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清露不一樣,劉秀芬奶好,純粹的母乳喂養,本來因為劉秀芬孩子太小,這一迴,清露就不想讓劉秀芬陪睿兒來了,可劉秀芬不願意,寧願提前給孩子斷了奶。


    清露想了想,栓子夫婦團聚了沒多久,如果讓他們分開,或是免了栓子的這次差事都不太好,本來到了京城後,這些來自雙嶺村的下人們,心裏就一直發怯,生怕清露和秦懷恩看不上他們了。


    索性,清露就讓劉秀芬帶著孩子一道來了,反正中原氣候不錯,侍候的人手也不少,不管是在路上,還是到了這裏,大人孩子都吃不了什麽苦。


    結果,前陣子栓子爹就來信問了,既然他們都到了秦狀元客棧了,能不能帶著孩子迴去,讓他看看,老人嘛,喜歡孩子。


    劉秀芬的這封信到達雙嶺村時,已是十月初了,距離秦大川夫婦離開秦狀元客棧已過了近四個月,他們到望山縣也有半個月了,昨天,這裏下了上秋後的頭一場雪,不大,下到一半兒,就變成了雨,用老百姓的話來講,就是給窮人信兒了,該準備過冬了,對秦大川來說,就是他的死期將至了。


    這是一個大晴天,藍天白雲,陽光燦爛,昨天的陰霾和那點子小雨夾雪,早就在溫暖的陽光下,不見了蹤跡,秦大川和殷氏,一早醒來,從藏身的屋簷下探出頭來,活動了好一陣子的身子,才緩過來,他們知道,這樣下去,說不定哪一天,他們就會死在足以將他們凍僵的夜裏,再也醒不過來了。


    兩人很默契地熬了一大鍋熱乎乎的高粱米粥犒勞自己,打算吃完了,就“上路”了。


    秦大川說,“今兒這天,真不錯啊!”這也算是老天爺對他的“厚愛”了,按照他以往的生活經驗來看,今年的天氣冷得已經算比較晚的了。


    殷氏說,“也還不太冷,我這裏還有一兩多的銀子呢!”這一路上,她很是節省,而且,秦大川要的飯一直先可著她吃,實在接不上頓時,還把嶽杏兒丟給他的半兩銀子用了,所以殷氏到現在竟然還有積蓄。


    秦大川看了殷氏一眼,他明白,殷氏這是還沒活夠,便說,“你不用非得跟著我,事兒都是我做下的,和你沒關係。”聲色都很柔和。


    秦大川聽出來了,殷氏有點舍不得死了。


    殷氏頓了頓說,“我做下的事兒,也不少!”她虐待過秦懷恩,還偷東西,家鄉的人都沒有不知道的,一點都不比秦大川少招人恨。


    秦大川便沒再說什麽了,捧起了破碗,“唿嚕嚕”地喝粥。


    太陽越升越高,兩人將唯一的家當——一個破罐子,一個破碗,留在了原地,殷氏擺來擺去地弄了半天,秦大川也不催她。


    秦大川拄著棍子一步一挪地走在前麵,殷氏比他走得還慢,照他們這個速度,就是天黑也到不了山腳下,不過,他們不在乎。


    他們走上了整個縣城最繁華的一條街,忽然間,他們身後傳來了一陣小小的喧嘩聲,兩人很默契地挪到街邊角落裏,往喧嘩聲響起的地方望過去。


    這時節東北的秋收和趕山都已經結束了,糧食和各種山珍俱已曬好,從幾天前開始,他們不止一次地見到一眼望不到頭的大車隊,從望山縣中離開。


    通過路邊看熱鬧人的議論,他們了解到,這些都是送去秦家村的貨物,到了那裏,這些貨物會根據碼頭的安排裝船,途徑秦狀元客棧,最終到達西北,如果在鬆江封江之前來不及上船,就要等到來年開春了。


    秦大川看著那些浩蕩的貨車,驚訝得合不攏嘴,“這得是多少糧食啊,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的糧食……”


    有人自豪,“這算什麽,等到了秦家村,你才知道什麽叫做糧食多!”此人顯然是個有見識的。


    有人感歎,“以往我也是沒見過的。”這樣的人很可能從旁的地方來找生路的。


    還有人豔羨,“那到了秦狀元客棧,豈不是更多?真想去看看啊,哪怕這輩子也賺不下這麽多的銀錢,開開眼也行啊!”這個說出了很多人的心聲。


    很多人都猜測過,秦懷恩和清露現在到底有多少銀子,隻是好奇而已,並沒什麽壞心思——當有些人有些事兒,距離你太過遙遠時,就會變得無感起來。


    當時秦大川苦笑,“怨不得他們連殺咱們的心思都沒有呢,若是我們過上這樣的日子了,還哪有心思管旁的?”隻顧著享受了吧!


    殷氏不同意,“要那麽多作甚,能吃飽穿暖有個存身之處就行了。”過了這麽久,她好像才想明白她做人的追求。


    “是啊,”秦大川點了點頭道,“以往我真是瘋了!”重來沒有過一次,如此深切同意殷氏的看法兒。


    有了這樣的經驗,今天再聽到喧嘩聲,秦大川和殷氏自然也誤認為是有車隊通過了。


    一輛小馬車,正由遠及近地慢慢駛過來,老許坐在上麵,他的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用的竟然是一根銀簪子,使得他頭上那不多的銀絲,看起來都賞心悅目起來,一張精神頭十足的臉,平庸的容貌也無法遮擋其中的光彩。


    老許上身穿了件褐色的細棉布夾衣,外麵罩了件兔毛的長坎肩,坎肩配的是錦緞麵子,灰色的兔子毛從領口和肩頭透出來一些,給人的感覺有幾分富貴的氣息。


    他下身穿了雙和夾衣同樣顏色的褲子,腳上是一雙黑色的矮腰布鞋,鞋子沿了邊,簡單地繡了幾針紋路,簡樸又利落,衣裳和鞋子俱是八成新的,可見不是今天出門特地穿的,而是平常就是這樣的穿戴。


    老許手裏拿著鞭子,偶爾象征性地揮一揮,更多的時候,他忙於應付著不斷和他打招唿的人,“許伯,買東西啊?進屋坐坐吧!”


    “許伯,要啥啊,快來我家看看吧!”


    老許笑著迴應,也不下車,就在車轅上坐著,碰到身份略高的,就拱拱手示意一下,很是熟練,別有一番灑脫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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