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虛笑說,不用。杜若救了許多閨閣女兒的性命,那些有女兒家的人們也迴饋了他許多功德。他因這些功德,修為重聚,再化人形。各取所需罷了。


    閑談中,鄭客說起一件事情,令人不勝唏噓。


    說的還是王家莊那戶人家。


    鄭客從子虛這裏拿了香露迴去,救了全縣發病的女孩兒。本來以為這件事就此過去。誰知中間過了兩天,王家莊那戶人家的男人就跑來縣衙求告。說是自家的五個女孩兒相繼發病。他們家剩下的香露全用完了,也不頂用。迫不得已來求縣太爺,看能不能施舍些香露。


    鄭客聞言,雖然他家先前做的有些淺薄。但常言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也算情有可原。牽扯到無辜的女孩兒就更不能袖手旁觀。急忙取了羊脂玉淨瓶,跟著王大前往王家莊。


    不是鄭客多事,非要跑著一遭。這個羊脂玉淨瓶實在是個寶物,內中香露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救了全縣的女孩兒還剩很多。鄭客怕托付給旁人,再節外生枝。所以就跟著王大去了。


    到了王大家裏,五個花骨朵兒一般的女孩兒都已經憔悴的不像樣子,奄奄一息。鄭客不敢怠慢,急忙讓王大的婆娘取了香露施救。


    王大的婆娘大概是怕用少了不頂用,很是給女兒們塗抹了些。


    誰知,不用那香露時,女孩兒們還有些氣息。用了那香露,五個女孩兒登時氣絕。王大當場就癱軟在了地上。他的婆娘一聲哭喊卡在嗓子裏沒發出來,竟然瘋了。


    好好一個家,立時就不像樣子了。


    鄭客身為百姓父母官,怎能撇開手不管?找王家莊的族老,忙著王大埋葬了五個女兒,這才抽出空,來向子虛道謝。同時奉還羊脂玉淨瓶。


    子虛把那瓶子收了。歎道:“天作孽猶可恕,人作孽不可活。”


    鄭客知道子虛不凡,忍不住好奇,問道:“子虛姑娘早知道這事?”


    子虛搖頭:“我不善占卜未來,所以之前並不知道。聽你說了,自然就明白了。世間說的‘馬後炮’,就是我這樣的。”


    鄭客被她的話逗樂了,笑道:“子虛姑娘過謙了。您的神通還是無人能企及的。”


    子虛也跟著笑:“我說我是‘馬後炮’,你立刻就成了‘馬屁精’。我有什麽神通?凡事不過一個‘巧’字,隻是因緣際會,遇巧了而已。”


    鄭客笑道:“你倒是說說,如何個人作孽不可活?”


    子虛道:“世間事,有因就有果,有果必有因。先不說那借宿的黃衣女子是何許人也。但看她那麽多人家,偏偏借宿到王大家裏。就是緣份。她臨行時,千叮嚀,萬囑咐,要王大一定不要吝嗇。其中必有因果。


    誰料王大妻子刻薄、吝嗇,貪財重利。不肯拿出來救人。這便種下了五個女兒去世的因,及到後來,五個女兒死去,便是她收這苦果的時候。”


    鄭客想了想,點頭:“若說她貪財重利,見死不救種下惡因,收的孽果,也是說得過去的。隻是可惜了她五個女孩兒。苦了他丈夫王大。”


    子虛道:“你隻看見她五個女兒去世,為她們可惜。焉知她們遇上這樣一個母親,若活在世上,日後要受多少磋磨?那王大,雖然苦了這一時,但他妻子已瘋。他有年富力強,又焉知日後沒有別的造化?”


    鄭客想想也是,但他十分好奇那黃衣女子的身份。


    子虛當然不會告訴他。上天有好生之德。災星下凡,不知道的時候是會留給世人轉圜的餘地的。就像這次女孩兒發病,她還留了個救命的方子。要是被世人明白了,她再出手時,就會毫無顧忌。撕破了的臉皮,還有什麽情麵可留?


    子虛不說,鄭客也識趣的不問。轉而又說起那香露來。


    “子虛姑娘,那香露明明專治那病症,怎麽反而加快要了那女孩兒們的性命?”


    子虛道:“杜若有毒啊。”


    鄭客愕然。絨花樹別名杜若。因為花開時很美,花朵又可入藥,很容易讓人忽略,他其實原本有毒這一點。王大的妻子生怕用少了不頂用,特意多給女兒們抹了些。誰知那一腔母愛,卻成了女兒們催命的毒藥。


    兩人一時間無話可說,鄭客捧了茶杯喝茶,忽然忍不住失笑。


    子虛不明所以的看向他。鄭客笑道:“我就是忽然想起‘馬後炮’三個字。”說著,放下茶杯,從懷裏貼身的口袋裏掏出一片潔白的羽毛來。


    子虛因為常喝寂滅之水的緣故,根本想不起來這羽毛其實是自己送給人家的。望著那羽毛問道:“你拿片不孝鳥的羽毛出來做什麽?”


    鄭客笑道:“你可是貴人多忘事。這羽毛還是你送給我的。原本有三根,我用掉了兩根。這一根一直沒用出去。本來以為還有場水火之災等在前麵。如今聽了你的話,才知道是我白擔憂了。”


    “哦……”子虛忘了還有這一出。當下有些不好意思:“我占卜一向不準的。你留著吧,也許用得上呢。”


    “呸呸呸。”鄭客連唾三聲:“你就不能盼我點兒好?”明明二人並沒有太多交集,這麽一會功夫,竟然想處了很久的老朋友一般。說話不由也隨意起來。


    子虛笑道:“該你好時自然好,該不好時,誰也沒辦法。”


    鄭客搖頭:“不和你說了,越來越沒有好話。”起身放下幾枚銅錢:“這是茶錢,我走了。”


    子虛坐在位置上,動也未動:“慢走不送。”


    鄭客笑道:“就沒有見過你這樣憊懶的商家。對待客人如此漫不經心。長此以往,怕不要餓死?”


    子虛迴道:“勞您記掛,不勝榮幸。真要到了要飯的時候,我一定先去你府上叨擾。”


    鄭客道:“求之不得。”抬腳出門而去,連‘告辭’也不說。


    子虛目送著他一路走遠,忽然生出無比熟悉之感。好像幾曾何時,她也曾這樣目送過一個人。


    這些天,玄清老道都在忙著找人孵小雞的事。眼看著天氣越來越冷。真不知子虛怎麽想的。


    明覺還是賭氣不吃不喝。杜若腿疼的厲害,都下不了炕。茵茵鑽在自己屋裏,誰也不理。玄荊和陸紅果這一對冤家師徒忙著各種鬥法。


    因為兒子不聽話,狐三娘破天荒的也發了火。好幾天都沒做飯。


    這些人,那個不吃飯都沒事。唯獨風四季不行。他一個肉體凡胎的小嬰兒,別說幾天不吃飯,一會兒不吃都受不了。玄清出了門,子虛就把這小子抱到自己麵前。


    做飯就別指望了。就算子虛以前會,兩萬多年也早忘光了。但她有寂滅之水。玄清不在的時候,隻能委屈風四季喝水。好歹能頂一會兒飽。換了別人,子虛還不給他喝呢。


    風四季要是有投胎前的記憶,一定餓死不喝這水。他那時惱恨子虛無情,寧可受業火焚燒,也不向子虛低頭的。不過,誰讓他這時記憶全無呢?就是個普通的凡人小嬰兒,子虛喂他,他喝的無比歡實。


    等杜若腿好了,茵茵不生氣了,狐三娘火消了,玄清的小雞仔也買迴來了。風四季靠喝水飽肚的日子才算結束。


    至於玄荊師徒倆,要是一天不鬥,太陽就該從西邊出來了。


    小和尚呢?學達摩祖師,麵壁呢。


    客棧外已經是初冬時節。看著籮筐裏挨挨擠擠,毛茸茸的小雞,玄清有些不知道該放在哪裏?


    子虛抬手一揮:“放到門前小山包上。少一隻唯玄荊試問。”


    玄荊正被陸紅果氣得跳腳,聞言大怒:“我不管。”


    子虛看了看他:“那就讓黑虎來管。”


    黑虎是玄荊的坐騎。讓自家威風凜凜的坐騎去看管小雞崽,玄荊想想就覺得丟臉。斷然道:“不行。”


    子虛把裝著小雞崽的籮筐往他懷裏一推:“那你親自養吧。”


    “子虛。”玄荊額頭的青筋都往起跳:“我是守山大神,不是使喚丫頭。”


    “我來養。”突兀的一聲傳來,聲音清清亮亮。幾人同時轉頭,就看見一個身高到玄荊胸口的半大小和尚站在門口:“我來養。”小和尚說著走過來,從玄荊懷中抱走了裝小雞的籮筐。從從容容的迴後麵去了。


    “這是……”所有人都有些不可置信。明覺小和尚怎麽忽然長大了這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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