才停下來,然後他說話了:


    “蕭遙!你說你辦的什麽事兒?錢都讓那群王八蛋賺走了!我們喝西北風去啊?照我說,我們要自己賣預購票,一直賣到明年去!出他個千百張,狠狠地賺上一筆!”


    蕭遙笑了,笑得淡定。


    艾娘子也笑了,笑得花枝招展。


    周胖子也跟著笑了,笑得很鄙夷譏諷。


    “周滾驢,你笑個卵蛋啊?”魚老大勃然大怒,絡腮胡都立起來了。


    “是。”周胖子點頭。


    魚老大頓時愣住,氣得護心毛都炸了,當場就要毆打周胖子,不過他跳起來後,就被艾娘子輕飄飄按了下去。


    艾娘子解釋了蕭遙的盤算,說明利害關係後,魚老大也就不鬧了,知道蕭遙雖然讓錢被別人賺了,但更有利於雪花釀日後的發展。接著,魚老大反應慢半拍地質問周胖子為何在這裏,聽說準備在臨近州縣推廣雪花釀,需要周胖子的渠道和人脈,魚老大見自己還能分到錢,就不反對了。


    在蕭遙的一手操持之下,雪花釀成了四家合股,蕭遙占五成,魚老大和周胖子各兩成,艾娘子一成。其中,蕭遙以技術入股,魚老大以酒原料和潑皮人力入股,周胖子以渠道入股,而艾娘子直接投了兩百兩銀子。說起來,艾娘子的投資力度很低,但她的影響力很大,魚老大和周胖子也捏著鼻子忍了。


    而實際上,蕭遙請艾娘子來,不過是想花錢雇傭她造勢,並許她一些利潤,完全沒料到她會主動出資占股。


    不過,周胖子和魚老大都嫌蕭遙占股太高,蕭遙承諾半年內將雪花釀的機密共享,周胖子和魚老大便不再提這一茬。


    蕭遙知道這倆人動機不純,但沒錢沒勢的他要想得到他們的幫助,隻能出血。再說了,蕭遙已經想好了,等半年後他把蒸餾酒秘密告訴他們後,他們非但不會另起爐灶,還會越發離不開蕭遙,因為,他會拿出更賺錢的技術。


    合作的事宜談起來很簡單,沒多久就談好了,然後就是簽合同。


    魚老大不會寫字,就按了手印,不過,這貨太不講究,也沒個印泥,就拿血代替了。一開始蕭遙還敬他是條漢子,沒成想,這貨居然咬了黑小妹的手,然後抹了血在自己拇指上按下去。他還振振有詞,這倆娘們兒壯得跟牛犢子似的,每個月都流血好幾天,這對她們都不算事兒。


    完事兒後,魚老大還盛情邀請昔日的死敵周胖子留宿,還不無感歎地說他病了,糟蹋不動這兩塊肥沃水田,請周胖子隨意蹂躪幫他解圍。摳門如周胖子,竟然也嚴詞拒絕了,不敢住這免費的房子,而是逃也似的奔西邊雲來客棧去了。


    望著周胖子狼狽的背影,魚老大頗有些遺憾,就把目光轉向蕭遙。


    蕭遙突然有種不詳的預感,搶著奔向門口,道:“祝魚老大早日康複,自己精耕細作你家的水田,我該迴家了。艾娘子,我送送你?”


    艾娘子忍著笑和蕭遙走了。


    魚老大看著蕭遙的背影,撇撇嘴,再用對比的眼光看看走路一步三搖的艾娘子,又看看走路地動山搖的兩塊黑水田,頗有些曲高和寡地道:“讀書人真沒見識!居然喜歡艾娘子那種痩馬,忒沒挑戰性!還是你們兩個壯如水牛的最帶勁!”


    接著,魚老大就被喜笑顏開的姐妹花霸王硬上弓了。


    大黑磨盤大的屁股懟下來,椅子腿都在發顫,小黑再來個千斤墜,地板嘎吱作響。


    小黑突然問:“老魚,你為啥要裝病?”


    大黑自以為是道:“他這是準備找機會拉攏,想拉姓蕭的和姓周的留宿,讓我倆好好收買收買他們,幫老魚賺錢。”


    魚老大把小黑掰成一字馬,又把大黑扭成倒栽蔥,五肢並用策馬狂奔道:“你們懂個屁!老子這叫明弱暗強,決不能去翠微苑,姓艾的狠著呢,城西吳刀疤怎麽死的誰也不清楚!不得不防!你們還真以為她跟你們一樣,隻是一個小娼婦?”


    叫魚老大頗為忌憚的艾娘子,沒有上轎,而是撐了傘和蕭遙漫步在小街上。


    瘸爺一腳高一腳底走在蕭遙和艾娘子中間,歪撐著傘,雨水都滾到蕭遙身上去了。


    艾娘子突然笑了,畢恭畢敬朝瘸爺彎腰行禮。


    瘸爺側身避過,目光銳利盯住這個女人。


    艾娘子笑道:“艾霜這是感激瘸爺當年的救命之恩,您不用如此戒備。艾霜雖然學過武藝,卻不是您的對手,更不會對小郎不利。


    瘸爺皺眉,似乎苦思許久,也想不起這女人是誰。


    蕭遙更加納悶,這名冠縣城的小歌姬居然會功夫?而且還和瘸爺認識?對了,她還叫自己小郎,這是隻有瘸爺和林宛雪這樣的家裏人才叫的。她如何會知道?


    艾娘子卻不再解釋,對蕭遙道:“小郎,你好奇為何我會出銀子入股,對嗎?哎!我這種苦命人,一百兩可都是賣笑賺來的血淚錢啊!你道我不心疼?你占股太少,魚老大和周胖子都不是省油的燈,我幫你多占一股,免得你以後被他們暗算了去。還有,你說要共享釀酒技術,這是絕對使不得的!”


    蕭遙笑了:“艾娘子,為何如此替我考慮?”


    艾娘子幽怨道:“奴家都告訴你名字了,你這負心家夥還叫奴家艾娘子……”


    “咳咳……那啥,我先迴家開門。”


    瘸爺肉麻得抖了三抖,在確定艾娘子對蕭遙沒有惡意後,他就很知趣地跑遠了。心下又有些擔心蕭遙的小身子骨,哀歎道,才在長身體的年紀啊,可別被那女人榨幹了。


    不行,我要趕緊迴家告訴宛雪,讓她去救小郎,趕走那隻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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