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花盛開在六七月,正是畢業時節,如今都快冬末了,隻剩下枯瘦的藤蔓攀爬在架子上,掉落一地的銀杏葉被踩得沙沙作響,蟲鳴盡息,四周空曠而寂寥,滿天滿地的安靜,唐詩隻能聽到自己慘烈的心跳。

    是誰說吻要搞突襲,要沒有預兆,要電光火石猝不及防才最是驚豔難忘!

    怎知這種山雨欲來風滿樓,杯酒將傾未傾的度秒如年才最是心上磨砂,輕攏慢撚抹複挑,細膩,心顫,難熬,像針尖上的舞蹈。

    “還是第一次晚上來這裏。”沐川的聲音驟然響起,低沉如大提琴的末弦。

    “我也是。”高中時沒個曖昧對象,大晚上的哪好意思來,真是的,都沒有資格破壞這份你儂我儂的迷之氛圍。

    可是,沐川記得她來過,有一個晚上,和另一個男生,來過這裏。

    “奧,不對,我來過一次。”唐詩想起來了。

    那時陳默和張揚還是有點冤家路窄的關係,陳默總是能很輕易地把張揚弄生氣,結果兩人的關係再一次不知所謂的惡化時,張揚把陳默約到了這裏。起初陳默是不願意來的,但是不來好像又顯得自己沒骨氣,於是奮勇赴約,但是她又覺得張揚那段時間實在太不正常,也許正處於少年躁動時期,去那麽個險惡的地方,萬一他心一橫膽一肥,想要報年少時自己打過他的仇,可怎麽辦,她現在纖瘦蹁躚已經打不過他了,於是喊上了唐詩,唐詩想自己也不行,於是又喊上了跟自己同在二十四班又剛好在練跆拳道的張瞭然,尾隨在他們身後,偷偷摸進去,結果剛進去就被發現了,張揚為此臉又整整綠了一周,搞得唐詩後來見到他都有點害怕。

    現在想來,真的是年少無知啊無知。

    唐詩幽微輕歎。

    這一聲歎息卻重重地敲在了沐川的胸口,微微疼痛。

    “唐詩。”壓抑難耐的聲音。

    唐詩看他,那雙眼睛此時格外的幽深,仿佛一切光線都被吸進了這個無底洞,無一折返,唐詩覺得自己也好像要被吸進去,腦子有些空白,身子不聽使喚,他越走越近,陰影將自己包裹住,她立在原地,慢慢地閉上眼睛。

    然而剛閉上眼睛,耳邊響起的卻是:“我們去其他地方。”

    然後被拉著走出了這個傳說中的書生小姐私會定情的後花園。

    唐詩:……!!!

    長長的綠陰之後是教學樓,他們的教室在五樓,上去後發現教室

    的門都被鎖上了,借著月光依稀可以看見裏麵桌椅的擺設和樣子,依舊是三人一桌,分成三列。

    “那時我坐第四排,你坐第五排。”唐詩說,但是隔著過道,所以總會隨著位置的挪動而時近時遠。

    “其實訓導主人從後麵走過來的時候我想提醒你,但是你吹桂花糕吹得太入神了,聽不到,讓旁邊的人叫你時已經來不及了。”沐川一本正經地說道。

    所以他看著她在早讀課拿出桂花糕,看著她的桂花糕被戳到地上,看著她從地上撿起來打算吹吹幹淨繼續吃……!!!

    “我平時挺注意衛生的。”唐詩企圖挽救一下形象,“我隻是想把它吹吹幹淨,並不打算吃的……”

    “我知道。”沐川直視著她,黑眸深深,明明帶著點笑意和嘲弄。

    唐詩有點承受不住他的眼神,撇過頭去。

    教室的窗戶的地步剛好抵達腿根的位置,唐詩不由自主地想要坐上去,沐川攔住了她:“髒。”說完就脫下自己的外套要鋪在窗邊。

    放假已經將近一月,窗底邊緣的大理石上落上許多灰,唐詩怎麽可能會讓他把他嶄新昂貴的外套放到上麵讓自己坐,飛快從包中翻出濕巾和餐巾紙來擦,嘴裏說著:“不穿外套,會冷的。”

    擦完之後,唐詩將紙巾放在一邊,半邊身子坐上窗邊的大理石上,一隻腳支著地,一隻腳蕩著,沐川也斜斜倚坐,月亮正好穿好映在兩人中間的窗戶上,像極了一幅水墨畫。

    “這扇窗子我還爬過好幾次,有時候來太早了,門還沒有開,窗戶正巧沒鎖,不過有一次差點被尋樓的老師看到,害得我一腳踩到同桌最心愛的漫畫書上,差點被他錘死。”唐詩想起來覺得莫名好笑。

    沐川也跟著笑,她不知道的是有一次他剛好目擊了全過程,還幫她拖住了正從樓梯上走過來的老師。

    那時的她還紮著一個高高的馬尾,動起來馬尾一甩一甩,說不出的俏皮可愛。

    他忍不住靠過去。

    唐詩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說著同桌,說著陳默,說著白汐,說著各科可愛又古怪的老師,突然覺得旁邊有些安靜,一轉頭,卻觸到了他的唇。

    那樣的猝不及防。

    刹時山海俱滅,萬物無聲。

    為什麽你的迴憶中偏偏沒有提到我,但是,以後,我希望你的迴憶裏會有我。

    一直有我。

    迴到

    家中,唐詩還在想這就算是初吻沒了?……可是他隻是一觸即走,電光火石的刹那,驚豔則驚豔矣,但是當時腦子一片空白,完全無法思考,隻是覺得嘴唇涼涼的,蜻蜓點水淺嚐輒止的後果就是唐詩現在渾身燥熱,在房子中走來走去,她終於體會到了“欲求不滿”這四個字的真切含義。

    唐詩覺得去網上降降火,她打開網頁,準備迴答問題,看到一個叫“囧”的網友剛問了七月流火是什麽意思,在問題描述中還著重寫了一句話:“迴答要簡單點!”

    “農曆七月天氣轉涼。”唐詩答,然後又恨鐵不成鋼地在後麵寫了一行字,“這個詞的題考過很多次。”

    囧立馬迴複:“恩!是的!”

    網上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問題急待解答,唐詩看到一個叫“可惡的英語”的網友跪求三分鍾的關於去年頻發的恐怖襲擊的英文演講,高分懸賞。2015年最受關注的恐怕就是這個事情了,以巴黎槍擊案為首,泰國等地也受到了爆炸襲擊,唐詩在電台和國際報紙上不斷得看到相關報道,私下也對is恐怖組織做過一番調查研究,於是打算助這位處於水深火熱之中的網友一臂之力,順便用來調節一下略為狂躁的內心。

    寫完差不多就淩晨一點鍾了,唐詩還是睡不著,打開郵件和群組,字幕組來任務,報紙雜誌社來約稿。

    感覺逍遙的日子到頭了。

    字幕組發消息來說自聖誕節後斷更的秋季檔美劇即將迴歸,號召各位做好接劇情的準備。

    唐詩在大學的時候除了吃飯上課就是在宿舍看劇以及期末泡圖書館,大二暑假在家看美劇看到網上有些字幕組粗製濫造,把tommy翻譯成查理,唐詩幾乎掀竿而起,有些神翻譯超越原文,堪比天才,唐詩又膜拜之極,於事一時興起,就去字幕報了名。四大字幕組都在招人,唐詩挑了平時最常看的一家投了簡曆,沒想到很快收到迴複,經過筆譯聽譯等一係列考試項目終被錄用,開始學著做翻譯和時間軸,於是從此大學時無數個假期和深夜都盯著電腦奉獻了本該風花雪月的青春。不過在這個大神雲集的地方,她學到了很多平時根本學不到的東西也認識了好多同道中人。好的字幕組必須術業有專攻,除了有很好的英譯中能力外,還要有自己擅長的領域。根據興趣和能力,唐詩選擇了罪案刑偵類劇集,所以別人在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她在看開膛破肚,殺人分屍,越獄逃竄,背著枯燥的美國行政機構執法機構名稱以及各種辦案的專業術語。

    看的

    劇多了,唐詩在翻譯之餘,開始寫各種影評,觀劇指引,其中有幾篇寫到被該劇導演和演員在網絡上關注,另外,她寫曆史,驚才絕豔一本正經的曆史人物被解構被顛覆變得活色生香,她寫生活,“龍門鏢局之日本便利店7-11”,“二樓非洲小哥的麻將征程”,“一瓶老幹媽引發的愛恨情仇”,她寫社會,在嬉笑怒罵裏針砭時弊,因為寫得很有趣,被很多人關注轉載,後來就有一些報紙雜誌社看中她寫的東西,來詢問是否可以刊載,相比於無償的字幕,這個是有稿費的,雖然金額也不高,但是畢竟隻是自己的閑來之筆,能夠被人喜歡還能賺錢,已經是意外之喜了,後來就有一些斷斷續續不定期的約稿,因為她寫得新穎有趣,與眾不同,交稿及時,保質保量保時,約稿越來越多,甚至有些很有名的報紙雜誌社都來約稿,學習工作之餘,有時要連夜趕稿,不過她還是樂在其中,今天又來一個,要在平時肯定興致勃勃開始構思。

    但是今天不想寫。

    不想做字幕翻譯,不想做時間軸,不想寫雜誌稿件,隻想和某人談戀愛!

    某人現在在做什麽呢!

    唐詩想如果她高中就和某人戀愛,那會不會是現在成了老師口中教育下一屆學弟學妹玩物喪誌的典範。

    玩物喪誌?

    玩沐川喪誌……

    唐詩再一次被自己的淫邪嚇到了,拿著手機在床上轉輾反側,要不要給他發短信,可是好晚了,而且這麽主動會不會不好啊,第一天就確定關係,第二天就牽手親吻,這不得第三天就上床啊,怎麽可以這麽隨便輕浮呢,可是他是沐川啊,他對自己做什麽都完全不想反抗好嘛……

    最終,唐詩翻滾到床的內側,麵對著潔白無瑕的牆壁,還是給某人發去了消息:“睡不著。”

    月光穿過巨大的落地窗,某人正站在畫架前,落下最後一筆,凝視片刻,提筆移向畫的左下方。

    寫下:詩川

    收到短信的時候他正放下畫筆,看著那短短的三個字不由得嘴角上翹。

    “一起看電影如何。”

    唐詩求之不得。

    “打開電腦。”

    唐詩按沐川的吩咐,打開電腦,看著他遠程操縱,然後一部懸疑新片出現在畫麵上,是一個密室殺人案,發生在一棟別墅裏麵,共有十二個嫌疑犯。

    這是唐詩早就打算去電影院看的電影,但是最近一直沒空,現在貌似還沒有下

    架,他怎麽能找到資源。

    這時電影的旁邊彈出一個對話框,裏麵寫著:“會不會怕?”

    笑話,唐詩輕哼,作為阿嘉莎克莉絲蒂的忠實讀者,作為罪犯刑偵累領域的字幕翻譯者,作為一個深夜獨自看行屍走肉的人,還不知道什麽叫怕字!

    “不會!”

    “那好。”沐川輕笑。

    電影徐徐拉開,一個陰森恐怖的開場,唐詩樂不可支地看著,心裏盡是甜蜜。

    還是第一次和別人聯網看電影,一邊看劇一邊互動,雖然她以前人生的一大原則是看劇切不可分心。

    如今是:沐川即原則。

    “這個穿紅衣服的男的剛才表情怪怪的,但是這麽明顯肯定不是兇手,估計可能知道點什麽,應該待會兒就得死了。”唐詩說。

    “據說這個片子很別出心裁,也有可能反轉,那個藍衣少年很可疑,注意到他剛才拿杯子的手了沒。”沐川寫道。

    “沒注意,怎麽了。”

    “他剛才拿杯子時,小指不自然地翹起,大拇指指蓋邊緣呈暗紫色。”

    “我怎麽沒看到……”

    “我看到就可以了。”

    唐詩不得不承認,跟他聊天,有那麽一丟丟的走神,有時會看著他打過來的字發一會兒呆,然後劇情就這麽過去了,哎,這樣他會不會覺得自己很笨啊,不行,我得集中精力,找出兇手!

    最後,她沒有找出兇手。

    不但沒有找出兇手,連最後大揭秘她都沒搞明白為什麽這個人是兇手……

    哎,藍顏禍水。

    哎,看來看劇還是要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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