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清露就要往旁的席麵上去了,程一針和曲少東家都怪叫了起來,“為啥不敬我們?”


    清露想了想迴答,“熟不拘禮!”一句話,讓正想挑禮的秦大川訕訕地閉上了嘴。


    秦大川現在正是心理最脆弱的時候,他剛剛丟了一場人,總覺得每個人看他的目光都是別有意味的。


    而且他還憋氣,按道理說,出了這麽大的事兒,這場親事或多或少都要受些影響,如果那樣的話,他心理也會平衡一點兒。


    偏生清露把什麽事兒都安排得很好,喜宴排場熱鬧沒受絲毫的影響,丟人的隻有秦大川,一點兒沒連累到秦懷恩和清露,這讓秦大川被算計的感覺越發強烈,恨不得找出點兒什麽紕漏來鬧上一場,反正他也沒臉了,就不想讓旁人好過。


    這就是清露方才為什麽要請蘇東家去做見證人的原因,那是對秦大川的一種威懾,清露並不知道,在這之前,秦懷仁已因他的目中無人而碰過壁了,所以秦家人迴到宴席上後,才會如此老實。


    程一針和曲少東家聽了清露的話後哈哈大笑,曲少東家說,“好好,我太喜歡這個理由了,當浮一大白。”


    程一針很不滿意,“哎哎,你別借機會多喝我的好酒哈!”今天主席上這酒,是程一針特別提供的獨家秘方佳釀,多少銀子也買不到,特別的香醇。


    曲少東家搖頭晃腦地說,“啊呀,這都被你發現了,怪隻怪你平日裏太小氣!”


    兩人的一番笑鬧,徹底讓秦大川沒了插嘴的機會。


    清露隻敬了次席和三席,每席一杯,剩下的賓客讓夥計在廊下喊了一聲,“新人給諸位敬酒啦——”就一次性了事,很快又迴到了主席坐下,當然了,這三杯酒都是秦懷恩喝的。


    兩人剛一坐下,始終被忽視的秦大川就開口了,“你們方才拜的高堂是什麽人?”聽說酒來曆不凡,喝著也確實美味,這時的秦大川已喝了好幾杯了,所謂的“酒壯慫人膽”說的就是這種情況,再說,這個問題,秦大川也一直想知道。


    清露一聽,樂了,她正想著如何把為秦大川準備的一番話說出來呢,沒想到秦大川自己先引了出來,這真是一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啊!


    清露先對秦大川很有禮貌地點了下頭,表示接下來的話,是迴答他的問題,然後便打開了話匣子,“要說我們馮家啊,也是正經的武將出身,不過在仁帝時就得了賞賜解甲歸田了。”現在的皇帝是順帝,仁帝就是先帝,也是開國皇帝,仁帝時期為了收攏兵權,大量的武將解甲,對自家的來曆,清露並沒說謊。


    但清露還是玩兒了個語言遊戲,她並沒說那畫像是馮家祖先,因為那實際上是大致按照秦建業的形象畫的,所以才會讓秦大川那麽心驚。


    本來這樣的說明足以迴答秦大川的問題了,可清露還有很多話要說,“馮家以往也能稱得上是大戶人家的,可遺憾的是我的祖父和父親,都是庶出,就是最早被分家那夥兒的。”


    這是大戶人家的規矩,主席上除了秦懷恩、秦大川以外,心裏都明白,而一個“被”字,點出了不方便說出口的潛台詞:還是得到家產最少的那夥兒的。


    “我父親又是個紈絝的,祖父還在世時就被分了出來,”清露先是感歎,隨後話鋒一轉,變成了悲憤,“子不言父過的道理,我懂!”她看著對麵的蘇錢兩位長者,輕輕地拍了拍胸口,“可我不得不說,我這心裏,是有怨的!”


    “若是窮困潦倒三餐無以為繼也就罷了,身為子女割股飼親亦無怨無悔,可時至今日,我的生父、繼母、以及庶出的兩個弟弟一個妹子,依然好好地生活在京城中,房舍十餘間,下人一兩個……”清露說著,眼中也帶了淚,這是來自前身的真實情緒。


    錢東家這個人比較正義,當下就怒了,“豈有此理?!這哪裏是因貧賣女,這分明是寵妾滅妻,你們應當告他!”


    在正經人家眼中,繼弦也是妾,所以清露說她的弟妹們是庶出,而她和清霜則是嫡女,嫡庶有別,在分家產上嫡庶之間的差別很大,嫡出是庶出的幾倍是正常的,十幾倍也不罕見,就算清霜清露是女孩子,但一份和嫡出身份相符的嫁妝也是不可少的。


    方才清露提到家中現在的情況,並不是廢話,京城的房價是吉安縣的十幾倍,那麽馮家現在有多少財產就不言而喻了,繼母慫恿馮父賣掉嫡出兩女,進而侵吞家產的目的昭然若揭。


    清露平靜地對錢東家擺了擺手,“告我們是不會告的,就算分不到家產拿不到我母親的嫁妝,我也不怨,”是的,清露很清楚地給眾人補充了那非常重要的一點,就是她們姐妹生母的嫁妝,按照規矩這都應該是她們的私產,“我怨隻怨,生父為了多得區區的幾兩銀子,把我們賣進了教司坊,那是個什麽地方啊?!我們一生的名節幸福就這麽硬生生地被毀了,哪怕是賣到大戶人家做丫鬟,我們也有個贖身的盼頭,不是嗎?”


    清露話音落,主席上一片寂靜,這樣狠心的父母,著實讓人寒心,沒人會覺得清露的怨毫無道理。


    秦大川的出身太低了,他懵懵懂懂的跟本就聽不明白這些人在說什麽,次席上的秦懷仁和林勝德聽出了些滋味兒,但還沒想明白,不過沒關係,清露會讓他們想明白的。


    清露笑道,“可憐我那個傻姐姐啊,還勸我,說我們若是再年長幾歲,恐怕就要被賣到私窯子中去了。”


    窯子是最下等的妓院,為了減少“成本”他們通常購買年齡大些的女孩子,以便直接就能接客,而不是像教司坊和高檔青樓那樣,花大價錢進行多年的才藝培養。


    “直到今天,”清露的聲音忽然提高了一些,“我才知道,這世間真是有各種各樣的父母,不是姐姐傻,而是我傻,能保住命就不錯了,還怨什麽啊?!”先是瞟了秦大川一眼,又拍打著秦懷恩的肩頭,“大郎,今天咱們成親了,從今往後我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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