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遙沒有說話,然後,他事先布置好的暗托開始發力,鼓噪著和普羅大眾一起強力支持魚老大進入雪花閣。店內書牲們剛才也起哄同意了讓魚老大作詩這件事的,實在不好意思翻臉不認賬。


    這出戲演得不夠好,但好在還沒人懷疑蕭遙和魚老大有所勾結,張來福的慘狀就是有力證據。


    書牲們憤怒過後,選擇了無視魚老大,畢竟,真要他們擼起袖子跟魚老大打架,他們還不敢。魚老大這體格,要把他們擺成老漢推車,他們就變不成觀音zuo蓮。受了魚老大的鼓舞,外麵的人越發踴躍起來,三教九流都不自卑了。


    午時三刻,雪花閣內已經聚集了快三十人,其中一半是縣學書牲,另外一半成分複雜,除了富商、教書先生、書吏、算命先生、黑老大等人之外,甚至還有一個穿男裝戴耳環身上香噴噴的大家千金。這個才十二三歲的豆芽菜,長得倒是極為水靈,粉雕玉琢像瓷娃娃,寫的詞也不錯,羞煞好多縣學書牲。


    蕭遙讓安頓好傷員來福的狗剩搬來了大箱子,裏麵是用精美瓷瓶裝好的三十瓶加了花香的雪花釀。蕭遙開始發酒,一斤一瓶的烈酒,一人一瓶,足夠他們喝得媽都不認識了。等他們暈暈乎乎的時候,就是蕭遙跟魚老大唱雙簧撈錢的時候了。


    接著,生薑和大蒜把專門從縣城最高檔的吳樓定來的菜肴端上來,用小碟裝著放在列席諸人麵前的小幾上。


    本來林宛雪為了節約打算自己下廚,蕭遙以怕她累著為名委婉拒絕了,實際上是不敢讓她獻醜拉低了酒的檔次。


    林宛雪的廚藝和她的容貌成反比,而她的長相放在後世,也是禍水級別的。


    開席前,又迎來一個不速之客。


    “烈士千金買寶刀,詩詞換酒逞英豪。滿腹經綸需珍重,黃湯猶能亂德操。”


    一個蒼老的聲音念出一首詩,這是一首諷刺在場諸人濫用文采換酒的詩,是一首好詩,但語調卻也高傲得嚇人。


    進門的是一個穿得樸素的老學究,所謂學究其實是教書先生的雅稱,但這個教書先生跟在座的兩位私塾先生截然不同。這老頭一進屋就帶著一股無形壓力,所有人都慌忙起身行禮。書牲們自不必說個個一揖到底,尊重的同時還麵帶愧色。胖富商們吃力彎腰,書吏戰戰兢兢,算命先生賠笑,教書先生們巴結,就連魚老大都縮頭縮腦裝隱身。最離奇的當屬花魁艾娘子,她執禮甚恭,眼睛卻閃閃發光,仿佛在對老頭兒放電,就差流口水了。


    蕭遙最是納悶,貌似是大人物啊!這老家夥什麽來頭?聽他詩裏的意思,是來搗亂的吧?


    老人傲然踏入雪花閣,先來到景世恆麵前冷哼一聲,景世恆差點跪下,又來到蕭昂麵前站了站,殺人越貨無惡不作的蕭昂,竟也心跳加速。


    最後,老人來到了處於懵逼狀態的蕭遙麵前,道:“怎麽?蕭遙小兒,老夫不值得你拱一拱手嗎?”


    蕭遙是唯一沒行禮的,他反應很快,馬上行禮賠罪。


    “哼!老夫方才那首詩,是送給這些縣學學生的,更是送給你的!因為,你最胡鬧!你來縣城鬧出這麽大動靜,卻不來縣學報道,莫非還要老夫來請你不成?”老頭罵孫子似的指著蕭遙的鼻子噴口水。


    蕭遙差點冒出一句媽賣批,你丫是誰啊?再說,係統要老子考武舉,我上個什麽狗屁縣學?


    景世恆現在也看出蕭遙跟蕭昂有矛盾了,再加上蕭遙承諾過要請他去給艾娘子捧場,所以對蕭遙還算不錯,他拉了拉蕭遙的衣袖,低聲解釋了一番。


    蕭遙這才恍然大悟,趕緊又是賠罪又是賠笑,跟孫子似的,還一點也不覺得委屈。


    原因簡單,這個不到五十歲的老頭姓蘇,叫蘇遜。


    雖然他不叫蘇洵,而是蘇遜,但他是蘇洵的孫子,蘇轍的第三子,關鍵他還是威遠縣的九品教諭,縣學的山長。按說蘇遜官品在知縣以下,與縣丞縣尉平級,但知縣、縣丞、縣尉在他麵前都要夾起尾巴。因為,蘇遜的官階原本是六品奉議郎,因為直諫花崗石勞民傷財,得罪了昏君宋徽宗和-大-奸臣蔡京,被貶官外調,才來了這裏。


    “正是好年紀,卻把聰明才智用在歧途,你可知錯?”蘇遜板著臉問蕭遙。


    “晚輩知錯!”蕭遙低頭認錯,心下卻想老子憑本事忽悠……哦不,是打廣告賣產品,哪裏有錯了?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明日來縣學。”蘇遜捋了捋胡須,點頭道。


    “是,山長……”蕭遙不敢把集會搞砸,先答應下來再說。


    大家都以為蘇遜訓完話就該走了,誰知他一言不合就坐下了,而且還是上首主坐。


    “愣著幹啥?還沒餓?”蘇遜瞪眼道。


    眾人紛紛坐下。


    蘇遜自己開了瓷瓶倒酒,道:“聽說雪花釀是難得的好酒,老夫也嚐一嚐。”


    原來,蘇遜早就聽說了連作八首《菩薩蠻》的蕭遙,很是惜才,卻也沒有主動上門勸學的想法。昨日聽了孫女念的《臨江仙》更是輾轉反側半宿才睡著,今日一早就打算去縣學,拿蕭遙的文采激勵學子們上進。誰知,縣學裏隻有一半人正常上課,縣城很小,當景世恆去了雪花閣的消息,以及蕭遙那首蕩氣迴腸的《破陣子》傳到書院,又跑了一大幫子人,蘇遜終於忍不住來了。


    蘇老夫子都開動了,其他人自然也不客氣。


    座位滿了,蕭遙眼珠子一轉,看到那個扮男裝混進來的小蘿莉縮著身子不動彈,還以為他不喜歡桌上的飯菜,就厚著臉皮跑過去挨著她坐下,嘴裏念念有詞:“小盆友哪裏吃得了這麽多才?我幫你分擔一點,不要太感激我……”


    砰——


    蘇老夫子猛地一拍木幾,嚇得眾人杯子都拿不穩,酒灑了一地。


    蘇老夫子指著蕭遙道:“你不許坐那裏!”


    蕭遙不知道老頭兒又發什麽瘋,心說,老子坐哪裏你都要管?再說,要不是你坐了我的位置,我至於跟人擠著坐嗎?


    蘇老夫子手指略微一偏又道:“你也不許喝酒!”


    蕭遙大怒,老子自己釀的酒都不讓我喝?


    他剛要說話,旁邊傳來一個嬌嗔的聲音,讓蕭遙後背頓時汗毛都豎了起來。六月三伏,如墜冰窟。


    “哎呀……爺爺……蕭遙哥哥坐這裏怎麽了?倫家又吃不了這麽多菜肴!再說,倫家今天是來聽學長們論文的,順便幫你要一壺酒,我才不喝呢!倫家又不是你,才不會整天隻知道喝酒呢……”


    說話的是蕭遙身邊冒著奇香的小豆芽,她身子一扭一扭的,水靈的大眼睛裏寫滿了委屈。


    其他人表情格外古怪精彩,有驚異,有呆滯,有恐慌,但更多的還是幸災樂禍,比如,之前還跟蕭遙說這種豆芽菜壓起來別有一番風味的牲口景世恆。


    “胡說,老夫豈能好那點杯中物?”蘇老夫子臉色頓時不自然。


    “哼!也不知道是誰前天下午喝多了,非要牽著我的小黑去城外騎馬?小黑明明是隻狗……”小豆芽噘著嘴,揭短爆料毫不手軟。


    “噗嗤——”


    “咳咳咳……”


    “哈哈,額……這酒聞著好烈,哈……”


    眾人頓時爆笑,但卻極力掩飾。


    身處漩渦中心的蕭遙不敢笑,強行用手掐自己大腿,生怕一不留神笑噴了。


    蘇遜這就很尷尬了,他也是在蕭遙坐過去後,才發現那躲在角落的孫女的,本來要好好訓斥一番,結果反被打臉。於是,蘇遜繃著臉裝模作樣教育自家孫女,出來玩沒問題,不喝酒也是對的,把酒拿迴家給我說明你很有孝心,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蘇遜安撫了小蘿莉,就低頭喝酒,接著就嗆住了,差點沒咳死。良久,才在景世恆和蕭昂的幫助下恢複正常,然後,他頗豪放地又喝了一杯,道:“好酒!男兒就當喝這種烈酒!”


    蕭遙心知蘇遜讚美雪花釀,更大的原因是因為剛才被小蘿莉爆了糗事,找迴麵子。


    但有他這句話定基調,後麵就容易多了。


    果然,其餘人也開始喝酒,被嗆住的不少,喝得呲牙咧嘴吐舌頭的更多,但沒有一個人敢說不好喝,都捏著鼻子稱讚。並且,喝了兩三杯後,大家也漸漸喜歡上了這種濃烈的口感。


    小蘿莉那筷子戳著一隻蒸乳鴿,拿白眼對著酒來杯幹的蘇遜:“就知道喝酒……”


    蕭遙往嘴裏塞了四坨東坡肉,問:“你爺爺很喜歡喝酒嗎?”


    小蘿莉對蕭遙卻又是另一副表情,扭捏中帶著淺笑,雪白的俏臉上就露出兩個淡淡的酒窩,聲音也悅耳多了:“才不是呢!蕭遙哥哥不知道,爺爺以前不喜歡喝酒的,自從被貶迴蜀中之後,才喜歡喝酒的,他說他是借酒澆愁。”


    蕭遙見小蘿莉可愛,就問:“你叫什麽名字?”


    小蘿莉頓時就嬌羞起來了,還有些小驚慌,默默拿筷子戳乳鴿,不作聲。好羞人哦!蕭遙哥哥居然問人家閨名,不能馬上告訴他呢,那樣一點都不矜持不淑女。


    她拿著筷子戳啊戳,直到那乳鴿粉身碎骨了,才用蚊子一樣的聲音,從齒縫間蹦出兩個字:


    “妙香。”


    “妙香?蘇妙香?”


    “嗯。”


    “人如其名!人如其名!”


    “呀……”


    蕭遙骨子裏是個現代人,想什麽說什麽,蘇妙香本來就很香,叫這個名字很合適。


    但蘇妙香聽在耳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她忍不住腹誹,蕭遙哥哥壞壞的,居然來聞人家身上的味道,爺爺還在這裏呢,羞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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