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飯後議事時,栓子爹不同意搬到內院來住,“爺,太太,咱家外院不能連一個自家人都不留,新來的孩子不頂事兒,工匠人多手雜,就打有藥童和夥計們幫忙照應,我這心裏也犯嘀咕,若是怕地方不夠住,我同工匠們一樣打地鋪也挺好的!”說得是實心實意。


    秦懷恩和清露很感動,有這樣忠心耿耿的下人,實在是一筆財富,栓子和他的兩個妹夫則表示,願意替自己的爹住到外院。


    清露想了想,做了決定,“那齊伯和齊嬸就不搬了,等工匠到齊了,沒地方住再說!”


    工匠來的數量遠遠超過了清露的預期,結果就連春妮和春蘭夫婦都又搬迴了外院。


    清露有點兒迷惑,“為啥來的人這麽少?是不是咱們給的工錢太少了,裏正沒說清楚?”


    表麵上看,清露這次給的工錢是很低的,但若是算上用高粱付賬,就不低了。


    隨著天氣轉暖,運輸方便,高粱米和粗麵又出現在了糧鋪子裏,當然價格也又上漲了,清露的高粱結算價格,始終保持比粗麵便宜一半兒,這中間的差價自然也擴大了。


    再加上好得不得了的夥食,清露給的工錢就是很高的了。


    秦懷恩解釋道,“我問過了,石嶺村周圍的幾個村子沒一個人來,就是咱們縣的村子來的人也很少,八成是路太遠,沒聽說消息,來的都是巨山縣下屬的村民。”也就是說,小嶺村周邊的本縣農民都有了活幹,臨近的村子都是屬於巨山縣的。


    “原來如此!”清露笑了,“這是好事兒啊!”她不僅放心了,還覺得很自豪,她終於做到了,在災難來臨時,在不影響自己利益的前提下,盡量幫助更多的窮苦人。


    石嶺村就是給他們提供碎石的村子,因為用量驟然提高,又是用糧食付賬,他們不僅全村總動員,還雇好多附近村子的村民,才能保證山上的供應。


    所以石嶺村和大嶺村一樣,盡管不包吃住,卻因清露適當地提高了工錢,而依舊享受到了照顧,不,應該說,待遇更好。


    很多窮人都寧願省下主家給的好夥食,換成等價的糧食給家裏人吃,就是他們自己,若不是沒辦法,也是舍不得吃這麽好的夥食的。


    至於巨山縣,那是個比望山縣更窮的地方,孫東家早就說了,他有大半兒壓炭渣的工人,來自於巨山縣。


    經過連續幾天的精心準備,在五月初六這天,山上終於正式開工了。


    這是個陽光燦爛的清晨,災年帶來的陰影已被清露衝散了太多,在清脆的爆竹聲中,工匠們興奮地衝向了他們各自的工作地點,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充滿希望的笑意。


    見秦懷恩去忙了,清露躡手躡腳地走到內院東廂門外,先給自己做了下心理建設,這才輕輕地敲響了門。


    程一針剛吃過午晌飯不久,想歇晌,卻毫無睡意,他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外院比內院喧囂得多,住進內院也是他一直“夢想”的事,可等到真的住了進來,這兩天,他無論夜裏還是午晌兒,反倒怎麽都睡不踏實了。


    程一針麵色沉鬱地拉開門,迎麵就對上了清露那張帶著討好輕笑的臉,不由一下子愣住了,“你……你這是又要幹嘛?”有種不祥的預感,忍不住擺出了防禦的姿態。


    程一針這樣的反應,讓清露氣不打一處來,臉上的笑意就掛不住了,“我來找你自然是有事兒!”


    這程一針裝高冷還裝上癮了,自己又沒得罪他,他至於的嗎?!好像自己要強了他似的,就是想強,那也是強自家相公啊!啊,呸呸呸,自己成什麽了,什麽強不強的,最近一定是發瘋了,腦子裏盡是些見不得人的念頭!清露心裏亂亂地想著,也不用程一針讓了,直接擠進了屋子裏。


    程一針一點兒都不比清露平靜,他隻覺得他的心砰砰地跳個不停,就跟正在做賊似的,偏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些什麽。


    清露沒往裏間去,就在堂屋裏坐了下來,伸出胳膊,“你給我把把脈吧!”


    程一針聽了就是一窒,“你不舒服?”轉身就要進屋去拿藥箱,帶著點手忙腳亂的樣子,早忘了他不知從何而來的尷尬,隻餘擔心。


    清露連忙攔著他,“不,沒,你不用……”臉一下子就紅了,有些話,真是不好意思說出口。


    程一針滿臉狐疑地看著清露,也不坐下,靜等下文。


    為了掩飾羞意,清露顧左右而言他,“那什麽,社火的事兒謝謝你了,想來是給你添了不少的麻煩吧?”這話她早就想當麵說了,可惜一直沒找到機會。


    清露在社火上和秦懷恩共同表演了“掌中舞”,引起了那麽大的轟動,到現在清露還能想起觀眾們眼中的瘋狂,就是村子裏的人,也時不時地在清露麵前提起。


    可這麽大的動作,卻沒給她和秦懷恩的生活帶來任何的麻煩和困擾,這其中將事態控製到一定範圍的程一針,絕對是功不可沒。


    也就是從社火開始,程一針變得高冷起來,想來是和這件事有關。這種猜測,讓清露覺得挺愧疚的,她隻顧著讓秦懷恩擺脫陰影,以及所取得的喜人效果了,就沒想想,她一時的心血來|潮,會給程一針帶來多大的麻煩!


    更不好意思的是,清露就算明知道會這樣,卻依然會選擇這麽去做,就連這聲道謝都是遲了好幾個月,哎,遇到秦懷恩和自己這樣的兩個人,也難怪程一針總把“命苦”和“我容易嗎?我!”這兩句感歎掛在嘴邊了。


    聽了清露的話後,程一針的臉又黑了,“你來就是為了這事兒?!那件事不是我辦的,你用不著感謝我!”這事兒隻要一提起來,程一針就覺得特別鬱悶,他倒是想表現來著,偏生沒得到這個機會。


    更讓程一針感到不安的是,他到現在也沒查出來是誰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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