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三伏天氣熱,蕭遙也不讀書了,打算出去閑逛散散心,希望找到靈感說服林宛雪。這個平時對蕭昂言聽計從的童養媳,在原則麵前相當固執。


    武舉除了考武藝和武略之外,還有一項必考科目——射箭。


    蕭遙跟著狗剩學過射箭,自我感覺良好,狗剩還把他小時候用的一石軟弓留給了蕭遙。


    到狗剩家拿了弓箭,蕭遙就到山坡上射箭玩兒,這玩意兒比讀書有意思多了。


    直到一箭飄忽射入草叢,把山那邊趙地主的三姨太光溜溜炸出來,蕭遙才覺得自己的射術需要狗剩指點。於是,他捧著濕噠噠的趙家三姨太給他的銀簪子,瞄著草叢裏的黑屁股辨認良久一無所獲後,就收了弓箭去小鎮上溜達去了。


    小鎮很小,就一條主街外加斜刺裏一條小巷,主街光明正大做生意,小巷裏的買賣就不大見得光。


    蕭遙是來買東西的,也是來打探消息的。


    在上坡首飾店賣了趙家三姨太的銀簪子,蕭遙又給表姐買了個成色一般的玉墜。


    在這裏,他聽說蕭家馬幫官糧被劫一案已經驚動了縣令,聽說還出動了不少府兵,最終確認是僚人作亂。


    蕭遙又去下市買了兩個熱騰騰的鍋盔,拿草葉包好,準備帶迴去喂童養媳。林宛雪從小愛吃鍋盔,很小的時候還抱著鍋盔鋪子的門檻哭鬧過,她不是蕭遙母親的親女兒居然就敢撒野,所以,結局是蠻悲涼。


    從鍋盔鋪老板口中,蕭遙聽說鳳凰寨四個分寨被僚人燒了個精光,主寨石牆上插滿了箭,聽說差一點就被僚人連根拔除了。


    走在小巷的暗娼門前,蕭遙從門口排隊的七八個漢子嘴裏得知,他們去劫殺現場收了屍迴來。他們說戰場很慘烈,但蕭家態度誠懇,主動說要賠一部分糧,縣令高興要賞賜。而鳳凰寨更是剿匪有功,聽說要被招安,大當家趙狗娃一下子從山大王變成了官軍都頭。


    蕭遙知道,蕭昂和趙秉文的陰謀算是徹底成功了,而塵埃落定後,蕭昂就有更多的精力和時間來對付自己了。


    蕭遙拿了鍋盔迴家,林宛雪胸夾玉墜滿臉幸福地煮了野豬肉湯,二人一餐飽食。


    下午,蕭遙哪也沒去,在家把六韜三略搬出來翻了一遍,都是武舉必考的東西。當然,他其實是在等蕭昂送錢上門,直到晚上蕭昂也沒來。


    第二天,蕭遙再度拒絕了和狗剩鑽山林,在家練字。


    穿北宋末年,豈能不練就一手出神入化的瘦金體?當奸臣怎能不討好皇帝?畢竟,這可是當今皇帝陛下自創的字體。蕭遙在後世練過瘦金體,功力不深,但也已把字帖記載腦海裏了,練起來還算順手。


    深夜,蕭遙拿手指在林宛雪的身體上練瘦金體,把好端端一張雪白細嫩的宣紙,寫得掙紮躲閃滲出水來。


    蕭昂依然沒有來,坐等錢來的日子很煎熬。


    眨眼間到了第三天下午,蕭昂突然拎了沉甸甸一布兜銀子登門。


    蕭遙總算鬆了一口氣,一則蕭遙需要這些錢搬去縣城安頓,二則蕭昂不來,蕭遙就解決不掉林宛雪的固執。


    蕭遙的性命安危,是唯一能左右林宛雪意誌的籌碼。


    這也是蕭遙唯一能拿出的手段。


    先拿秤稱了稱銀子,確認無誤後,蕭遙才請這個曾活埋過他的家夥進屋喝老鷹茶。兄友弟恭非常和諧地互相祝賀一番後,蕭遙簡單暗示了兩句,蕭昂就明白要怎麽做了。


    蕭昂先是離開,挑傍晚林宛雪采桑歸來的時候再次臨門,然後開始放狠話:


    “限蕭昂三日內搬離迴龍鎮,並不許蕭昂參加科舉,家族不會給他結保,最多隻能參加武舉。否則,休怪我讓蕭遙英年早逝,讓你林宛雪做寡婦!”


    蕭遙請他當麵告訴林宛雪,威逼蕭遙搬家還禁止他考科舉。這麽腦殘的要求,蕭昂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因為蕭昂的“威脅”,林宛雪哭了很久很久。


    林宛雪是柔弱的,像一朵不堪疾風驟雨的嬌嫩睡蓮,在水麵沉浮不定。


    這一夜,她哭得幽咽淒婉,賭咒發誓做鬼也不放過斷了蕭遙一生前途的家夥,那份悲徹,惹人憐惜。


    林宛雪是堅強的,似一支能敵驚濤駭浪的聖潔睡蓮,於池底根深蒂固。


    哭過後,她笑得嫻靜從容,無悲無喜地說無論如何也要讓蕭遙考上武舉當官,那份果決,令人動容。


    “小郎莫怕,姐姐知道你前兩天說要搬家和考武舉,都是因為受了蕭昂的逼迫。以前姨還在的時候說過,考武舉也可以做文官的……”


    一大早,林宛雪就開始寬慰蕭遙。


    搬家和考武舉的事情定下來,蕭遙總算鬆了一口氣,以至於狗剩又來數落他的時候,蕭遙都不覺得生氣了。


    狗剩昨天什麽也沒獵到,很晚才迴家,早上又來蕭遙家蹭早飯,卻看見林宛雪哭得紅腫的眼睛,就又開始苦口婆心地勸蕭遙。這坨家夥的腦迴路很刁鑽,他下意識認為蕭遙昨晚肯定暴打了林宛雪。


    蕭遙不理狗剩,反倒是林宛雪忍不住迴護蕭遙:“吃你的飯吧!小郎對我很好,從來沒打過我!”


    狗剩抱著碗蹲在門檻上,道:“亂說!前天晚上我就聽見他把你打得慘叫!”


    林宛雪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把碗一擱,也不解釋了,去收拾行李。蕭遙實在受不了狗剩那感人的智商,才耐著性子解釋了一下林宛雪哭的原因。


    得知是被蕭昂逼著搬家,還不許蕭遙考科舉,狗剩從門檻上跳下來,滿嘴噴飯吼道:“蕭昂那畜生太不是東西了!竟然這樣欺負你?老子迴家拿了刀子去找他拚命!”


    說著,狗剩就放下碗,轉身往外走。


    蕭遙艱難地咀嚼著高粱飯,又粗又硬很難吃。他心想,以後去縣城了,一定要弄些好吃的打牙祭,天天頓頓高粱飯,這日子沒法過了。


    什麽?


    狗剩要帶刀硬闖蕭家老宅去了?


    蕭遙壓根沒一點表示。


    然後,狗剩在院子裏轉了一圈,就夾著尾巴跑迴來繼續捧起飯碗猛吃。


    “幹啥?快去捅死蕭昂啊!我精神上支持你!”蕭遙沒好氣地懟了狗剩一句,這貨膽小就算了,還偏偏愛裝逼,這毛病不能慣。


    “那啥……我還沒吃飽。”狗剩一點沒有裝逼被拆穿的羞恥感。


    不一會兒,林宛雪又從屋裏鑽出來,一臉為難地看著蕭遙:“小郎,咱家東西多,縣城又那麽遠,我們搬家需要大牲口。”


    蕭遙想了想也對,迴龍鎮距離縣城八十裏,不可能全程自己挑著行李走著去。


    於是,他就看向旁邊的那坨吃貨:“狗剩……”


    幾乎沒有費任何唇舌,狗剩就答應和蕭遙一起搬去縣城。


    蕭遙其實對搬家的事情,早就有計劃了,根本不用林宛雪操心,也不用真拿狗剩當牲口馱東西,這貨不一定比牲口靠譜。之所以帶上狗剩,是因為蕭遙覺得進城做生意需要幫手,也擔心蕭昂耍手段,而他又恰好很欣賞狗剩頗具反差萌的智力值和武力值。


    吃罷早飯,狗剩被蕭遙踢迴家收拾東西,林宛雪在家打理,蕭遙自己去了蕭家借騾馬。本來隻打算借兩匹馬,但當蕭遙知道了林宛雪要帶走的物品清單後,就默默地把數量增加到了五匹。


    當然,名義上是借,但蕭遙不一定會還,嗯,不對,是一定不會還。


    次日一早,林宛雪拉著蕭遙去他父母墳前敬酒上香後,就監督狗剩和蕭遙把“金貴”物品搬上馬。


    第一匹馬馱了鍋碗瓢盆、桌子和八條長短不一的板凳。第二匹馬馱了家裏剩下的糧食、熏肉和一些壇壇罐罐。第三匹馬裝的是衣物、被子、席子針線等,外加蕭遙的書籍和筆墨紙硯。第四匹馬馱的東西是三隻被捆住腳的母雞、五隻兔子、一架紡織機,以及幾簸箕林宛雪養的蠶和一些桑葉。


    林宛雪準備把一個大櫃子裝在第五匹馬上,被蕭遙嚴肅拒絕了。


    蕭遙把還不放棄的林宛雪抱上馬鞍,表示這匹馬馱的是他最珍貴的財富,不能放其他東西。林宛雪雖覺浪費,但還是羞紅著臉逆來順受了,沒再提那個連搬出來都要先拆房門的巨大櫃子。


    相比之下,狗剩的行李就簡單多了,隻有一褡褳衣物、一把挑筋刀、兩張牛角弓和一壺箭,其中還有一張一石弓是屬於蕭遙的。


    太陽剛剛爬上山坡,一行人就上路了。


    蕭昂也不敢放任捏著他生死秘密的蕭遙亂跑,他爹就在縣城,但他又不敢強逼蕭遙留下,怕蕭遙狗急跳牆。所以,蕭昂派了個馬幫中出名的年輕刀手,全程緊跟蕭遙,美其名曰路上不太平找人保護蕭遙。


    這跟來的八字眉麻子臉,名叫張來福,才二十來歲,卻是跟馬幫常走茶馬古道入吐蕃賣磚茶的老手。死在他刀下的劫匪、吐蕃人和敵對馬幫人數,都快滿一百了。


    結合他臉上茂密的麻子,有人稱之為“殺人如麻張來福”。


    蕭遙知道這是個危險的家夥,私底下為請了狗剩隨行而慶幸。真要是打起來,能把熊打骨折的狗剩應該是個好幫手。但問題是,明麵上隻有一個來福,蕭遙卻不知道蕭昂私底下派了多少人,由不得他不警惕。


    此去縣城直線距離八十多裏,川南本就多山,道路蜿蜒曲折,實際路程起碼要遠上一倍。再則,那騾馬道狹窄陡峭,連馬車都走不了,趕路速度極慢。


    這晚,蕭遙不敢吝嗇,在路上找了個破店過夜。夜晚蕭遙也沒敢放鬆警惕,自己守前半夜,讓狗剩守後半夜。


    一夜無事,第二天傍晚,蕭遙等人終於來到了威遠縣縣城婆日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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