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少東家笑著笑著,笑出了眼淚,他借著酒力捶打著桌子說,“失之交臂啊,失之交臂,悔之晚矣……”他終於當眾說出了他的心裏話,隻可惜,他的勇敢從開始時就已太遲了。


    程一針看起來也像是喝多了,指著曲少東家笑道,“你那算什麽失之交臂?!我不過是隔了三、五天見第二麵就動了心思,還不是眼睜睜地看著秦大郎抱得美人歸?!”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一驚,火熱的氣氛有些尷尬,蘇東家和錢東家對視一眼,搖頭歎氣,曲少東家的心事他們是看出來了,但沒想到一向沉穩堪稱鐵樹不開花的程一針,竟然也陷得這麽深,可再想想清露方才展示出的種種風采,倒也覺得他們有情可原。


    清露年輕、漂亮,更重要的是坦率、真誠,同時還勇敢、堅強,處理秦家人的手法,在喜宴中的表現,她的口才、機智、見識、對現場氣氛、人心的把握,絕不是平常女子所能相比的,還有著令人憐惜的悲慘身世,別說是年輕人,就是蘇錢兩位東家,也有一時的心動啊!


    所謂名妓風采,人間尤物,解語之花,大抵就是如此吧!


    曲少東家已是破釜沉舟,他醉眼朦朧地說,“那我去聽聽房,這總可以吧?”所謂的聽房就是“鬧洞房”的簡約版,在新婚之夜,即便是古代,這也是無傷大雅的。


    程一針正色道,“為了你的性命著想,我勸你別去,旁的事大郎都不會在意,在清露這件事上,卻毫無商量,能一下就打死一頭黑熊的拳頭,你真的有勇氣去麵對嗎?”口齒清晰,表達順暢,一看方才的醉態就是裝出來的。


    就連趙東家也好心勸曲少東家,“秦爺還能徒手抓活野豬,掰獠牙,那麽疼,野豬能不掙紮?!他都能製住,得是多麽大的力氣,多敏捷的身手?!”他是真心怕秦懷恩,因為他的理智尚在。


    蘇錢兩位東家,卻看著程一針沉思,既然沒醉,那樣心存清露大失顏麵的話,程一針又為何要說出口呢?繼而,他們便得出了結論:是一種宣告和保護!


    程一針在用這種“不經意”“有意”地告訴每個人,清露,是受他保護的!或許,還有秦懷恩!


    程一針對清露用情頗深和秦懷恩私交很厚啊,以至於一代官宦世家出身的名醫,能不惜犧牲自己的名望,默默忍下情殤,隻為全力給他們撐起一把保護傘!


    蘇錢兩位東家以及後來想清楚這一點的所有人,開始對程一針有了惺惺相惜之情,並對他的人品深感敬佩。


    這是一場很成功的婚禮:有著令人目眩神迷的開端,精彩紛呈高|潮迭起的中段,堪稱最為完美的結尾,以及滿是秦大郎“威武”傳說的餘韻悠悠……


    相比之下,第二天一早的敬茶儀式,情況就很不妙了。


    清露照例在一番決心和痛苦掙紮後,再次起來晚了,不過,這次連她自己也不著急了——他們沒有長輩隻有晚輩,新婚後無需敬茶,隻需接受。


    睿兒經過了一番刻意的打扮,更顯得神氣活現玉雪可愛,自從清露來了之後,他的日子越過越開心,不像是有了個長輩,倒像是多了個玩伴兒,而他的玩伴兒多了可不隻是清露一個。


    清露覺得睿兒說話晚,膽小懦弱沒有安全感,是因為以往一直被養在家裏的緣故,尤其是秦家那個環境,好孩子都能養歪了——要麽和秦家其他孩子一樣,自私惡毒虛榮,要麽像秦懷恩那樣,憋屈得快要精分了。


    清露猜得沒錯,前世的睿兒因為在秦家無比艱苦的生活經曆,以及清霜的慘死,脾氣暴戾易怒,衝動之下辣手滅了秦家滿門,給自己惹來了大麻煩,造成清露的自盡,又因愧疚和不聽秦懷恩的勸阻,一時莽撞失去了自己的性命。


    盡管不知道前世的這些悲慘未來,清露還是出於對睿兒的疼愛,而想法設法地改變睿兒的性格缺陷和生活環境,除了吃好穿好以及健康方麵的照顧外,清露更重視睿兒的精神狀態和心情,清露經常給睿兒講故事,鼓勵他走出去,找村裏的孩子們玩兒,培養他的動手能力……


    不過兩個來月的功夫兒,睿兒已有了很大的變化:會說很多話,能做很多事,活潑,開朗,勇敢……


    看著自己的“教育成果”,清露很有成就感,樂得嘴都閉不上了。


    睿兒穩穩地走到主位麵前,滿臉興奮卻很沉穩地接過劉寡婦給他準備好的大半盞溫茶,規規矩矩地跪到地上敬給秦懷恩,“爹——”


    秦懷恩卻沒接,隻是沉聲說,“睿兒,從今往後,你要叫我‘師傅’”聲線柔和地繼續說,“來,跟我學,‘師傅’!”


    清露心裏“咯噔”一下,但表情並沒太大的改變,隻是在心中暗歎,“中國男人的傳統啊,就是太過於注重血脈傳承了,尤其是在這古代,秦懷恩不肯接受睿兒,也可以理解,畢竟,睿兒根本就不是他的兒子,沒人有權力逼迫他。”


    清露對迷惑的睿兒展現出微笑,眼神中充滿了鼓勵。


    睿兒終於靜下心來,清清楚楚地喊了一聲,“師傅——”


    秦懷恩馬上接過了茶,抬手輕輕撫摸著睿兒的頭說,“乖,要記住了,往後就這麽叫。”又拿出了提前準備好的荷包,遞給睿兒,裏麵是上次血拚時,秦懷恩親自為睿兒選的一塊玉佩。


    看著一大一小和平常別無二致的親熱互動,清露的心情變得好了一些。


    不過就是一個稱唿嘛,愛怎麽叫就怎麽叫,隻要感情還是一如既往就好,再不濟,這不還有自己嗎,總不能讓睿兒吃了虧就是了,清露想。


    可真的是這樣嗎?


    等到睿兒給清露敬茶時,還沒等清露開口,秦懷恩已再次訂正了睿兒的稱唿,“睿兒,她不是你娘,你要叫‘姨母’。”


    清露再也忍不住了,“蹭”地一下從座位上跳了起來,“秦懷恩,你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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