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守信送了東西正要離開。子虛叫住他。從袖子抽出一張素紙,幾下疊成一隻小舟。送給他道:“這個算是迴禮。你好好保存,務使沾水。如遇緊急事情,把它往地上一拋,坐上去之後,心之所念,即刻可至。”


    石守信訝然:“世上竟有這樣神奇的寶貝?”將信將疑,把那紙舟收進袖筒裏。這才告辭而去。


    他來的時候,先去的離客棧不過十裏路的村子。給那位經常讓他借宿的村民送了禮物,在那裏歇了一夜,這才來的子虛這裏。怕天黑前趕不迴石山縣,所以才不敢多留。


    直到他走遠,玄荊才如夢方醒:“快過年了。”可憐他被囚禁了兩萬多年歲月,早忘了世間春秋,更記不起人世間還有節日。


    “過年?”這個詞對於杜若來說,就是故事裏一個特定的日子。這個日子,狐三娘說過,茵茵的故事了也說過。有了這個節日,才有年歲之分。


    玄荊想到什麽就做什麽,根本不問子虛的意思。很多時候,他更像這裏的主人,而子虛隻是一個落寞的過客。


    “三娘,快過年了。讓玄清去置辦些年貨迴來。”其實,他更想自己去集市上走走。不是以妖王的身份,也不是以山神的身份。而是以普通凡人的身份。


    他忽然有些明白,為什麽三界以眾生界為中心。因為,無論你成神還是成魔,無論你為鬼還是為妖,你所思所念,心之所往的,無非眾生一相罷了。


    可惜他明白的有些晚,隻能困在這人人追逐向往的永恆之地。想想其實有些可笑。當初他也曾狂熱的追崇這個地方。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可真正到了這裏才發現。所謂長生,不過是一個牢籠。


    狐三娘做好了早飯,獨孤幽正好從樓上下來。他今天沒戴冕冠,黑發用一根緞帶束在頭頂。穿著一襲明黃色的箭袖短衣。眉眼低垂,很是溫和的樣子。不過狐三娘這個世俗出身的妖精,一眼就看出他的衣服隻是內裏的中衣。能穿這個顏色的,不是皇親,就是國戚。


    獨孤幽來的時候,狐三娘不在前麵,所以並不知道他其實是一位人家帝王。


    獨孤幽走到樓梯口才發現人家要吃飯,腳步頓時僵住,下來也不是,迴去也不是。倒是玄荊,破天荒遇見一個看得順眼的人,主動招唿道:“來的正好。開飯了。”


    獨孤幽笑了笑,也就走過來,自己撿個座兒坐了。跟他來的兩個童男童女自然而然的分列在他的兩旁。玄荊看了一眼:“你總帶著這些東西幹什麽?也不嫌累贅。”


    獨孤幽道:“這是別人送我的貼身侍兒。”


    玄荊搖頭:“你如今這個樣子,要的什麽侍兒?”


    幾人圍坐在一起吃飯。風四季坐在子虛懷裏,伸著藕節似得小胖手臂胡亂抓。小和尚看見了,悄悄拿了個辣椒遞了過去。風四季知道什麽?拿起辣椒,興高采烈就往嘴裏塞,一下了辣的‘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小和尚正得意,冷不防子虛叫了他一聲。他張口正要答話,嘴巴裏飛進一樣東西。說不出是什麽味道,總之一股腥辣直衝腦門,嗆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


    杜若看著他的樣子目瞪口呆:“明覺,你怎麽了?怎麽忽然哭起來了?”


    狐三娘趕緊拿手帕給兒子擦臉。小和尚一下子把母親的手揮開,眼淚汪汪望著子虛,憤怒道:“子虛,你太過分了。我不過是逗風四季玩玩。”


    子虛本就愛笑,看他滑稽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來:“可不關我的事。”


    明覺這才發現玄荊憋笑憋得臉都紫了。可明著報複,他也知道自己不是玄荊的對手。當下氣鼓鼓的坐下,用筷子狠戳著米飯。


    子虛看了玄荊一眼,輕輕搖頭。玄荊因為子虛的一句話,莽莽撞撞收了陸紅果為徒這件事,至今耿耿於懷,如今並不十分把子虛的反應放在心上,總覺得她有些故弄玄虛。和明覺一樣,就是想整自己。


    有句話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說的就是玄荊。可見即便是抽去妖骨,成了神仙,但凡是頂著張人皮就不能免俗。


    明覺戳了半天米飯,才發現別人都吃飽了。對於吃貨來說,桌上的飯少搶進嘴裏一口,那都是不能容忍的大事。明覺大叫一聲:“這都是我的。”風卷殘雲,片刻功夫就將桌上剩下很是可觀的飯菜掃進了肚子裏。驚得獨孤幽舉著筷子都忘了放下了。這麽能吃的孩子,就算是當一輩子皇帝也沒見過。


    明覺才不管別人吃不吃得飽,掃蕩完了桌上的飯菜,把筷子一扔,氣唿唿向子虛道:“阿虛,你和玄荊是一夥兒的。等我長大了,不會放過你的。”


    冷不防狐三娘在後麵拍了他一下:“這孩子,怎麽和阿虛姑娘說話呢?沒大沒小的。”


    明覺衝母親翻個白眼兒:“你知道什麽。”氣唿唿往後麵去了。


    他說這樣的話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大家都當是孩子話,誰也不當真。吃完飯,各幹各的去了。


    獨孤幽呆坐在一瞬間就空曠起來的廳堂中,有些不知所措。讓一個人間帝王客串說書先生就已經夠刷新人家底線了,現在麵對空蕩蕩的廳堂,連個聽眾都沒有,你讓人家怎麽講?


    子虛遞給他一個金色鏤空的麵具:“借給你,走的時候記得還給我。”


    獨孤幽接過麵具,真是無比感激。好歹有個什麽東西擋著,不至於太過尷尬。


    坐在櫃台後的玄荊看見了,涼涼道:“阿虛,你袖子裏到底有多少好東西?”


    子虛抖了抖袖子:“一無所有。”


    玄荊輕嗤一聲,轉而向獨孤幽道:“你想好講什麽了嗎?”


    獨孤幽道:“講《一代女帝》吧。”


    “女帝?”玄荊道:“你沒有搞錯?真的是女帝?”


    獨孤幽點頭:“真的是女帝。”接著道:“話說適逢亂世,出了一位有道明君。”


    杜若停下手中的抹布:“這個和三娘、茵茵講得都不一樣。”


    玄荊反駁:“還沒開始講,你怎知不一樣?”


    杜若一本正經道:“這個不是用從前開頭的。”


    玄荊語塞,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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