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曾經曰過:“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這句話大致意思是:“父母年邁在世,盡量不長期在外地。不得已,必須告訴父母去哪裏,為什麽去,什麽時候迴來。並安排好父母的供養。”而在明朝這個重視禮法的社會,薛槑要去京師,自然不能不向長輩辭行。


    薛槑先是去別院找奶奶,見到薛槑之後,老太君露出笑容,說道:“跟你爹出去見識一番也好,開開眼界,結交朋友,於是來說,都是好事。你早晚要獨當一麵的,尋常人家的孩子似你這般年紀,都成親了。”言下之意是窮人孩子早當家,讓薛槑做好當家為人的準備。


    薛槑此時十五六歲左右,不過他的心智年齡在二十歲左右,兩世為人的他更加珍惜這個活著的機會,如果不能活得精彩,不是辜負了老天爺一番美意,白白穿越一場?


    薛槑給奶奶倒茶,說道:“奶奶,此番前去,我一定聽從父親教導,不給你老丟臉。爹爹肯定要給你帶禮物迴來,我能否提前問一下奶奶喜歡什麽物事?”


    “就屬你滑頭。”老太君笑罵道,看了看薛槑,說道:“奶奶別無所求,隻要你們平平安安就好。”


    老太君生性淡薄,加之經曆了太多事,薛家富貴,她什麽都不缺,金銀珠寶在她眼中也不甚稀奇。是以,眾兒女常常為送她什麽壽禮而傷腦筋。薛槑聽她這樣說,心中有了盤算,送給奶奶的禮物不能太俗,要有新意。


    陪著老人家聊了一個多時辰,薛槑告辭而去,他走到門口,老太君似有意似無意的說道:“你馬爺爺曾讓你多去陪他說說話,你是不是也去走一趟,隻怕以後再見他不容易了。”


    薛槑不知道奶奶話中的深意,既然奶奶這樣說了,他隻得答應說現在就去報恩寺。


    時候還早,薛槑打算去向馬爺爺告別之後,就迴來好好睡上一覺,明天就跟著父親一起去京城。他沒有去找吳明這個保鏢,而是去馬廄牽了一匹馬,往外走去。


    報恩寺離薛家有幾裏路程,薛槑正好可以錘煉一下自己的馬術。他打馬走大路,沒走一段路,就詢問路人報恩寺的具體所在,他走了將近半個時辰,終於到了報恩寺附近。但見一座高塔參天聳立,它的倒影映照在碧綠的湖水中,說不出的瑰麗。薛槑由衷感慨這座寺院的雄偉,卻苦於不知如何表達。


    其實,大報恩寺是中國曆史上最為悠久的佛教寺廟之一,其原址有建於吳赤烏三年的長幹寺及阿育王塔,是繼洛陽白馬寺之後中國的第二座寺廟,也是中國南方建立的第一座佛寺。明成祖朱棣為紀念其生母碽妃,於永樂十年重建大報恩寺,增其舊製。大報恩寺施工極其考究,完全按照皇宮的標準來營建,金碧輝煌,晝夜通明。明清時期成為中國的佛教中心,與靈穀寺、天界寺並稱為金陵三大寺。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杜牧這兩句詩中“四百八十寺”的起源就是大報恩寺,當然,薛槑古文造詣有限,見到高聳的阿育王塔,是聯想不到王朝興替的,更生不出杜牧那樣的感歎。


    大報恩寺香火鼎盛,香客絡繹不絕。看著來來往往的虔誠信徒,薛槑不由得感慨這些人的大方,因為他們之中,九成以上的人都是衣著樸素的老百姓,可他們卻舍得買來許多香蠟紙錢,供給菩薩,更有一些人捐給寺院的香火錢也不再少數。


    “現實中活得太累,才會把希望寄托給菩薩吧。”薛槑喃喃說道,下馬,正不知道如何處理馬兒的時候,一名知客僧前來,領著他去往拴馬的所在。薛槑跟著知客僧,牽馬而行,到了馬廄,隻見那裏有幾十匹馬,還有一些裝飾華貴的馬車。看著這個古代停車場,薛槑有些吃驚,知客僧交給薛槑一塊小木牌,上麵寫著他拴馬的號數。


    薛槑向知客僧說明來意:“敢問師傅,你可知道以為姓馬的高官住在哪裏麽?他好像是什麽南京守備。”


    聽到薛槑的話,知客僧大吃一驚,鄭和大老爺深居簡出,方丈特別交代過不能前去打擾他清修,平時的飯食也是由小沙彌浥塵專門負責。除了幾個寺中首腦,常人想要見鄭和大老爺一麵都難。知客僧知其名,卻不知其人,此刻聽薛槑要找他,忍不住開口問道:“敢問施主尊姓大名,找大老爺有何事?”


    “在下薛槑,在家排行老二,家父姓薛諱定國,此番前來,隻是跟馬爺爺聊聊天。”


    聽了薛槑的話,知客僧更是吃驚,沒想到薛槑竟然叫那位尊客馬爺爺,看來他們交情匪淺,於是說道:“這事小僧做不了主,這樣吧,我帶施主去會客廳,請你先在會客廳等候片刻,待我稟明方丈之後,再由他定奪。”


    薛槑跟著知客僧走進了大報恩寺,但見古木蒼翠,樓宇巍峨,寶相莊嚴,亭台秀麗,一副如畫美景。薛槑路過幾座寶殿,雙手合十,向菩薩行禮。之後便跟著知客僧到了會客廳,知客僧讓其餘僧人招待薛槑喝茶,自行去找方丈了。


    薛槑等了一段時間,但見一個身穿粗布衣衫的小和尚跳著走了進來,對薛槑問道:“施主,聽聞你要見師尊,你想找他打架還是想偷他的東西?”


    薛槑哭笑不得,看著那個小和尚,他跟薛楠一般年紀,比他小兩三歲,卻已經燒了戒疤。而且他的僧衣上還披了袈裟,地位竟然還在一般僧人之上。薛槑對寺院那一套規矩不甚了解,更不知這小沙彌在寺中到了地位到了何種地步。按照一般寺院的等級來說,像他這個年級,隻能是沙彌,可他竟然已經受足了戒,成了一名比丘。


    薛槑恭敬的說道:“小師傅,我不是壞人,前來找你師尊,隻是要聊聊天。”


    “原來你不是壞人啊,如此甚好,那小僧這就帶你前去。”浥塵小和尚笑著,一蹦一跳的在前頭帶路,領著薛槑走向一座僻靜的禪院。


    薛槑再次見到鄭和的時候,鄭和比起之前又憔悴了幾分,原本隻是鬢角有些白發,可是短短十來天不見,他頭上竟然也染了霜雪。薛槑詫異,連忙作揖行禮,鄭和卻渾不在意,招唿薛槑坐下。


    其實薛槑沒有多少話題跟鄭和說,他甚至不知道眼前的馬爺爺就是曆史上大名鼎鼎的鄭和。鄭和見他不說話,首先打破沉默,說道:“聽聞你要去京師了?”薛槑點頭,鄭和繼續說道:“天子腳下,水深不可測,魚龍混雜,你要多加小心,不要落人話柄。”


    薛槑點頭,鄭和繼續跟他說話,詢問他薛家的一些情況,都是一些家常,還有一些老太君的問題。可是薛槑卻很難迴答上來,隻得說道:“馬爺爺,我自小生活在鄉下,一個月前才被接迴薛家住。”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鄭和似乎很感慨,不再詢問薛家的情況,隻是詢問薛槑鄉下生活的一些情況,誰知薛槑照樣答不上來,他從小在馬戲團長大,沒在大明朝的鄉下生活過啊。


    於是鄭和不再詢問薛槑,而是給他講一些故事,薛槑津津有味的聽著,他哪裏知道,故事中主人公的傳奇經曆,就是鄭和的真實人生。


    鄭和說了很多事,末了,拿出一把火銃,交給薛槑說道:“這把火銃,我曾答應送給一個人,可因為任務在身,不能送出去。再者,我身份尷尬,他地位尊崇,我更是不能送他。你此番去京師,幫我送給他吧。”


    “馬爺爺,送給誰啊?”


    “認識的時候,他自稱牛泰,現在他有個更響亮的名字——楊士奇。你若真有幸見到他,便說馬臉答應送牛頭的火銃,現在送來了。遲了這些年,請他海涵。”


    薛槑不知道楊士奇是誰,不過既然是馬爺爺的好友,而且地位尊崇,至少也是一個有頭有臉的人物。若他知道楊士奇是大明的內閣首輔,掌一國權柄,會不會嚇得呆住?


    臨走前,鄭和還想將黃金匕首送給薛槑,然而薛槑照舊推辭。鄭和無奈的搖了搖頭,收起匕首,讓浥塵小和尚送薛槑離開。


    薛槑離開後,鄭和撫摸著黃金匕首,喃喃道:“興許是我有些心急了,胡兒,你說是嗎?”


    馬胡露出一絲惆悵,說道:“二少爺什麽都不知道,會有這種反應也正常。你老不會有事的,胡兒就算拚了這條命……”


    “癡兒,又在說傻話了,生死由命,成敗在天。但願上天多給我一些時間,讓我第七次下西洋,能完成此生心願。”


    鄭和說著,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馬胡心中一動,他好久沒有見到鄭和這樣的笑容了。這個老人經曆了太多痛苦,遭遇了太多坎坷,可自從他見了薛家老太君,認了一個幹孫子之後,他似乎沒有以前那般愁眉苦臉了。


    世事如同白雲蒼狗,變化無常,在人生的逆旅中,你我皆是行人。時光白駒過隙,誰被遺忘,誰被銘記?人生匆匆數十載,當你黯然退場之時,便會有另一個少年打馬而來。


    真正的死亡,是被人遺忘。唯有矢誌不移,為國為民,才能名留青史,浩氣長存。


    注:大報恩寺琉璃寶塔高達78.2米,通體用琉璃燒製,自建成至衰毀一直是中國最高的建築,也是世界建築史上的奇跡,位列中世紀世界七大奇跡,被當時西方人視為代表中國文化的標誌性建築之一,有“中國之大古董,永樂之大窯器”之譽,被稱為“天下第一塔”。2013年5月,被國務院核定公布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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