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次空襲,上海又像是一個傷愈不久的病人複發了一般,好不容易迴複的平靜和穩定又迴到了原地。恐慌、動蕩以及不安籠罩著這座戰前曾經的世界第五大城市。雖然城市的裏麵的破壞並不是很大,租界更仿佛是殖民者手中達成協議一般被保護的鮮有損傷,然而空襲帶來的戰火創傷恐慌後遺症還是如瘟疫一般迅速傳染開。路上隻有大學生們在遊行,抗議著政府的懦弱,抗議著無盡的妥協。有時候我也想參加其中的衝動,沒人願意亡國,特別是熱血的年輕人,但一想到弟弟、陳瀾還有家族裏突然而來的秘密,特別是身邊那些為了前朝財富而跟蹤我的人。我又是心裏的疑問還有很多,根本沒法安下心來加入那些年輕的隊伍搖旗呐喊。

    何清姐應為這次空襲的原由,自然是忙的不可開交,一方麵要組織大學生抗議遊行,爭取社會各界的對前線的援助;另一方麵又要保障大學生,抗議遊行時在政府的鐵血統治麵前最小程度的流行衝突發生。我也是幾天沒見到她了,偶爾深夜聽到他上樓的腳步聲也是感覺步伐沉悶。我也隻能平時白天有空時多利用家中幹貨燉些湯給她,溫在灶上留著字條給她,希望不要太透支身體。總是能看到她在字條上迴著一個淡淡的笑臉,或是一個朵小小花。透過這些能讓人感覺到她溫馨的體會。

    真希望身邊的人都開始幸福起來,手握《聖經》我在教堂的十字麵前彌撒儀式前誠心禱告。而後,出了教堂門,上了黃包車向陳瀾家去了。今天是陳瀾腿傷最後複查的日子,之前因為怕他家裏人疑心腿傷嚴重,我是電話都克製了很久沒打了,也好讓他安心養傷。也就一周多時間,我自己也是到處忙不停,答應了小趙解決照相機的事情,好好的計劃讓空襲全部打亂,不過也是空襲聽說因為《新》報記者傷了傷,死了死,那總編不得不暫時擱下小趙相機的事情,畢竟小趙在記者裏麵是難得積極向上的人才,一攤子的采訪、報道全都急忙忙的交給他。小趙也是忙的不亦樂乎,我自然再不敢太怠慢了找相機的事情。趕緊利用這難得的機會,不過上次空襲前基本幾家大的洋行就都已經跑遍了,百貨公司又都關了門,隻得在照相館裏給相機拍了照片,然後又寫下生產公司、型號一並郵寄給了北京的母親古玩店的一位世交,又發了一份電報過去事先說明。本來還想發份電報給母親,可上海國際上隻有與舊金山、柏林、巴黎建立了直達無線電報。要發送到英國,還得找到托人使用中法電台無線電路後,再轉過去。國家經營的國際電信通信機構還經常以所謂涉及國家機密封閉,我也隻能作罷。世風日下,李家不在,陳瀾家敗,何清姐姐和我家裏也是屬於敗運散家之類,已經沒有了當日家族之風光,自然無人可托去運籌帷幄,更不能去辦理那些上下左右皆需熟人打點之事。

    想著想著就到了陳瀾家了,順便買了點水果、點心,這張大門也是好久沒有進去過去了。陳家雖然被封了公司,到底還是大戶,看著那熟悉而又略微感到陌生的西式別墅大門,我的第一反應竟然突然有些近鄉情更怯的感覺,或許自己覺得這比喻也不恰當,不覺更是臉紅。按了鈴,門房上一聽說我來了也不再問,便直接領著我穿過那寬闊的花園草地。不遠處便是那一片綠油油的榆樹,剛出了嫩枝葉,成半月形擁著一棟品字型排布的三連體暗紅色西式別墅。

    其實以前我來陳家本來也不算多,一方麵陳老爺子深入簡出不喜交際,並不如普通上海趨權附勢那一流,自家的產業平時早年創下來後就交由內弟打理,那會催促陳瀾幫忙料理產業的還是他的叔叔。我自然不敢冒冒失失去經常打擾。另外一個方麵,那個時候我已和陳瀾互通心意,雖然已說是新時代,女權主義也甚為流行,可畢竟不知道陳瀾他母親的心意,我也不去的太多,漏出馬腳。陳瀾的母親也是個太過優雅的人,優雅的讓人覺得完美無暇,自然也就有點不相信的感覺。我更是不敢自以為聰明的假冒幽默探什麽口氣,以免弄巧成拙,畫虎不成反類犬,一直都是聽從著陳瀾的安排。可現在陳瀾家裏又亂成一團,加上我家裏也是分隔兩地,這些事情都隻能以後慢慢邊走邊看了。

    進了那金色的玻璃大門,發現客廳裏坐著三個人,除了瀾不認識。陳瀾站在門邊,看到我手拿著東西,便馬上吩咐傭人幫我拎著。

    看著幾個大包小包,外人還不知道多重的東西,我倒不好意思:“沒事,沒什麽東西,就路上順路買了點心、水果。還有家裏自己燉個補湯,一會中午熱熱就趕緊喝了。”

    “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李易寒小姐。”陳瀾也就大概的跟大客廳裏坐著三位中年男子說了一聲,我自然也是客氣的道了一聲好。那邊禮節性的迴過來也就無了下言,那邊繼續談著什麽,陳瀾囑咐了下茶點就帶著我繞過了客廳的的大屏風,朝一旁自己的屋子走過去。

    發現地上暗紅毛氈地毯已經是不見了蹤影,鞋子生硬硬的磕在地板上,聽著一聲聲的響聲,隻覺得仿佛往日的溫馨優雅禮儀氛圍突然如泡影一般,雖然其他東西我並未發現有什麽變化。

    還是那樣的紗羅紗窗罩上深綠色的窗簾,白天也是半關閉的幽齋靜室,桌上掩著本《醒世恆言》。

    我邊坐下邊說:“對話本又感興趣了啊,這個啊應該聽人說,看著沒勁覺得。”

    “我倒想來著,你天天又不來,這些天你都不來看我。電話也少有,悶都悶熟透了。”

    “得,這不都你吩咐的嘛,陳大少爺!說怕看多了,讓你家裏人懷疑病情不知道多重,還以為傷筋動骨一百天了。”

    “我錯了還不行嗎?天天跑習慣了,這家裏呆著可真是無趣的很,沒新聞,沒報道,沒事件,三無人生。”

    看著他打趣的說,我也就打住,本來還想在諷刺他幾句。

    “對了,小趙那事到底怎麽樣了,他家裏又沒電話,報社我又老找不到他,報社其他人吧,說實話我現在跟個孽根禍胎一樣,別人都避之不及,都不愛搭理我,生怕傳染了我的晦氣,被總編盯上。”

    聽著這話,我就不受用,雖說大家都知是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可也不比如此漏骨吧,想之前陳瀾家族風光之時,受他幫助之人可是大有人在,他從不求迴報,可現在卻是人心不古,真是可悲。

    我隻能轉移話題的說到:“小趙那邊還好,現在報社那邊的人都受到報應了,被炸死炸傷了好多了,那深夜未世人隻得倚仗著小趙,到處采訪、寫稿,忙的是不亦樂乎。沒時間管相機的事情,照相機的事情我也去找人幫忙了,應該很快就有答複了。你放心。”

    陳瀾很真誠的握住我的說:“有時候,我在想,一個人的生命中榮華、權勢其實皆是如過眼如雲、縹緲易逝的東西,唯有得一知己就算是經曆生離死別,也可以在生命長河中烙下真正永不磨滅的記憶。遇到你,我就很滿足了。”

    心底很是感動,卻不知道該如何動口。不是矜持,我隻是習慣了默然的接受感動,就像淡然的麵對各種心靈上的摧殘一樣,直至之前的那份冰冷寒霜一般。

    門外響起敲門聲,傭人過來問午飯之事了。我下意思的理了理頭發,喝起了茶。因為來的有些晚,所以茶點什麽自然也就象征性的隻是擺了一盤。反正也不用和我客氣,倒是看到那套茶具不禁想起當年和母親他們來陳家第一次參加聚會的情景,真快啊時間。

    看到陳瀾上下樓、走路都很無異常,我這才放心下來,加上難得聽了他一番動情的話,我自然是心情好了很多。那些生人也仿佛都刻意迴避一般,隻留下陳瀾年幼的弟弟,還一個見過幾次的遠方逃難而來見過幾次的表妹,倒也不拘謹了。隻是到底他家的廚師水平本來就是以西式風格見長,這趕上戰火紛飛,物質匱乏,更是巧媳婦難為無米之炊啊。陳瀾喝著我燉的湯,看樣子是久違了。有時候你尋找幸福,其實在你最痛苦、最無助的時候能想到那些你能絕對依附、相信,百分之百托付卸下重擔,尋求幫助的人,這就是莫大的幸福。就像你在最忙碌的時候能在一瞬間,感悟到世間最偉大的靜止一樣。而很多時候人生正是這樣起伏著,充滿不期而遇的變數。

    迴到家裏,又收到了一個驚喜,郵局來了一信件,正是母親那北平的老友所寄。小趙那型號照相機已在京城洋行找到一模一樣,並已用所匯之錢買了一台,郵寄過來。郵局那邊和信件一起過來的正是還有一個包裹的取件單。我正是當場就高興的跳了起來,虧得家裏就我一人,要不其他人看到,還以為我又是發了什麽瘋。

    看了看時間,離郵局下班時間還差一個小時不到,我趕緊是出了門,也顧不得準備晚飯了,本來是約了何清姐今天晚上好好迴家吃頓晚飯。也好就沒看到她人影了,早上起來打個照麵的機會也是少而又少。

    怕路上擁堵,一段小跑擠上電車,沒坐黃包車。還好進郵局門時,還有半個小時的營業時間。實在是興奮難擋,看著嶄新紙質外殼的照相機包裝,我大膽的決定今天就把相機送到小趙家裏去,讓最心急的人趕緊分享下這快樂。也減緩下我的負罪感。

    不過折騰到了他家裏,我就開始後悔,天是黑得不見五指,小趙也是不在家裏,隻有他伶俐的妹妹在家,又是一番攻勢,我是暗地好笑。就差沒答應給他哥一定另外介紹個女友了。

    擱下相機,不敢久坐便起身要走,天色實在太晚。

    “你不等我哥迴來了啊,張姐姐。”

    “不了,再等,就晚了,我還得迴去,怕不安全了。沒事,平時反正也老見麵的,幾個熟人,在你陳瀾哥那隔三差五就見到了。這是你陳瀾哥病了一場,最近來往的少。現在好了,自然見得多了。我得走了,你別送了,一個人老實在家呆著,別出來了不安全。聽話阿。”

    我出了門,走了幾步,又轉過來說了句:“進去吧,阿。”

    這才看那小丫頭老實的關了門。我也就安心的快步出了弄堂口,欄了車,去趕末班的電車了。

    到了家,看到何清一臉倦容的歪坐在沙發上,我趕緊走上去靠著她。

    帶著歉意的說到:“何清姐,今天實在不好意思了,我臨時有了很著急的事情,實在抽不開身,晚飯沒法按時赴約了。讓你迴家吃閉門羹了吧,其實也不能算閉門羹拉,我帶了點外賣迴來,有你最喜歡的靜安寺路的德式“番丹拉爾”的剛出爐的蛋糕。還有......”

    “沒事,別忙活了。我不餓。唿”何長歎一口氣,身子靠得更後了,大半個歪在了沙發上。仿佛等著我迴來就,繃緊的神經就最後解放了一般。

    “怎麽拉,你。沒生什麽病吧?陳瀾可是今天剛好,別又來一個。”我心情一好,就略微帶著點調侃的說。

    可何清愁眉緊鎖,無半點變化,我暗地裏驚歎這是怎麽了。

    過了一會才聽她慢慢說到:“你沒聽到半點風聲嗎?這兩天,據說上海周邊日軍突然大增。原以為北方抗日前線形勢一片大好,日軍也就不會輕舉妄動了,不可能在興風作浪了。可現在的情形來看他們大有轉而圍攻上海,大有最後玉石俱焚之意。我今天可是聽說租界的幾個外國領事館領事和家屬前兩天就走了,領事館都隻是擺著空城計而已,什麽租界協議,都隻是一紙空文。不過這消息還暫時還多少人知道而已,要真是上海淪陷了,我看租界未必也真正能有多安全,上次日本人打進來,雖然被擊退,可一路上燒殺搶掠,也根本不分你所謂的中國、外國人士。除非你躲進了教堂和租界區。要真正淪陷了,小日本還會管那麽多嗎?”

    本來拿著點心的手聽到何清的話,就這麽硬住了。人仿佛愣住了一般,什麽?上海淪陷?我往後一靠,人呆呆的坐在沙發上,隻能靠溫暖的布藝沙發感覺自己還存在。看著落地燈燈罩錦緞滾邊上掉穗上水鑽,那平日裏最安詳的燈光今天卻感覺那麽刺眼。思維簡直又混亂到了極致。原本以為局勢慢慢會緩和,就算不會立刻停戰,上海也應該能保住。那樣我還好歹能一直在上海等著弟弟。可現在一旦上海真的淪陷,那可真如墮入了萬劫不複的羅生門一般,我和弟弟的性命都會宛如草芥般,而要等到明年拿到弟弟最後的一服藥,更是無法預知一旦淪陷那時會是什麽樣子,能不能熬到那個時候。到時候,我們自己性命是小,如果讓大洋彼岸母親和小姑落得個下半輩子孤苦伶仃,才是真正讓人黯然悔恨終身的事情。

    而陳瀾所在報社政府背景濃厚,政治鬥爭激烈。一旦淪陷,也難免不成為眾矢之的。陳瀾在《新》報又是拔尖的人才,樹大招數。現在的總編對早他心存芥蒂,如果正決意利用此機會除去陳瀾,或是需要找出一個人給自己背黑鍋。羅織各種所謂“罪證”簡直易於反掌,正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

    越想身上寒意越重,難怪何清姐毫無胃口,愁容滿麵,一副身心俱憊的樣子。想必她也是想起了自己遠在國外的父母,不知如何是好。真正淪陷,我倒相信,何清絕對不是個貪生怕死的人,那麽多的遊行、示威、抗議。她總是組織走在最前麵,麵對政府的封鎖,從未停止前進。所以這一點我毫不懷疑。

    想到這些我自己也有些堅毅了起來,說到:“何清姐,正如你說的,北方前線形勢一片大好。就算上海真的一時被攻占淪陷了,我看以後被奪迴來,重歸祖國河山也不是什麽難事。隻要大局在握,日本人還能單挾持一個背靠海岸線的上海不成。這裏到小日本的國土又不近,論軍事上的地理位置,也不是什麽交通要塞,並無遮擋之處,日常生活物資都需要周邊陸地交通供給,一旦控製周圍,也就可逼迫日本人就範。以我看,日本人想攻陷上海,這也是強弩之末,無奈之舉最後奮力一擊了。”

    何清略微有點意外,可能是我並沒有因聽到這個消息而驚慌的語無倫次。她哪裏知道,在家族各種秘密的“熏陶”下,我和弟弟隻能被迫提前的成長著,一次次用超出年齡的成熟、冷靜去麵對那些我們不想麵對的東西。或許這就是成長之痛吧。

    我怕在自己漏出什麽異樣的神情,借口衝咖啡、熱蛋糕起身往廚房走去。一邊燒水,更是開始冷靜的盤算,如果真要淪陷,家裏是斷不可再住的。租界的空架子完全靠著外國領事館維持,如果他們一走,日本人更是當如無人之境,大開殺戒不說,我和何清倆個弱女子加上這麽一棟空房子實在是太惹眼。何清還可能隨抗日聯盟北上,突然想到這點。或許何清姐擔心的不僅是她的父母,還有我的原因,一旦她隨學生團體北上,她自然得斷了兒女、家族私情,暫時將個人家庭情感之類放在一邊。到時候隻剩下我一個人孤零零的留在這公寓裏,上海倘若真的淪陷,這裏豈不是真成了我自己作繭自縛的最後墳墓。

    實在連提起咖啡壺的力氣都沒有了,想到的隻有陳瀾。真希望陳瀾和弟弟能永遠呆著我身邊,弟弟能拿到救命藥。我們一起逃離這些紛爭,和母親她們匯合,開個古玩齋,終老一生。

    門鈴卻清脆的響了,還很急促,不似平時熟悉的那樣舒緩,有節奏。讓人聽著不免感覺有些心慌的感覺。

    “我去吧,你看著水。”何清起身快步向門外走去。

    我心下嘀咕著這大晚上這麽急促的是誰啊?正當我思前想後的疑惑時,又聽到何清久違的爽朗笑聲。說實話當時真不理解為她突然變化怎麽大,因為不明白過去的真相。有時候黑的對麵,不一定就是白。

    “你看看,都誰來了。”何清一進門就挪到一邊,身後三個人慢慢跟了進來。

    “陳瀾、小趙、小梅!怎麽是你們三個!這麽晚了。”我吃驚的說。

    “怎麽,不歡迎啊?那我們走得了”陳瀾還不忘開玩笑般邊說邊拉著他們轉頭。

    “誰說的,不是。我這是搞不懂你們這唱的哪出戲啊。”

    小梅一臉無奈,說到:“張姐姐,我們是來逃難的。家裏郊區那邊今天一時間來了好多軍隊,占地的占地,搶東西搶東西。有的還說要開打了什麽的,唉人心惶惶的,還老聽到槍聲。”

    我心裏一緊,彎下腰一邊握緊她的臉,不禁想起弟弟,也是個需要保護的人。

    “沒事啊,到姐姐家裏來就安全了。”我抬起頭看著陳瀾的眼睛,看來大家都多多少少知道上海被圍攻的消息了,真快啊。

    陳瀾開口到:“我家裏實在空不地方怕怠慢了他們倆,也人多嘴雜,怕不方便。加上兵荒馬亂的,你這邊人實在太少,我也不放心,現在小趙過來。我也能安心點。”

    難得陳瀾心還這麽細心,隻是這個時候我們都能互相守護,而弟弟則不知道情況如何。我趕緊給小趙兄妹安排房間。小梅受了點驚嚇,餘慌未平,完全沒有了平時的伶俐聰明勁,隻肯一直跟著他哥哥。在她身上我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那個因外國列強炮火摧殘的而一度自閉於兒時恐慌記憶的我。我試圖讓小梅在我或者何清姐的臥室休息,畢竟和小趙一起不太方便,可暫時我們的任何話語都似乎隻是兩塊同極性的磁體,說的越多排斥越大,也就隻好作罷。最後我收拾好我的書房給他們倆,因為書房套間裏本來就有一間臥室方便休息。加上冬天的時候我嫌看書坐久了太冷,旁邊還有個輕便的臥式沙發。用來小憩和躺著看書,小梅這樣的小巧女孩當床睡,那是綽綽有餘。這樣她也不會害怕離開她哥哥,小趙也能安心的看著她。

    安頓好他們兄妹倆,我、陳瀾、何清,三個人一起走下樓。麵對這惡劣的局勢,我們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能說些什麽,隻能是沉默。

    我突然衝動地對陳說:“要不你也搬過來吧,這邊房子也空,也清淨,人也都是幾個熟人,互相有個照應。”

    陳瀾還沒開口,何清笑著說:“看看,這才上午剛見了麵的。”

    陳瀾自己微微一笑:“你不怕別人說閑話嗎?”

    “這是非常時期!可比不得平常太平盛世的,見怪不怪的,其怪自敗。現在有誰有空關心這些個流言蜚語的。再說了咱們一清二白的,別人亂嚼舌根,仔細被炸彈給炸死了!”我沒反應陳瀾會說出這話,不自覺的言辭有些過激。

    “好了好了,這朋友之間互相幫助。戰爭期間更加是理所應當的事情,要不今天小趙,陳瀾也不會給帶到這來了。陳瀾你趕緊走吧,再晚該沒黃包車了,也不安全了。易寒,我們還沒吃晚飯了!我可是還惦記著我的‘番丹拉爾’蛋糕啊。”何微微推開我們。

    “那我走了,你們早點休息。”陳瀾還是那麽紳士性禮節且略微憂鬱的舉止、神態。而我則努力不去想這一切,讓自己冷靜的在廚房重新熱蛋糕。

    或許靠得太近,你就會認為需要距離去產生所謂的美,但一旦有朝一日你發現距離遠到一切已經模糊不清時,你還會覺得很美嗎?所謂最合適距離的尋找,難道有後悔藥可以買嗎?

    第二天,小趙要和陳瀾又要忙於報社的工作了,沒辦法,本來他們這工作局勢越是動蕩,反而越是忙碌。何清也是四處安撫學生,已經是一觸即發的局麵了,再因為衝動使得更多人做出無謂的流血犧牲就不值得了。早上小趙是眼睛紅紅的,看的出一夜沒休息好,估計好不容易哄睡了小梅,自己才輕手輕腳的溜了出來。

    “易寒,沒辦法,我還是要去上班的。小梅你就幫我多照顧照顧吧。”小趙一臉無奈。

    “跟我還客氣什麽,餐廳有早飯,吃完再走吧。”我連忙將他引到了小餐廳,熱了熱牛奶。他倒是風卷殘雲般快速解決了。我又不放心囑咐了幾句便送他出了家門。外麵安靜的法租界,門可羅雀,絲毫看不出任何炮火的痕跡,隻有一種死亡般的沉寂,比租界外麵那種四處逃竄的流離失的驚心動魄仔細迴味更讓人惶恐。

    我關好門,又反複檢查了幾遍才放心。貓著腳步上樓看了看小梅睡得正香,我也就暫時安心了。電話是又不通了,沒法打電話給報社。真想出去發個電報查詢下北方戰局情況。雖然郵局不遠,可又怕小梅起來一個人在家害怕。本來想等她起床了一起出去,就這麽坐立不安的等著,一上午很快就過去了。我隻得開始準備午飯,出門的事情也就暫時放下。

    前幾日還買了點新鮮的肉蛋青菜,中午做了點新鮮的三鮮湯,又炒了個韭菜雞蛋。泡了點木耳,來了個木耳炒肉。我自己沒什麽胃口,都是給小梅準備的,三樣精致的小菜。正看著米飯,她就下樓了。

    “小梅,睡好了嗎?”我洗手走過去。

    “恩。張姐姐,我哥了?”小梅比昨天顯得安穩了不少,隻是不太習慣的搓著手。

    “他去報社了,下班就馬上迴來的。別擔心,有我在了。你餓了吧,來去洗漱一下。姐姐給你準備好多好吃的了。”

    弄完迴到餐桌,小梅看來真的餓了。我突然啊起昨天倒是馬虎了,都忘記問他們兄妹倆過來時有沒有吃晚飯。陳瀾畢竟是個男人,家裏事情又亂,更加是想不到那麽多。算上路上的時間,估計他們晚上都沒來得及吃。愈發的不好意思,給小梅使勁的夾菜,看著她狼吞虎咽的吃著。我倒也餓了,不自覺也吃了一點。

    到底是受她哥哥影響,書香門第。吃過飯,我帶她就在書房裏,老老實實的看起書來。一開始因為想起她自己那些個大辛苦收藏的書櫃,不知道以後命運如何,她還替她哥哥有些傷心。後來一看到有些平時在家看不到的帶彩頁的《西遊記》、《山海經》等有趣書籍。她又有些古文知識的底蘊,一下便被吸引過去,將開始不開心之事忘記得一剛二淨,畢竟還是小孩的脾性。

    看著她沉迷於樹海之中放鬆的樣子,我不由又想起孩提時候那個自我封閉在書房中的自己。隻是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自己家族背負了太過的過去,選擇躲避逃離,而現實卻注定了我和弟弟沒法逃離。我正對著茶杯發呆,隻聽到小梅的聲音。

    “李姐,這幾個詞都是什麽意思。”

    我過去看了看說到:“哦,這個說的是中國古代傳說中龍生有九子,但各個都不像龍。你看這個贔屭就是老大外貌長的像龜,傳說喜好背重的東西。在中國古代各個地方的宮殿、祠堂中都有其背負石碑的石刻,龍子各種傳說中贔屭一般都是九子之首。”我慢慢的說著,她也聽得津津有味。不過這些個詞倒是太生疏了,我都很不熟悉。除了饕餮、睚眥、蒲牢,其他我是都不熟悉,也都不太會讀,加上《山海經》和各個古書之間還有差別,龍之九子的版本還有好幾個。我自己也未有過深入研讀,隻能按書上所說講解給小梅聽。

    “那我真希望能多有些狴犴,把那些來燒殺搶劫我們家的惡人都給看管起來!”小梅恨恨的說。

    我無奈的一笑,拍了拍她的頭。讓她自己好好看書,我自己下樓去院子裏轉轉,老看著小梅,總是不自覺的想起弟弟來。

    時間就這麽過著,自從上次和弟弟一別以後,煎熬般的等著,一個星期過去了,一個月也過去了,最後連一個夏天都過去了,轉眼天氣就轉涼了。10月底我看著上海每日動亂的局勢,不知道是要感謝政府的妥協抵抗到了今日,還是要感謝耶穌基督的保佑顯靈,總之能拖一日是一日,晚一天開戰,和弟弟安全匯合的希望就更大一分。

    忽然想起上次去老宅意外遇撞傷陳瀾的事情,那次他們不正是去調查什麽鬼火的嗎?不由的想起了多年前那個晚上,我還住在那間老宅子裏麵時候所見得紅色火焰。會不會就是陳瀾他們所說的鬼火了?不知道怎麽的,上次聽完弟弟的話之後,總隱隱的覺得或許這些事情和父親之間也有些某些關聯。一想到或許能找到弟弟,我便按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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