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一天冷過一天,北方已經開始下雪了。

    孟遙手背上以前生過凍瘡,今年又複發了。前些年跟一個同事去西北貧困農村采訪,待了半個月,手背上紅腫皴裂。此後,一到冬天,保護得再好,也還是會再犯。她現在出門就戴手套,但捂得熱了也會發癢,冷也難受,熱也難受。

    快到年終,銀辰大廈那個策劃案進入最後驗收階段,孟遙被一遍一遍壓著改文書,改得心煩意亂,抬頭看見台曆上那被自己劃個紅圈的日子,把心裏那股焦躁按捺下去。

    丁卓這邊也是焦頭爛額:前幾天,一位做完肝部分切除術的病人因術後急性肝功能衰竭而死亡,家屬認為病人之前都好好的,“離奇”死亡一定是醫院失職,因此每天定點來普外科“討公道”。家屬是一對母子,一個賽一個嗓門大,一來就逮著醫生罵,逮不到醫生逮護士。院方為了平息糾紛,主動出麵做醫療事故技術鑒定,結果出來,裁定院方並無過錯。然而家屬還是不接受,說醫院和衛生局串通一氣,就是為了欺騙他們這些平頭老百姓,又鬧了幾天,最後揚言要去找記者揭露黑幕。

    不管是不是真要去找記者,總之話撂下之後,他們沒再來了,這事總算是暫時消停下來。

    丁卓聽護士議論,說死的這病人去年才嫁進鬧事的母子家裏,結婚時要了快二十萬的彩禮。家屬母子家裏窮,兒子沒本事,成天遊手好閑,彩禮錢還是東拚西湊的,到手的媳婦兒還沒給家裏傳宗接代就死了,當然要把這口怨氣撒醫院頭上。

    上午,丁卓剛從病房迴到值班室,方競航就晃蕩過來了。

    “咦,今天怎麽這麽安靜,那兩個病人家屬沒來了?乍一下還怪不習慣的。”

    丁卓整理報告,眼也沒抬,“你喜歡?那弄你們心外去。”

    “我們心外什麽陣仗沒見過。老丁,和病人以及病人家屬交流是一門學問,你這態度,我認識你這麽多年,有時候都恨不得直接上手招唿……”

    丁卓一抬眼,“我態度怎麽了?”

    “……你態度好,如沐春風!”

    閑扯兩句,方競航把椅子拖得離丁卓更近,擠眉弄眼道:“老方,據可靠情報,說你現在有事兒沒事兒就在那兒聊微信,時不時還笑得賊淫蕩,怎麽,有情況?”

    丁卓看他一眼,“這話你是替誰問的?”

    方競航給噎了一下,“……我操,我就不能關心你?你放心,我那傻瓜蛋妹妹早對

    你沒想法了,不知道最近是不是談戀愛了,成天抱著手機傻樂,一到周末就沒影。”他自己越說越犯嘀咕,“不行,迴頭我得抓住她好好拷問拷問……”他一頓,心裏又生出個匪夷所思的念頭,“老丁,該不是方瀞雅手機聊天那人就是你吧?你倆背著我好了?”

    丁卓:“……”

    “老丁我告訴你,我就這一個妹妹,爸媽寶貝得緊,你要敢不經過我批準……”方競航朝他伸出手,“把你手機給我瞅瞅。”

    丁卓:“滾蛋。”

    方競航滾蛋之後,丁卓往桌上手機看了一眼。

    上迴,為了把孟遙拉進一個鄒城的老鄉群裏,他加了孟遙的微信。加上之後,很多天沒說話,有次他普外的群裏看到有人分享旦城好吃的餐館,隨手把鏈接轉給了孟遙。自這之後,兩人開始在微信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來。

    醫院事務繁多,時不時還有突發情況,他常常話聊半截就得去處理,等處理完看微信,孟遙迴了兩三條,間隔約莫五分鍾,見他沒迴,她也就不說話了。他向她解釋,她都說沒事,猜到了。

    兩人話題也沒深入,反正多半就是圍繞工作上這點事打轉。他是個不怎麽把時間花在社交軟件上的人,遇事兒還是更習慣直接打電話,連朋友圈,也是當初在曼真的催促下開通的,如今統共隻發了三條狀態,也都是跟工作有關。

    有天晚上,他點進孟遙朋友圈瞅了一眼,發現她也發得不多,數下來不過十來條,大部分是轉發一個報紙微信號的文章,估計就是她當初工作的單位。

    一個護士過來喊人,丁卓合上報告,揣上手機去病房。

    處理過病人情況,丁卓去衛生間洗手。正這時候,口袋裏手機一震。他掏出手機一看,孟遙發來的微信——拍了張照片,一隻小貓,蜷縮在一個坐墊裏。

    她說:小區的野貓,沒法養,昨晚給它丟了一個坐墊。

    丁卓打字迴複,忽然,他想到方競航方才說的話,抬頭往鏡子裏看了一眼。

    鏡中自己臉上,確確實實是掛著點兒笑。

    孟遙剛打開電腦,放桌上的手機一響,拿起一看,丁卓迴複:以前讀研究生的時候,方競航在宿舍養過貓。

    孟遙正要迴複,林正清過來了。她將手機鎖屏,打聲招唿。

    林正清打了個嗬欠,“今天要定稿,你辛苦一點,爭取把最後一版改出來。”

    孟遙說好

    。

    林正清看她一眼,“這一陣忙過了,公司組織團建,可以出去放鬆一下。”

    孟遙問:“要素拓嗎?”

    “就半天,冬天也開展不開,走個過場就行,方便行政那邊匯報,他們定了去泡溫泉。”

    孟遙點一點頭。

    林正清走了以後,孟遙迴複了丁卓,一時沒再收到迴複,她也沒在意,打開文檔開始修改。

    下午下班前,孟遙把文書改出來,林正清那邊最後再斟酌了一下,通過了。

    孟遙總算鬆了一口氣,也終於有了過生日的心情。

    接下來幾天,她在一種莫名其妙的期待中坐立難安,而這種心情,隨著日子一天天臨近,越發膨脹。

    生日前一天,丁卓發來一個鏈接,問她在這兒吃行不行。

    她幾乎沒看,直接迴複都行。

    丁卓便說:好,如果明天沒什麽突發情況,我能按時下班。

    孟遙跟他把碰頭的時間和地點定好,便覺得從此刻到明天下班這一段,比她之前等過的二十幾天都要顯得難熬。

    生日當天,孟遙在一種輕飄飄的恍惚中度過了上班時間,終於到點,她象征性地拖延了五分鍾,關上電腦,收拾東西,正要走,頭頂上“啪”的一聲,彩帶濺開,落了她一頭。

    孟遙嚇懵了,直到一個女同事攬住她肩膀說了聲“生日快樂”,她才反應過來。

    小組的人都圍過來,把禮物往她手裏遞,林正清手裏提了個蛋糕盒,“走,一塊兒吃飯,地方已經訂好了,咱們給孟遙過生日。”

    孟遙為難,“我已經跟朋友約好了……”

    一人過來推她,“這是咱們的傳統,你把你朋友也喊來唄,人多熱鬧。”

    一時七嘴八舌的,壓根不給孟遙開口拒絕的機會。孟遙被推著出了門,又稀裏糊塗上了車。

    孟遙暗暗歎了聲氣,她這人雖然不愛這些亂七八糟的社交關係,但為了維持表麵上和諧的工作關係,很多事也確實身不由己。

    她掏出手機,給丁卓撥了一個電話,沒人接,她就微信和短信同時發了消息。

    等到了吃飯地點,孟遙收到丁卓迴複:好,你好好吃,恰好我這兒也有事,迴頭有空再聚。

    孟遙鎖了手機,坐在那兒,沮喪地歎了聲氣。

    林正清眼尖,看見了,湊過來笑問,“怎麽

    了?過生日還歎氣?”

    孟遙搖搖頭,勉強笑了一下,“沒事。”

    林正清把菜單推給她,“那就點菜吧,今兒你過生日,全程你做主。”

    孟遙心想,她要是真能做主,現在就不會坐在這兒了。

    有林正清在,氣氛十分熱烈,孟遙架不住,被人灌了四五杯酒。

    人多,你一言我一語,飯吃了一個半小時還沒能吃完。

    孟遙找了個空擋去洗手間洗了把臉,她有點兒上頭,往鏡子裏一看,臉和脖子都有點紅。

    她拿涼水拍了拍,靠著流理台,歎了口氣。

    掏出手機一看,一條消息也沒有,隻有三四個設了免打擾的群,掛著提示有未讀消息的紅點。孟遙意興闌珊,鎖上手機,揣迴口袋。

    孟遙重迴到席上,他們不知道在討論什麽話題,熱火朝天。

    孟遙坐下,喝了口水,問旁邊一個同事,“在聊什麽呢?”

    坐她另一旁的林正清替那同事迴答,“剛群裏有人發消息,旦城醫科大學附屬醫院有人醫鬧,好像是專門的醫鬧團隊,拉了橫幅,把走廊堵了。”

    孟遙心裏一個咯噔,忙問,“哪個科室的?”

    “好像是外科吧。”林正清拿出手機,把群裏照片點開。

    孟遙把他手機搶過來,還沒細看,便聽席上一人激動道:“我操,據說砍人了!有個醫生被砍傷了!”

    孟遙腦袋裏嗡地一響,把手機還給林正清,拿起自己的包。

    林正清將她手臂一拉,“怎麽了?”

    孟遙咬著牙,低聲說,“我朋友在醫院裏。”

    林正清一愣,也跟著起身,“那我送你去。”

    “不用了,”孟遙將他一攔,“你幫我解釋一下。”

    她顧不上大家的疑問,拉開椅子,急匆匆走了。

    到樓下路口等出租車,十二月的寒風,刀子一樣割得人臉頰生疼。

    孟遙卻渾身發燙,一顆心髒要從嗓子眼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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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見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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