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劍恍若天外而來者,自然便是天下第一刺客空空兒。時隔數月之後,他終於抓到機會進行了約定中的第二次刺殺。


    仿佛正沉醉於琴音而神遊天外的禹天來驀地張開雙目,他嘴角微微上翹,露出一絲成竹在胸的微笑,右臂驀地上揚,那柄通體黑幽幽的九寸“墨靈”短劍向上刺出。


    他從未忘記自己與空空兒的約定。所謂“人算虎,虎亦算人”,在時刻警惕防備空空兒刺殺的同時,他也在等待一個對方必然會出手的機會,並準備利用這個機會反殺對方。


    此次的泰山之會,無疑為空空兒的刺殺提供了極大的便利,禹天來相信對方絕不會錯過,因此暗中早已做好準備。方才他看似已浸入古弦那撼人心魄的琴音之中,其實已運轉了那一門“二心訣”奇術,將心神一分為二,一半沉醉於琴音,一半卻在凝神戒備。


    空空兒出現時,仍然瞞過了禹天來遠超常人的五感,但禹天來心中莫名而生的一絲驚悸令他察覺到危機,暗中蓄勢已久的一劍當即衝天而起。而這一劍赫然竟是將“四相劍訣”的地水火風四相之力與萬千變化融為一體的最強一劍——“萬相俱滅”。


    以他如今內景大宗師的修為境界,這一劍的威力較之前世不知強了多少倍。


    在兩柄短劍的劍尖相觸的一瞬,一點灰蒙蒙的奇異光華在“墨靈”短劍的劍尖亮起,並迅速擴散成一團淡淡地灰色光霧,霎時吞沒了空空兒手中的那柄短劍,而後又向他的手臂蔓延。


    空空兒大駭,他可以清楚地感應到那團灰色光霧中蘊含著足以湮滅世間萬物的可怕力量。他想要變換身法從這聞所未聞的劍勢之中遁走,但那灰光中又生出極強的吸附力量,令他隻能如一隻撲火的飛蛾般繼續落下,任由那灰光一點一點地吞噬自己持劍的手臂。


    恰在此刻,另一邊的戰場突起變化。在空空兒忽至飛刺,禹天來出劍反殺的瞬間,正已“醉夢禪功”抵禦古弦琴音的行癡亦有感應,心神不免微微一動。而古弦卻似早有準備,手指舍棄其餘四根琴弦,隻在最下方有小指粗細的那根琴弦上重重地連撥三下。


    琴弦劇烈震蕩,卻奇異地沒有一丁點聲響發出。古弦身下的青石卻在無聲無息間崩碎成齏粉,青石下的地麵亦塌陷方圓兩丈的一片,並且有一條條巨大的裂縫呈發散狀向四周蔓延,遠達十丈範圍。


    隨著古弦三次扣弦重擊,禹天來腦海中發出三下轟然巨響,眼前仿佛出現九天雷霆撕裂長空轟擊而下摧山坼地的末日景象,心神不可避免地為之震蕩,正施展的那一式“萬相俱滅”亦隨之稍稍凝滯一瞬。


    空空兒口中驀地發出一聲淒厲尖嘯,身形搖動旋轉,硬生生地從已經蔓延到手肘的灰光中擺脫出來,但他自手肘以下的小臂、手掌以及掌中短劍均已憑空消失,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斷臂之恨,留待最後一次刺殺一並償還!”


    留下這一句話後,空空兒身如流星以驚人高速掠空而去,霎時便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禹天來自知速度不及對方,也沒有試圖追趕,隻是轉頭望向“魔神殿”一方,冷笑道:“好算計!好手段!”


    此刻古弦已經抱琴後退,原本浸入醉夢之境的行癡也張目醒轉,輕輕歎息一聲,從那看似完好的青石上起身退後。


    他身體剛剛離開那青石,青石的內部便發出細微的哢哢聲響,表麵也現出一條條蛛網般的裂紋,隨即便嘩地碎裂開來,散落成滿地的細碎石子。


    因為受到空空兒與禹天來交手的驚擾,他終究未能守住心神不動,被古弦最後的三下大音希聲的重擊動搖了心境,身上原本圓融混一的氣機外泄,震毀了身下的青石。


    法真與清音隨之起身,與禹天來並列麵向對方,臉色盡都極為難看。


    方才空空兒的刺殺與古弦的琴音配合得天衣無縫,他們才不會相信雙方能如此心有靈犀,必然是事先早有勾結算計。


    隻是他們雙方行動默契,卻並未留下什麽把柄,空空兒最後那句話更明白交代了他此次出手隻關乎私人恩怨,與此次賭戰無關。


    行癡沉默片刻,忽地哈哈一笑,恢複灑脫本色,向著對麵的“魔神殿”三大首腦合掌道:“諸位算無遺策,貧僧願賭服輸!”


    隨即轉身又向法真和清音施了一禮道:“貧僧有負兩位師兄厚望,慚愧之至,就此告辭了。”


    說罷也不等兩人說話,徑自飄然遠去。當初他與兩派的約定隻說了出山助戰即可獲得參悟達摩功法三個時辰的報酬。但以他的身份,既然輸了賭局,即使最後一場禹天來扳迴局麵,他也是絕不會厚顏來分這一杯羹的。


    禹天來麵色陰沉,手持“墨靈”短劍上前幾步:“現在隻剩下最後一場,不知哪一位要來賜教?”


    “劍癡”獨孤殘雲手中提著一柄連鞘長劍走到禹天來正前方站定。


    “方今天下,用劍者多如牛毛,但多為庸碌之輩,枉擔劍士之名而辜負了三尺青鋒。真正能被本座看在眼力的見識,也就隻有清音神尼與空空兒兩位。但清音神尼為出家之人,少了幾分爭勝殺敵之心;空空兒則隻好偷襲暗殺,不是劍士本色。本座原本一直感慨手中這柄‘赤霞神劍’將寂寞終生,豈知竟有道長橫空出世,實令本座心中不勝欣喜。”


    禹天來也已摒除了方才遭人算計的憤怒與不甘等情緒,麵色恢複平靜,垂目注視著手中的“墨靈”短劍道:“貧道方才的一劍,獨孤尊使可看清楚了?”


    兩人的言語間已經開始了交鋒。獨孤殘雲是將禹天來擺在平生唯一劍道敵手的位置上,以此激發自己的戰意鬥誌。禹天來卻提醒對方自己剛剛一劍重創同為內景大宗師的空空兒,借以打擊對方的信心。


    “那一式劍法,實令本座歎為觀止。”獨孤殘雲渾不在意地笑道,“若道長能對本座用出那一式劍法,本座也隻有束手待斃。但本座相信道長方才那一劍是蓄勢而發,還不能隨心所欲的施展。本座也有信心你我交手之後,不會給道長蓄勢施展那一劍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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