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詩在備用機裏放進自己的手機卡,先給毛毛發了一條微信:打個掩護,我晚上在你家。

    毛毛:曉得咧,不客氣。

    不愧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什麽都不需要解釋。

    然後唐詩看到好多個沐川的未接電話,最早一個的時間是昨晚她關機之後打迴來的。

    原來他真的有打迴來啊。

    心好慌啊怎麽辦。

    但是所謂多停留一分就多一份危險,這裏可是聚集了她人生中幾乎所有的七大姑八大姨,眼睛之尖嘴皮之快恐怕連國家特務都自歎弗如,唐詩一陣後怕,立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到車邊,打開車門身手敏捷地鑽了進去。

    “快,快。”唐詩煞有介事地催促著,仿佛正在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怕被人發現似的,眼睛盯著家門方向。

    沐川無奈一笑,仿佛第一次看見這麽心急火燎地她,覺得有些好玩,卻夜配合著快速進入車裏。

    鑰匙還插在車上,唐詩往右擰開,車開始發動,她拉下檔,正要踩油門,沐川看了一眼,說:“等等。”

    他傾過身去,幫她係上安全帶,動作快速利落,但是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唐詩感覺他在拉過那全帶的那一瞬間短暫地停了幾秒鍾,她聞到他袖間的清香,清冽綿長。

    令人目眩。

    “現在不係安全帶除了罰款還要扣分。”沐川低笑。

    尼瑪,現在兩人是在爭當開車模範標兵嗎……

    所以,不要急,緩緩開,長夜漫漫。

    橘黃色的車燈穿透夜色,寧靜悠長,然而唐詩卻要奔潰了。

    心跳如鼓,手顫抖如篩,感覺快要心肌梗塞了,想當年幾乎被教練在旁邊辱罵成狗的時候都沒有緊張至此。

    壓力化成了手底綿密的細汗。

    “唐詩,方向盤往左一點。”

    唐詩聽話地往左。

    “太左了,稍微右一點。”

    唐詩又飛快地往右。

    哎,沐川輕歎,伸出手去幫她扶正方向盤,手指無意間擦過她的手背,細微的觸感一下子通到她的四肢百骸,車身又狂抖了一下。

    “第一次開夜車?”沐川主動為她稍微有點不成熟(喪心病狂)的車技找了一個挺好的理由。

    是第一次和你一起開夜車啊!唐詩有苦說不出。

    哎,

    她如今的狀態比他喝酒開車還要糟糕,還不如酒駕安全呢。

    之前翻譯和出去買禮物的時候也是兩人單獨一車,那時還可以在工作身份和同學關係的掩護之下強作鎮定泰然處之,如今仿佛那一層神秘的窗戶紙被捅破了,她有點無所遁形,雖然是明明說要相親的是他啊!

    不行,必須要說點什麽,這樣的氣氛太詭異太尷尬太有壓力了,再這樣下去她會失控的,必須說點什麽分散一下注意力。

    她輕咳了一下:“那個,我手機壞了,剛拿了一個表哥的手機,你昨天找我?”

    “昨天是你先給我打的電話。”

    “哦,那你今天打電話找我有事?”

    “有事。”

    “什麽事?”

    “相親的事。”

    唐詩被噎了一下,腦中浮現出那句聲線嘶啞的要不要和我相親和低沉性感的要不要和我相親,又有點把持不住:“那個,什麽意思啊……”

    “就是,要不要和我試試。”

    沐川不動聲色地注視著被車燈照耀得無所遁形的灰塵,如果沒有那束光,即使白天也看不見吧。

    “試什麽?”

    他轉頭認真地看著她的側臉:“試試和我戀愛。”

    “吱”車猛的一個左拐然後急刹車,若是沒有安全帶的束縛,估計兩人就給拋出去了。

    唐詩驚魂未定,胸口鑼鼓喧囂,不知道是因為剛才那句話,還是因為差點衝下水溝。

    唐詩趴在方向盤上,腦子亂得一塌糊塗,一會兒想到紅拂夜奔,一會兒又想到鴛鴦殉情。

    “唐詩,那個,你的駕照,是自己考出來的吧。”沐川聲音不是很有底氣,估計是怕傷到她的自尊心。

    不是我自己考出來的,難道是鬼考出來的啊,想當時半夜路考,折騰的一晚沒睡,比高考還緊張,因為沒送禮還被教練為難了好幾次。

    當然何等緊張都不及現在,當然這些話她是不會說出口的,隻是宣告結果。

    “我想,為了我們的生命安全,我們還是暫且保持沉默。”

    因為緊張,唐詩原本心虛的話語聽起來僵硬得有些像在發散怒氣。

    ……生氣了麽……

    沐川從善如流得保持沉默,打開電台,女主持人正在讀一封短詩。

    “現代文明倒退迴中世紀,城堡間蝙蝠正盛行

    ,有一隻是我,一隻是你。”

    男主持人笑:這是愛情故事嗎,我怎麽感覺像是恐怖故事,兩隻蝙蝠夾在一群蝙蝠中在黑暗的樹杈間飛來飛去。

    女主持人驚訝:你難道沒有讀出那種愛如暗夜潛行,渺小又壯闊的感覺嗎,帶點神秘孤獨。

    男主持人又品味了一番:沒有……這是哪位作家寫的,我怎麽從來沒聽過。

    女主持人頓時有點心虛:我……

    男主持人笑得差點斷氣:以後不要在電台以權謀私兜售自己作品了,還是向咱們的聽眾征稿比較好,有興趣的聽眾歡迎來投稿,我們會選出三首在下期節目朗讀。

    隨著談話的拓展,背景從輕音樂變成了周董的《開不了口》,男主持人問:開不了口,你有過這種經曆嗎?

    女主持人:可是我不知道這期節目我老公會不會聽,算了,我豁出去了。我讀書的時候,暗戀過我們班的一個男生,我覺得他有全校最好看的平頭,最修長的腿,最陽光的笑容,隻要看到他迎風奔跑我就心花怒放,但是時光太短,風隻吹了一小會兒我就畢業了,好像從此之後我就再也沒有過那種心情,當然我現在已然懂得這隻是膚淺的青春生理上的看臉悸動,老公,我對你才是最深沉的愛,有肉體及至靈魂,可比以前那個男生帥多了。

    男主持人笑:所以你也沒想過要告白?

    女主持人:沒有,我想那時大部分女生都會選擇暗戀吧,但是腦子裏我們已經和我們的男神們共度了三生三世幾度輪迴。我們學校當時正在存天理滅人性,製定了一個《關於男女生校園非正常接觸處理法則》,編纂之人的想象力和變態程度令人發指,其中有幾條我真是印象深刻,不準一男一女在偏僻的地方獨處,不準相對固定的一男一女在食堂就餐或成雙外出,男女生不能相互陪伴去醫務室輸液看病,男生不準長時間盯著女生看,女生不能認男生為哥……然後還量化考核,一旦違規就給班級扣分,為了班級榮譽,老師要求我們互相監督,還在我們中間插了內奸,我至今還不知道是誰。

    男主持人很好奇:那有抓到過嗎?

    女主持人:有的,但是也出現了很多笑話,有一次我們隔壁班女生在小樹林裏被抓到和一個男生在一起,被抓走時大喊著這是我哥,老師很拽地說還你哥呢,《關於男女生校園非正常接觸處理辦法》第七條女生不能認男生做哥,私會加認哥,罪上加罪,結果經過調查發現那男生真是她親哥,給她送生活費來了。不

    過這個校規也有漏洞,剛才說過的那條不準相對固定的一男一女在公眾場合,然後我們班的交際花就沒幾天換一個男生,沒有相對固定的伴侶結果反而從沒被抓……

    男主持人笑得快趴下了:你們的校園生活真是太有意思了,所以你們女生長時間盯著男生看是可以的,男生認女生做姐不算違反校規吧,哈哈哈哈哈。

    女主持人認真思索:這個不曉得,反正沒有因為這個被抓過,但是可能是受這個校規的影響,我們那幾屆好多人都成了寫小說的。

    男主持人:言情小說,講述在腦子中與你們的男人們三生三世幾度輪迴?

    女主持人:……不,都是打打殺殺,武俠奇幻恐怖懸疑推理的,他們說寫不來愛情,一寫就焦慮…

    男主持人:看你創作的兩隻蝙蝠之詩就知道,估計是有陰影了吧……我初高中學校倒是很開明,尤其是我遇到的老師都很好,知道了也不反對,一般會先觀察一段時間,成績變好或者能維持他們就不幹涉,如果成績波動較大,會找你談談心幫你分析分析,傳授人生戀愛心得。但是其實年少時最痛苦的並不是學校的管束和家長的反對,而是求不得,默默無語毫無指望的愛,那種我看你,你看雲,我愛你,你卻愛他的心情,我曾經愛過一個姑娘,很愛,非常愛,用生命去愛,但是她隻愛————————————————————————讀書。

    在讀書聲中,周傑倫的歌曲到了高潮,完全掩蓋了人聲。

    沐川坐在副駕駛座,目光隱在車內微弱的光線之中,有些暗沉。

    他喜歡的她,也愛讀書,為了課本上草草提到的一部法典去翻閱那個國家的整個曆史和法律政治演變體係,會費力研究一個圖形的最多種添輔助線方法,也愛玩愛聊天,會在早讀課晚讀課上跟人閑扯白居易的好色蘇軾的淒苦克妻命,牛頓為了掛科賺錢而研究出折磨人的微積分,改編愛因斯坦的三隻小板凳,期待體育課,自習課找人下五子棋甚至裝病翹課,他愛的她愛很多東西,她也愛著另一個人。

    他的眼睛有點痛。

    到沐川家樓下,唐詩期期艾艾地道了晚安,磨磨蹭蹭地解下安全帶,猶猶豫豫地準備下車打的迴家。

    “晚上住這?”

    剛打開車門,沐川的聲音驟然響起。

    唐詩手扶著車門,一下子沒了動作,他的語氣不像是詢問,不像是命令,就是貌似隨意的一句話。

    “大

    年夜不好打車,深夜一個女孩子不安全,你一個人開我車迴去我也不放心。”

    唐詩已經一隻腳踏到了外麵。

    “你可以睡我父母房間或者客房,有多餘的被子,我明早方便送你過去。”

    兩隻腳落地時她已經站到了沐川的家裏,冷冷清清的一間房子。

    “你跟沐伯父都不一起過年的嗎?”

    沐川從廚房裏出來,其實他根本沒有喝酒,那個隻是仿酒的果汁而已,帶有酒的氣味,卻不含任何酒精,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對酒有種抵觸,很少喝酒,除非某些特殊場合和時刻,但是開車不喝酒是他的人生底線。

    他把剛熱好的牛奶遞給唐詩:“我們都忙,很少一起過年,上一起一次過年是三年前,不過我們每年都會通電話。”

    “這樣。”唐詩喝著牛奶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

    沐川帶她看了一下房間,她選擇睡在客房,畢竟自己是客人。

    喝完牛奶洗了杯子從廚房出來,看到沐川手裏拿著牙刷毛巾和衣服。

    “這些都是新的牙刷毛巾,睡衣雖然是男士的,但是還沒有穿過,你洗完澡將就一下。”

    唐詩臉有點紅。

    他的睡衣。

    唐詩想起了小說以及電視劇中經常出現的女人穿著男人的白色襯衣,寬大的襯衣下擺堪堪遮住大腿根部的旖旎畫麵,十足的淫浪。

    浴室的瓷磚雪白,上麵放著他的日常用品,牙刷牙膏毛巾沐浴露洗發露,還有鋒利的刮胡刀,白色的泡沫塗在他稍薄的嘴唇四周,塗在他棱角分明的下巴上,一不小心沾到領口,他微揚著頭,眼睛眯了一下,瞳孔驟然一縮,認真隨意又懊惱的模樣,透著難以言說的性感。

    溫熱的水從頭頂衝下來,稀裏嘩啦的水聲隔絕外界毫無意義的噪音,阻斷她肆無忌憚的想象,隻剩下自己聲如擂鼓的心跳。

    他為什麽會說想要和自己試試戀愛?

    做完這個項目他是到底還迴不迴德國……

    唐詩出來的時候,客廳開著電視亮著燈,展示著溫暖的背景,卻沒有人在。

    她洗完澡後在浴室內沒有找到吹風機,水沿著發梢沾濕了額角,脖子,和鎖骨。

    她其實是有些故意的,故意沒有用毛巾擦得特別幹,故意讓水落下來,三條說她沐浴之後的嬌豔欲滴,她透過迷霧水光,好像是真的看到了有點不一樣的自己

    ,三條說的色誘,她曾經大加鄙夷,如今卻很誠實地照做了,原本她還想直接不穿睡褲得了,展示衣服寬大下擺下若隱若現的欲拒還迎的誘惑,她知道她有一雙很好看的腿,但是終究是行動跟不上腦洞,心髒血液供不上大腦耗氧量。

    沐川從房間裏出來看到唐詩正站在客廳中間,有些寬大的睡衣包裹著她修長的身子,褲腿拖到地上,她並不瘦小,但是在男式睡衣的包裹下顯得有些柔弱稚嫩,像個小孩子,從發梢滴下來的水沾濕了臉頰脖子,有些還低落到睡衣上,也許是因為剛從浴室出來的緣故,她的臉頰透著誘人的緋紅,眼中水意迷離。

    沐川的眼神忽悠一暗,有刹那的失神。

    也就那麽一刹那後,把手中的吹風機遞了過去,聲音平靜如常:“剛忘記給你吹風機了,趕緊把頭發吹幹,免得著涼。”

    唐詩伸手去接,頭頂卻響起他的聲音:“幫你吹?”

    “不用,不用。”唐詩幾乎是條件反射般本能地拒絕,迴到浴室中對著鏡子時才恨鐵不成鋼爛泥扶不上牆半罵了自己:“媽的,智障。”

    腦中重複了一邊看過的撩漢劇,迴想著吐槽式撩漢法,吊橋式聊天,把男人當做牛郎式吐槽,釣魚之術,先打巴掌再給一顆糖大法,風騷卻不淫蕩肢體接觸集錦……

    唐詩還在絞盡腦汁地迴憶這些撩漢大法的具體操作細節時,沐川探身而入。

    “找不到插座?”

    他在客廳一直沒聽到吹風機的聲音,以為唐詩找不到插座,所以過來看看,他其實是敲了一下半開著的浴室門的,但是唐詩估計是思考得供氧量不足,導致耳朵也不好使了,愣是沒聽到敲門聲。

    不過進入浴室之後,沐川皺了皺眉。

    浴室水汽迷漫,他這才想是外間的浴室多年來一直沒人用所以排氣扇有問題也一直沒找人修,通氣不好,水汽也散不去,濕漉漉一層籠在玻璃上根本照不出人影,籠在身上粘膩膩的十分難受。

    “出來。”沐川隔著睡衣拉起她的手腕,“還是去外麵吹吧。”

    客廳的沙發旁有一排插座,沐川貌似十分自然地拿過唐詩手中的吹風機,將插頭插入插座:“你坐下,我幫你吹。”

    就勢一拉,唐詩坐上綿軟的沙發。

    頭皮陣陣酥麻,他能感受到沐川的五指在發中穿梭,快速輕柔,酥麻從頭頂一直貫穿到腳底,背挺得筆直,一動不敢動,什麽鬼的撩漢大法一樣也使不出

    來,這玩意果真是要平時真槍實彈的演練,光打嘴炮是不行的,臨陣磨槍,不快也不光。

    可這一切落在沐川眼裏,仿佛看到了一個分外聽話的小唐詩,像小學生一樣乖乖背著手,筆直地坐著凝視黑板,表情認真。

    很可愛。

    “怎麽把頭發剪了?”沐川突然問道。

    不過他沒料到唐詩聽到這話後猛然迴頭,來不及拿開吹風機,她的頭撞了一下。

    沐川左手迅速關掉吹風機,右手輕柔按在她撞的部位。

    “疼不?”

    “不疼。”她隻是習慣性的在聽到他講話時要迴過頭來看他,然後迴答他的問題,“因為麻煩。”

    然後她又想起什麽來似的,問了一句:“你喜歡長發?”

    沐川看著她莫名認真的表情,嘴角忍不住揚起:“都好。”

    “你喜歡就好,不過我不怕麻煩。”

    長發短發都好,你要是想再留起來的話,我可以幫你吹幫你洗,我不怕麻煩。

    剛吹完的頭發蓬鬆鬆的,細碎的劉海淺淺擦著睫毛。

    “一起吃宵夜?”

    原來在唐詩洗澡的時候,他下了廚房做了麵條。

    也許是今晚腎上腺激素分泌過多,新陳代謝較快,心髒跳動劇烈,供血量多於平時,腦子也因為過於糾結耗氧量增多,所以即使海吃了一晚上的唐詩現在還是感覺到餓了。

    當然也可能隻是做麵的人和做出的麵條都太誘人。

    金針菇青菜蛋黃七分熟的荷包蛋,濃濃的雞湯底湯,是昨晚就燉好放到冰箱裏的。

    “打算明天幾點鍾迴去。”沐川問她。

    唐詩從不舍得離嘴的麵上抬起頭來:“還是想早點,我媽他們基本都是通宵不睡然後第二天一大早到處串門,約著鄰裏去燒香拜佛,我怕她逛到毛毛家叫我,然後叫不出人來……”

    唐詩驟然生出一種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陰森恐怖感。

    “那明早五點,我送你迴去,六點可以到你外婆家。”

    “好的。”剛迴答完就聽到隨意開著的電視中傳來一個電視劇的預告。

    明代老奶奶用滄桑的口吻對著自己的孫女說:“你半夜離家出走,你跟著他一夜未歸,你不嫁給他,還能嫁給誰呀。”

    唐詩一不小心被麵嗆到了喉嚨,劇烈地咳嗽起來。

    “慢點。”沐川起身幫她倒水。

    老奶奶還在一邊三綱五常人倫教化:“他必須娶你迴家,這樣才能全了你的名節。”

    唐詩咳得更厲害了。

    “你是奶奶從小帶大的,雖然膽子比別人大些,可這離家出走的事,如果你不是已經把他當什麽特別的人了,你是絕對做不出來的,你好好的一個女人家,怎麽就不明不白地,你的家教都上哪兒去了,你的矜持都上哪兒去了。”

    簡直是為她量身定做的電視劇台詞。

    聽完這頓銷魂的說教,喝完沐川拿過來的水,咳嗽終於稍微平息了些,沐川的電話響了。

    “我爸。”沐川很自然地交代了一聲,也不避開,直接接起電話。

    “在家?”沐景明聽到電話的那頭很安靜,隻有輕微的電視聲音。

    “恩,今天晚上不加班。”沐川往後靠了靠。

    “打算什麽時候迴國來北京?”沐景明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著燈火通明無限廣闊又無限落寞的北京。

    沐川沉吟了一下:“還不知道,再看。”

    “咳咳。”喉嚨不期然地又癢了一下,唐詩忍不住咳出聲來。

    “有朋友?”沐景明語調突然變了一下。

    “恩。”沐川仿佛隻是隨意一答。

    “女朋友?”沐景明的聲音顯然比剛才明朗許多,他終於不是自己一個人或者跟一群男人過年了麽。

    唐詩吃完麵,拿著碗去廚房,打開水龍頭水聲嘩嘩的時候她才完全聽不清外麵的聲音,洗起碗來。

    其實剛才他們父子的對話她都隱約聽見,電視中放著輕緩的音樂,沐伯父問他是不是女朋友,她聽到他清晰有力的迴答。

    “是。”

    她突然就慌了。

    假裝洗碗躲到了廚房,迴味剛才那一刻的心跳。她甚至覺得莫名其妙,好像上天突然瞎了眼,掉下一塊隕石把一路過的美男子砸暈了,然後又莫名其妙地把他帶到了她的身邊,他醒來就說想做她的壓寨相公。

    可是砸傻的壓寨相公總有醒來的一天,他說還要迴德國的,那難道隻是在國內一時寂寞,想要找個臨時女朋友?就像她當初在非洲工作時遇到的很多中國男人一樣?那些被派到非洲駐紮或者隻是在非洲出差的中國男人十有八九都在當地找了情人,幾個月或者幾年之後拍拍屁股走人。唐詩采訪過數人,難道這樣子

    不覺得愧對家裏的糟糠之妻或者在這邊陪伴過自己的女人嗎,男人迴答說出門在外逢場作戲,相互取暖,各取所需,跟這裏的女人事先說好,同時不讓家裏的那位知道,不會傷害任何人。

    這一度讓唐詩對男人這種事生物很失望。

    所以莫非沐川也是這種人?不過至少他單身。所以現在的問題就是要不要談一場隻有幾個月壽命的所謂戀愛。

    “怎麽不用熱水?”沐川突然推門進來,嚇了唐詩一大跳,她都沒發現自己剛才一直是在用冷水洗碗,手都凍紅了。

    沐川把水調到熱的那邊,扯來一條幹毛巾,把唐詩的手放在裏麵,自己挽起袖子來開始洗碗。

    “看來得買一台洗碗機了。”他說得不輕不重,卻剛剛好入耳。

    唐詩站在旁邊一時不知該如何迴應。

    “今晚打算守歲還是早睡?”洗完後,沐川拉著毛巾的另一邊擦起手來。

    “你呢?”唐詩第一次把問題拋迴給她,因為她實在不知道怎麽迴答,雖然她以前一直都是打牌打到天亮的。

    “我一直都早睡……”

    “那好,我們早點睡,畢竟明天還要五點起床呢,不能疲勞駕駛呀,而且睡眠也有助於酒精轉化排出,我們是應該早睡的。”

    一直早睡,但是今晚可以和你一起守夜……沐川有些自嘲地低笑,被她這麽一說覺得不早睡就又要違規駕駛了:“那你先去睡,我先去洗個澡。”

    長夜漫漫,尚未過去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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