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唿唿,哈唿」按著胸口那不知何時,會迸裂而出的心跳,少年強忍著劇烈的鼻息,瑟縮在不知名的低矮灌木叢裏。


    「……於正,於正你出來,我們有話好好說嘛!」


    那摩擦草皮與枝椏的腳步聲,正在步步逼近,他溫言軟語地像條色彩斑斕的毒蛇,要不是在朦朧的月光下,映出那把冷冽的刀身,少年可能真的傻不隆冬地就走了出去。


    「該死的…」兩日前,因車禍翻下山坡,少年右腿那撕裂見骨的疼楚,讓他光是站立就已經相當勉強。


    「於正!你他媽給我出來!我知道你在這裏」


    劉建斌已不似先前般軟語,他胡亂地舞著手中的水果刀,怒不可遏的咆嘯著。


    是了,小卉已經死了!就在幾小時以前;銀白的刀身此起彼落,血水像是噴泉一樣,一道又一道鮮紅的液體泊泊而出,靜謐的夜色滿是腥鏽的氣味,於正拽著那隻不中用的右腿,連滾帶爬地逃了出來。


    連一點趕到悲慟的時間,都沒有。


    劉建斌從口袋裏掏出了打火機,「啪擦」一聲,黑暗中燃起了火苗。


    「死瘸子,信不信老子一把火燒了這裏?」


    長時間地蹲坐,令於正的肌腱越發難以負荷,徐徐的山風,吹不幹那自掌心和背脊不斷滲出的冷汗,在這生死一瞬之際,他全身的神經緊繃到了極致,仿佛隻要任何一絲風吹草動,便會硬生生將它扯斷。


    「於正,給老子滾出來!」劉建斌的咆嘯聲迴蕩著山穀。


    突然間,於正頸子傳出一陣撓癢,這壓死駱駝地最後一根稻草,讓他一個激靈地失聲大叫,跌坐在身後的山壁。


    劉建斌啐了一口道:「媽的,原來在那兒」


    於正的聲音早已泄漏了他的藏身之所,遠方那逐步迫近的腳步聲,「嚓躂」地狠狠踩在於正的胸口上,他像是哮喘發作的患者,盡管張大了口鼻,仍汲取不到一絲氧氣。


    「這,這是?」慌亂間,於正摸到了身後的窟窿。


    說也奇怪,一個人形的窟窿,就這樣矗立在他麵前,這裏邊黑唿唿的,不知有幾十,不,幾百尺那麽深!在這僻壤的山林裏,究竟是誰鑿了這麽個玩意兒?


    「渾小子,我看你往哪兒跑!」劉建斌晃了晃手中的刀械,似是在欣賞一頭待宰羔羊,最後的奮力演出。


    「別,別過來!」


    於正一步、一步地向山壁退去,這時他不知打哪來的想法,頭也不迴地朝洞口鑽了進去。


    「(橫豎不過一個死,隻能一切交給上天了!)」於正默禱著。


    黑幕低垂,反而使得這疙瘩土石和黑洞洞的窟窿色調相仿,加上於正方才身形與月映下的身影,巧妙地形成了天然的保護色;劉建斌一個遲疑,便給他溜了過去。


    「我操!哪來的山洞!」


    四周的砂石刮得於正每一處隱隱生疼,那僵直的右腿,活像個倔脾氣的死孩子,但危機卻還沒有結束…


    「跑,再跑啊!」劉建斌的聲音越來越靠近,好似一伸手便能拽著他的胳膊,於正像企鵝走路似的,隻能拚命地,朝著不知通往何處的山口前進;這洞口越發前行,卻越益狹窄,堅硬的土石更甚刀械地撕咬著每一寸肌膚,又像是嗜血的怪客,每每見血,卻越發猖狂。


    於正使足了吃奶的力氣,不停向前,那傷口的膿血混雜著砂石,他的身體感到熱燙燙的,不知何時開始,劉建斌的怒斥聲,已然隨著意識,逐漸模糊了起來。


    「就,就差一點了」求生的意誌,驅策著他挪動那已毫無知覺的雙腳,於正想也沒想過,為了生存,他能做到這種地步。


    恍惚間,一道強光直逼得無法睜開雙眼,當緩緩睜開眼廉的刹那,一棵棵桃樹灑下如少女脂粉的花瓣,空氣中充斥著甜膩、又沁人心脾的香氣;樹林間,一個穿著黑袖長服,鑲著金絲紋案的少女,穿梭在落英繽紛間,朵朵紅花霎時相形失色,少女一舉手、一投足,環繞著氣旋花舞,宛若是花間的精靈。


    「呀!你,你是誰?」


    少女似乎被陡然竄出的人影嚇了一跳,於正還沒來得及開口,一陣血氣上湧,便「咚」的一聲,什麽也記不清了。


    「喂,喂!你醒醒,爺爺,爺爺快來幫忙,有人暈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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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夢吧?我們壓根兒沒有計畫去山裏露營,沒有從山崖上翻車,而小卉,小卉也還…等,等等,露營?翻車?小卉?這些是什麽?我怎麽,怎麽一點也想不起來,那,那個桃花仙子呢?)」


    「唔…呃,這裏,這裏是哪裏?」於正扶著腫脹的腦袋說著


    「躺著吧!你的傷可還沒痊愈呢!」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


    一股清甜的香氣令於正的眼皮漸漸沉重,就這樣不知道昏沉了多久,直到他的咽喉,像火團一樣,從裏燒到外。


    「水,水…」於正氣若遊絲地說著。


    一女子焦急地說道:「…好像燒得更厲害了!」


    於正使盡了全身的力氣,勉強睜開一絲眼縫,他好像看見了桃花仙子,隻是,他已無力再去多想了。就這樣昏沉沉地,不知道睡了多久,他夢見和三人一同開車旅行,不知怎地刹車失靈,整台車翻下了山崖,這內一陣天懸地轉,「磅」的一聲,他看見了好多好多的血水,從車門內流了出來;場景突然急轉直下,他不知像在躲避什麽,拚命的在林子裏奔竄,那到底是什麽?「嚓躂嚓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啊!」


    「怎,怎麽了?」一雙細白的足踝,將三步並作兩步地奔到了床榻前,黑色袖袍卷至手肘,露出了雪白無瑕的肌膚,右手半握著一條沾著汙漬的濕毛巾,還在答答地滴著水珠子。


    「桃、桃花仙子?」於正瞪大了眼睛叫道。


    隻見那烏黑的長發,輕撫著姣好的麵龐,溽氣使得少女的兩頰泛起了粉嫩的暈紅,柳葉細眉下的杏眼,水靈靈的眸子秋波微轉,玲瓏小巧的鼻子下,薄翼的朱唇貝齒,像極了匠人的藝品。


    少女咯咯地嬌笑,如蔥般的手指微掩說道:「胡說什麽呢你!」


    「(這,這就是死後的世界嗎?)」於正怔怔地想著。


    少女見於正傻楞楞地看著自己,便說道:「瞧著我作什?我臉上有什麽嗎?」


    「呃不,不是」


    「怎麽臉這麽紅?該不是燒還沒退吧?」少女說著便將額頭湊了上來,於正趕忙將背脊向後一縮,躲了開來,慌忙地說道:「呃,不,沒有,沒什麽!」


    「是麽?」少女狐疑地看著他。


    少女的發絲依偎著麵龐,他和她不到十來公分的距離,那懾人心魄的是花香?脂粉香?抑或是少女的體香?於正撇開了眼神,心髒無預警的砰砰作響,一陣炙熱便從頸子燒上了麵龐。


    「呀!還沒問你叫什麽呢,我是墨蝶」


    「於正」


    「你是天上人吧?怎地暈倒在那種地方?沒有同行的夥伴嗎?」


    「天上人?」於正疑惑地問著。


    「對呀!從島外來地,我們都喚作天上人」少女歪著頭,好像於正摔著腦袋似的看著他。


    「(島外?哪個島?她到底在說什麽?)」


    「嗯…那你的同伴呢?」


    「同伴…」


    「對呀」


    「(好像有那麽幾個人,是三個?不,是四個嗎?該死的,那模糊的記憶到底是什麽?我到底是從哪來的?)」於正腦袋閃過片片斷斷的畫麵,那片段的空白處,幾乎要脹破了他的腦袋。


    「嘶啊!」


    「呀!人家不問了,快些躺下休息,我這便去叫爺爺來,爺爺,爺爺!」她將被褥給他蓋上,便轉身叫喚。


    不一會兒,一個麵龐清瞿、鶴發斑白的老者,便蹣跚地踱了進來,他搭著於正的手,眯縫的黃眼白轉了幾圈,隨後便轉身囑咐道:「西蘿菊一把,鬆甘油一升,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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