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中秋肩頭的腰刀插入好幾寸,他推測賊人必然居於高處,是以幾個飛躍,到了第七層。心想不對,再逐層向下搜尋真兇,沒想到一來就找對了。


    他隻是草草的處理了一下傷口,連包紮都來不及,就迫不及待要找暗算他的人報複。眼看衙門捕快小石頭嚇得麵無人色,梁中秋心中的怒氣便消了幾分,原本要砍下對方一臂,如今隻想著砍上一刀,就算是報仇了。


    哪知薛槑和那臉色銅綠的妖人橫插一腳,梁中秋怒火攻心,以為薛槑就是主使,見他衣服相對華貴,更堅信了心中的猜想。不然一個小小捕快,哪敢對自己動手?


    他舉起長劍向薛槑刺去,吳明拿出鐵手,架開了梁中秋的長劍,他一個不小心,將鐵手蕩在梁中秋肩頭斜插的腰刀上。“鐺”的一聲,腰刀震動,梁中秋的傷口更大了,血液再度狂瀉而出。


    “你……”梁中秋氣得一口血噴了出來,吳明很抱歉的說道:“勿怪,手滑了,我沒想折磨你。”


    眾人惡寒,他說不是故意,可是聽他口氣,似乎覺得很好玩啊。袁齡忍不住向薛槑看去,心想這惡奴自然是這個薛二公子教導出來的。他一個鄉下來的小子,想不到這麽心狠手辣,比起那些無良紈絝來,不遑多讓。


    “以後可得小心些,莫要得罪了這個笑裏藏刀的薛二公子,不然那妖怪隨從還不將我折磨死?”


    袁齡這樣想著,眼見梁中秋處於下風,急得直跺腳,要是那妖人真的害死了這個虎賁中郎將,那他這個知縣的罪過就大了。想到這裏,他擼起袖子,就要衝上前勸架,剛邁出一步,才想起自己不會武功,刀劍無眼,要是那兩人隨便在他心頭戳一個洞,他哪裏還有命在?


    袁齡突然想到了捕快小石頭,四下搜尋,隻見小石頭已經躲到了一張桌子底下。袁齡大怒,身為衙門捕快,怎能如此膽怯?若其餘捕快也這樣,還怎麽緝捕汪洋大盜,如何安保一方百姓?


    “小石頭,滾出來,你闖的禍,還不趕快去勸架?”


    “大人,小的不是對手,我也是爹媽養的,你饒我一命吧,我感激你八輩,死也不會忘了你的恩德。”


    這話聽著有些別扭,袁齡急得不住擦汗,薛槑見吳明跟梁中秋對拆了十多招,猛然一拍桌子,嚷道:“老君,你耍猴呢,趕緊製服他,我不管你是點穴還是打暈,趕緊結束戰鬥。你沒看到他血就快流幹了麽,難道你真打算幹掉他啊?”


    吳明沒想過要製服梁中秋,他闖蕩江湖的時候,對方要跟他拚命,他也奉陪。此刻雖然沒有傷害梁中秋性命的打算,卻也沒有救他的意思,是以這樣纏鬥下去。忽聽薛槑這樣喊,吳明醒悟過來,心想自己真是積習難改,今日若真的背負一條人命,日後豈不是又要亡命天涯?


    反應過來之後,吳明出手如電,一掌拍在梁中秋後頸上,誰知梁中秋長期操練,身子骨硬朗,吳明一掌,他硬扛了下來,並不暈倒。梁中秋傷上加傷,悲憤異常,罵道:“狗賊,今日你若不殺我,他日我必殺你。”


    “老君,你就不能靠譜一些?點穴啊,難道你不會啊?枉你還是高手呢,我都替你羞臊得慌。”


    薛槑出言相激,效果拔尖,不願被人輕視的吳明一伸手,並指如刀,點住了梁中秋。梁中秋仍然不住地叫罵,薛槑連忙讓吳明把他啞穴也點了。薛槑問吳明:“老君,會療傷否,會的話就趕緊的,再耽誤下去,這人小命不保。”


    梁中秋瞪大雙眼,眼見那妖人摸出止血散向自己走來,恨不得吃對方的肉,喝對方的血。這些人先出手傷他,現在又出手救他,將他當做猴子耍,實在欺人太甚。吳明將止血散撒在梁中秋傷口處,鮮血漸漸地止住了。


    吳明轉頭對薛槑說道:“這把刀正好插在他筋脈旁,我沒有十足的把握,要是硬拔出來,筋脈被割斷,他手臂恐怕不能再靈活運用。”


    一聽這話,梁中秋恨不得跟他玉石俱焚,同歸於盡。他好不容易才被提升為中郎將,為此挨了多少刀,遭了多少罪,不足為外人道。自己拚了命積累軍工,隻想著芝麻開花節節高,誰知天降橫禍,要是手臂廢了,自己如何在軍中立足?


    “那就送他去醫館,找一個經驗老道的大夫替他拔出腰刀。”薛槑平靜的說道,大聲喊掌櫃,掌櫃黃天河躲在樓梯口,全身微微顫抖,此時聽到薛槑叫他,連滾帶爬跑了上去。


    “找兩個店小二將這人帶去醫館,醫藥費跟飯錢算我賬上。快些吧,這人冷汗涔涔,嘴唇發白,要是昏死過去就不好辦了。”


    薛槑平靜的處理,黃天河連連掉頭,轉身叫來兩個店小二,讓他們趕快將梁中郎將送去夏大夫的醫館。兩個店小二抬著梁中秋下樓,小心翼翼,生怕將他磕到了。


    袁齡一腳踢在躲在桌子底下的小石頭腰上,沒好氣道:“還不快跟著去,中郎將大人沒事也就罷了,若他稍有不適,你飛速來報。到時候我好想辦法去兵部通報,實在不行,就去刑部領罪。到時候,要打要罰,你也隻有認了。”


    “又不是我的罪過,怎能歸罪與我?”小石頭鑽出來,很無辜的說道。薛槑心中慚愧,心想自己不惡作劇,也就沒有這事了。當下對小石頭說道:“我陪你去,好漢做事好漢當,到時候那什麽中郎將要殺要剮,我來應付。”


    小石頭像看救世主一樣看著薛槑,感激涕零的說道:“二少爺,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請受我一拜。”說著就要跪下,薛槑連忙扶起他,說道:“別來這套,我受不起。我們快去吧,就算他要宰我,我又不是案板上的魚肉,難道任憑他操刀麽?”


    原本是要喝酒聽曲的幾人,頓時雅興全無。袁齡暗自讚歎薛槑敢於承擔,這顛覆了他的認識,那些世家少爺,一旦犯了事,有幾個敢於承認的?多數是靠家族勢力將勢頭壓下去,賠一些錢大事化小。有些則是找替罪羔羊,將髒水潑在別人身上,自己推得一幹二淨。還有個別缺了大德的,則是將事情做絕,殺人滅口,毀屍滅跡也不是幹不出來。這樣做了之後,依靠家族勢力,普通百姓哪敢追究,級別小的官員,哪肯舍棄烏紗帽碰硬釘子?


    薛家在金陵也算雄踞一方,沒想到這薛二公子卻能秉承良心做事,實屬不易。看來要跟薛家攀上關係,還得從這個薛二公子著手,而且跟他這樣一個坦蕩又陰險的人在一起,很有趣,很有挑戰。


    這樣一想,袁齡露出了笑容,跟了上去。歐陽海與琴舞麵麵相覷,琴舞欠身失禮,說道:“歐陽小王爺,發生了這件事,奴家心有餘悸,隻怕彈奏的曲子也不成調了,還望你同意我先行告退。”


    歐陽海平靜一笑,說道:“無妨,來日方長,姑娘今日受驚不小,在下送你迴去吧。”當下向懷桑招了招手,懷桑從錢袋中摸出一定銀子,交給掌櫃黃天河,黃天河雙手顫抖著,半天摸不出找零的錢。


    等他找出來時,那翩翩公子已經跟著琴舞姑娘下了樓。黃天河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疑惑道:“我也算經過世麵的人,仍然禁不住有些心悸,渾身發抖,怎麽琴舞姑娘步伐卻那般從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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