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話語聲,一個軒昂英武、白麵短髯的三十餘歲漢子龍行虎步地走進客廳。他雙目如電,向廳內的眾人逡巡一周,首先向正起身來迎的於冕抱拳拱手行禮道:“範廣見過公子。”


    於冕急忙上前認認真真地還了一禮,笑道:“範大哥來得好快,小弟有禮。”


    隨即又將廳內的眾人為他一一做了引見。


    大家彼此見禮寒暄已畢,重分賓主各自落座,隻有周淮安站在原地。他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雙手奉至範廣麵前道:“範將軍,這是於少保的親筆書信,曾叮囑末將親手轉交將軍。”


    範廣急忙起身,也伸出雙手恭謹無比地接過書信,向周淮安道謝之後,輕輕拆開信函展紙觀看。片刻之後,他掩信長歎,望空拱手遙擺道:“範廣因管不住自己的脾氣而屢遭上官排擠,如今落得白身賦閑的下場,本來已經心灰意懶不複出頭。但範廣當初不過是一赳赳武夫,幸蒙於大人賞識方得拔擢重用。既是於大人來信吩咐,範廣豈敢有違!”


    周淮安在一旁聞言大喜,甚至遠超方才禹天來答應相助。他在京中已經追隨楊宇軒數載,早就聽說過這範廣實為當世第一流的名將。其人不僅騎射絕倫,驍勇無比,更精攻殺乃戰、排兵布陣之道,在當年與瓦剌的曆次大戰之中屢立奇功,經於謙多次薦舉拔擢,官職都督同知。後來範廣因直言彈劾上司石亨縱兵不法而遭其嫉恨,幾次尋機饞害,終於將他罷職驅逐。


    他此次雖楊宇軒南下浙江,身負剿滅海上巨寇“黑龍軍”的重任,固然需要武林高手相助,更加需要的卻是一員臨陣指揮的大將。


    範廣是行伍中人的習性,既然決定出山,首先要做的便是了解軍情,當即便詢問“黑龍軍”如今有何動向,楊宇軒大人又做了那些應對的安排。


    周淮安這參將卻也不是白做的,胸中頗有些才略見識,當時他便在茶幾上用幾個茶盞作為標誌,擺出“黑龍軍”在浙江沿海建立的幾個據點,有些躊躇地道:“楊大人與末將商議多次,‘黑龍軍’的這三個據點由北至南均勻地分成三路,其中必然有虛有實。在摸清對方真實意圖之前,楊大人雖然已經在調集浙江各衛所的人馬,一時之間也不敢輕舉妄動。”


    範廣皺眉看著幾上的幾個茶盞,沉吟道:“按說‘黑龍軍’在海上過得好好的,為何會突發昏招入侵大明疆土?要知道他在海上可以稱王稱霸,若說與我大明正麵開戰,實無異於以卵擊石。”


    眾人一樣的困惑,當時都沉默不語。


    唯有邱莫言想起自己聽過的一個傳聞,便異想天開地猜測道:“不是傳說那‘龍王’張子烈是張士城的後人嗎?也許他對祖宗敗在太祖皇帝手下耿耿於懷,此次便是要奪迴江山一雪前恥呢?”


    禹天來啞然失笑,搖頭道:“莫言你想得太簡單了,爭奪天下豈能如此草率?那張子烈……”


    他的話尚未說完,範廣陡然用力鼓掌道:“邱姑娘一言驚醒夢中人,我應該可以猜到‘黑龍軍’的目的了!”


    眾人都詫異地向他望來,於冕有些不敢置信地道:“範大哥,你不會認同了莫言師妹的猜測罷?”


    範廣笑道:“張士城已死了近百年,我大明江山雖有波折,如今也早江山穩固。那張子烈也算梟雄一流人物,怎會做此不切實際之事?不過他此次這番大違常理的行動,應該與他的身世有關。公子,蘇杭二州相距不遠,你可曾聽說過張士城寶藏的傳說?”


    於冕點頭道:“此事江浙一代多有流傳,小弟自然也聽說過。當年起兵反元的各路義軍之中,以張士城最為富有。人們傳說那張士城在為太祖皇帝所滅之前,曾將數量極其龐大的一批財寶與兵甲秘密埋藏與蘇州附近,意圖將來東山再起之用……範大哥之意,難道這傳說屬實,而此次張子烈的目標便是取走他祖先的這批寶藏?”


    “張士城的寶藏應該確實存在。”範廣道,“公子也知我最好研究古今戰例,當年追隨於大人在兵部之時,我也曾借職務之便調取大明立國以來記錄曆次戰事的文檔研讀,其中一些檔案便提到了太祖討滅張士城一役,說到戰後統計發現張士城府庫錢財與軍中器械都有極大的缺口,審問一些戰俘得知蘇州城破之前,是張士城派了一批心腹死士將這些東西運走了,這些東西應該便是傳說中的寶藏了。”


    禹天來有些疑惑:“既然張子烈要取走寶藏,為何不暗中行事而要如此大費周章?”


    範廣笑道:“禹兄弟是不知道那批東西的數量何等龐大,據那文檔中記載,其中以萬斤計數的金銀且不必說,各種刀矛、弓弩、甲胄應該足以武裝三萬人綽綽有餘。這等數量和規模,是絕無可能暗中取出和運送的。”


    周淮安麵上露出興奮之色:“如果範將軍猜得不錯,那此次‘黑龍軍’的目標應是蘇州,在浙江沿海設下的三個據點都是虛招!”


    “那也未必!”禹天來搖頭道,“這三路之中最少有一處必將化虛為實,從而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以掩飾其真正的目的。若讓在下來猜,他們應該會選在此處發動!”


    說著他將手掌蓋在其中的一個茶盞上麵。


    “正是如此!”範廣和周淮安先後反應過來,同時鼓掌表示讚同。


    當天夜裏,禹天來單獨來找邱莫言,將一個包裹送到她的麵前:“莫言你此次要隨我同去,便將這東西手下。”


    “這是什麽?”邱莫言接過包裹,隻覺入手甚是輕柔。打開看時,卻見裏麵是一件金黃色的背心。此物她卻曾見過,當日救下禹天來為他療傷之時,便見他貼身穿著這件背心。


    禹天來正色道:“我在天山時降伏了一對金絲人麵猱。這件背心便是用它們曆年褪下的毛紡織而成,穿在身上可以抵禦利器穿刺與拳掌重擊。先前我遭‘黑龍軍’猿飛日月與‘拜火教’赫思漢聯手圍攻,受了他們二人的暗器與掌擊卻能保住性命,便多承了此物護身。戰場之上瞬息萬變,你將它貼身穿好,我才能放心你的安全。”


    邱莫言聽說此物如此珍貴,急忙遞迴來道:“禹大哥你一樣要上戰場,還是自己留著護身罷。”


    禹天來笑道:“你也知道我已臻先天之境,此物對我已無大用。不要多說,等下先試一試大小尺寸,如果有不合適地地方,便請嫂夫人幫你修改一番。”


    說罷也不容邱莫言再開口,擺了擺手便徑自離開。


    邱莫言捧著這輕若無物的護身至寶呆立半晌,臉上忽地現出一絲紅暈,自語道:“你這人,自己貼身穿過的東西,竟直接拿過來要我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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