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不到兩年前發生的事兒,對秦懷禮來說,卻是一轉身已萬水千山,幸好,他在有生之年,還能再看到這樣的情景,他這一生也算不白活了。


    秦懷禮明白,就算再多的道歉,也彌補不了他犯下的過錯以及心頭的遺憾,也再迴不到從前,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幸好佳人依舊安在,過著美好幸福的生活,讓他可大感安慰,而現在的他,早已配不上清露了。


    “露露,你當時對我說的那句話,是真的嗎?”秦懷禮的聲音從窗戶縫中傳了出來,氣若遊絲卻字字清晰,帶著難言的渴望。


    清露心頭一顫,淚水不知不覺地流了下來,“哪一句?‘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嗎?”她努力地迴想著。


    “嗯,我就知道,你不會忘記的。”秦懷禮的臉上已綻開了大大的笑容,又恢複了少年人該有的青春朝氣。


    清露緊緊地咬著嘴唇,她實在不忍心告訴秦懷禮,那所有的一切都隻是一場戲,是她精心編織的謊言。


    秦懷禮沒有繼續追問而是說起了別的,“如果有來生,不管付出什麽,我都不會……放手……”這是他對自己的誓言。


    清露痛楚地閉上了眼睛,不知該如何麵對這樣的“約定”,隻能沉默不語。


    “噗嚕”一聲輕響後,屋子裏再無聲息,清露心底一沉。


    一個藥童走了出來,用帕子包了一個小小的花銀錁子,舉到清露麵前,“這是他一直在手裏攥著的,太太,你可想要?”


    這個,是清露去年過年時,親手給秦懷禮的壓歲錢,梅花的形狀,因不停地被撫摸,光潔如新,不,應該比新的還要亮上幾分。


    這一兩銀子,秦懷禮哪怕過得再艱難,也沒舍得花用掉,直到他死去。


    清露眼淚流得更兇,她很是後悔,今年過年時,她怎麽就忘了給秦懷禮一個金花錁子,她隻是沉浸於從今而後再不用和秦家人打交道的輕鬆中,卻沒想想,有些人其實沒可惡到這種程度。


    清露剛要伸手去接那花錁子,程一針卻攔住了她,“不行,這東西一直被他貼身放著,太髒了,你若是真想要,我就用藥汁泡泡。”


    清露搖頭,“不用了,和他一道埋了吧,也算是個念想。”她能給秦懷禮的也就這麽多了。


    秦懷禮的葬禮是程一針和秦懷恩一手操持的,壽衣和隨葬品之類的,則是清露親自挑選的,所有費用自然也都是清露和秦懷恩付的。


    秦懷禮才十六歲,也算是夭折了,按照當地的風俗停靈一天就下葬,就是這一天,清露也很擔心無人來拜祭,畢竟,秦家的名聲太臭了,在秦大川無所顧忌的宣揚下,秦懷禮的死因又盡人皆知。


    卻沒想到,因程一針、秦懷恩和清露三人的出麵,這唯一停靈的一天,前來拜祭的人川流不息,有鎮上書院的先生和學子們,村裏小學的先生和學子們,還有包括劉婆子一家在內的很多村民們……也不知秦懷禮的在天之靈是否會感到安慰。


    秦懷仁在府城,太遠了,報喪是來不及了,清露也不想攬這個本來屬於秦大川的差事,但秦懷義就在縣城,清露思慮再三,還是讓人去告訴了一聲,卻沒想到,秦懷義夫婦和殷氏全都來了。


    秦懷義夫婦還幫著做了不少的事兒,也給了奠儀。


    殷氏則是一臉的默然,整個人都傻呆呆的,瘦得跟紙片子似的。


    秦懷義夫婦這樣堪稱良好的表現,也是有原因的,秦大川走後不久,他們安頓下來後,日子過得著實辛苦,萬般無奈之下,薑氏挺著大肚子又上了山。


    對秦懷義被秦大川和秦懷仁抄家這件事兒,親手參與的清露,心裏是有小小的不安的,但不安歸不安,清露並沒忘了薑氏是個什麽秉性,秦懷義又是如何對待殷氏這個親生母親的。


    清露借口自家生意太大,薑氏的小鋪子現在已承擔不起了,擺脫了和他們以往的“合作”,又順手給他們指了條“明路”:賣油炸食品。但不是胡亂賣,而是要用趙東家鋪子裏的調料,當然了,這調料也是花銀子買的。


    清露想了,油炸食品這種東西,最大的技術含量就在調料上,而且因地域的問題,一個網點的銷量總是有限的,相比之下,調料的地域限製就幾乎沒有,完全可以做成一種粗放式的連鎖,這樣的經營方式,對雙方都有利,還能增加菜籽油的銷路。


    開始時,薑氏覺得不劃算,沒聽從清露的建議,油炸食品是賣了,卻沒買趙東家的調料,結果生意並不好,賺得極少,再後來,她到底還是買了趙東家的調料,生意立馬好了起來,自此後,薑氏對清露算是服氣了。


    現在不管對秦懷禮的感情如何,秦懷義夫婦又怎能不給清露這個麵子呢?!


    當晚,秦懷恩和清露在鎮上最大的酒樓內辦了席麵兒,招待前來拜祭的人,秦大川不知道是得到的消息晚了,還是故意的,直到開席前才到場。


    程一針、秦懷恩和清露都沒在宴席上露麵兒,隻是栓子爹帶著小廝等操辦,藥童們幫襯,無論是主家還是賓客包括秦懷義夫婦和殷氏在內,都沒一個搭理秦大川的,像躲瘟疫樣地躲著他,結果秦大川連飯都沒吃,就灰溜溜地走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大車就拉著秦懷禮的靈柩從鎮上的醫館出發了,一路上的聲勢還挺浩大的——程一針和山上秦家聯手辦的葬禮,又怎麽會不像樣兒呢?


    靈柩路過村尾的路口,秦懷恩和清露跟上了送葬的隊伍,路過秦家時,秦大川哭天喊地地從院子裏衝了出來,剛嚎了沒兩聲兒,清露便怒喝了一聲兒,“哭完沒?哭完剩下的事兒你就自己個辦,我們迴去了!”她不是沒有同情心,而是看不慣秦大川這樣裝腔作勢的。


    秦大川當時就噤聲了,但並沒離開送葬的隊伍,他一直啜泣著,跌跌撞撞地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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