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後秦諾整整在床上休養了近一個月才能下床,原本瘦弱的身體顯得更單薄,仿佛一陣風就能把他吹走。因為太瘦,腦袋不可避免的顯得特別的大,乍一看去頗為嚇人。

    青璃一直貼身照顧秦諾,每每給秦諾擦拭身體的時候看到他條條分明的肋骨都忍不住眼紅。秦諾倒是無所謂,這次能活下來就不錯了。

    但是經過這次事件之後,青璃發現下人們更不把秦諾放在眼裏了。她知道,秦諾受了這樣大的罪,王妃竟然沒有來看望過他,一次也沒有,這不是一個親生母親做的出來的事。隻是每隔幾日派了青巧過來探視,青巧也變了許多,如今的通身氣派比大家小姐也不差什麽了。

    一身青藍色的丫鬟服倒是沒什麽特別,這是王府的一等丫鬟都一樣的衣服。隻是青巧外頭卻搭了件全新的緞襖,領口、袖口還有衣角都有白色的兔毛做裝飾,別看兔毛好像比較常見,但是像這樣的品質的兔毛不僅僅是需要優質的原料還需要人工進行多次的處理才能有這樣的效果。

    雖然鎮北王府的丫鬟們的月錢不少,但是一般都不會把錢花在這些地方,最多不過是買些胭脂水粉,釵環頭花之類的。所以這件緞襖應該是王妃賞賜的,最重要的是這是見全新的緞襖。要知道主子們的衣物若是穿了兩迴基本上就不會再穿,除非是主子特別喜歡的。得臉的丫鬟有時就可以得到主子們的賞賜,賞的就是這些衣物。

    少有直接賞賜了新衣的,由此可見青巧在王妃麵前有多得用。青璃心中隱隱有些不悅,不是因為同為丫鬟,她卻沒有得到這樣的賞賜。隻是為秦諾不值,身為親子卻沒有得到重病的時候母親的照顧就罷了,青巧這樣的丫鬟卻能得到王妃的真心關照。況且青巧這些日子以來常常捧了王妃之命來看望秦諾,卻總是說些傷人心的話,那些話就是她這樣的成年人也感覺不好受,更何況是秦諾這樣小的孩子。

    這不,今日又來了,帶了王妃讓人送來的水果,這是尋常人家在這個季節最難吃到的上等的蜜柚。青巧微微福身給秦諾行了禮,雖然是全了禮數並沒有什麽逾越,但是她的神態,怎麽說的就是看了就讓人覺得不夠尊重。

    而且她是王妃身邊的人,她的態度有時候就代表了王妃的態度,這樣對秦諾來說是有害無益。但是她的禮數做的足足的,青璃就算想要為秦諾做點什麽也找不到借口。青巧微微抬著下巴,揮了揮手,後麵跟著的丫鬟一個接一個的擺出楚氏送來的補品等等。青巧又是一番歌頌楚氏如何溫柔善良,如何擔憂

    秦諾卻因為府中事物太過繁忙,秦諳身子也有些不適之類的話。

    秦諾不得不順著她的話也說些‘有勞了’‘多些母妃擔憂’‘母妃放寬心,已經好多了’之類的話。這些話,說的秦諾已經絲毫沒有感覺了,既然你想要,那就說了,反正也不會少塊肉,能讓大家相安無事就很好了。他不期盼太多。

    但是青巧卻沒準備就這樣結束,她的目的還沒有達到。

    隻見她巧笑倩兮,眉眼彎彎,仿佛鄰家姐姐般溫和的說道:“小郡王,請恕奴婢多言,您這兩個月來竟然沒有去給王妃請過一次安,雖然王妃有話讓你好好養身子,但是身為人子,該有的禮數還是要盡了的。”

    不等秦諾迴答,青璃以及忍不住怒了:“青巧如今真是大不同了呢,連主子們的行事也敢多言,不知道是不是恃寵而驕忘了分寸了。”

    青巧斜晲了一眼青璃,淡淡道:“奴婢隻是擔憂小郡王和王妃之間會不會因此有所隔閡,也是一片好心,既然小郡王覺得無所謂,那就是奴婢多話了。”

    不管怎麽樣,秦諾知道自己是個主子,做人的尊嚴也不容一個小小的奴婢踐踏:“青巧說的有道理,隻是青巧有時候還是睜大了眼睛看清楚是在和誰說話,本郡王知道你是王妃身邊得力的人,但是別忘了,鎮北王府姓秦!”

    說罷,給青璃使了個眼神,青璃會意,到內室取了一個青藍色的荷包,在裏麵塞了兩角銀子。秦諾淡淡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這個是賞你的。”

    青巧再不樂意也得行禮謝恩。再不像從前那樣說些秦謹又彩衣娛親,讓楚氏開懷大笑;秦諳又如何機敏果敢辦了件如何漂亮的差事讓楚氏在嘉善居設宴慶祝。青著臉,拿了荷包捏的緊緊的,繃著臉和秦諾告了退。

    秦諾揮揮手,好像揮開一隻蒼蠅一般。

    秦諾倒是沒什麽感覺,不過是給人當槍使的蠢貨,這般不懂得收斂早晚要出事。青璃卻是很開心,上前給秦諾換了個手爐道:“您就該這樣好好治治她,讓她知道知道這府裏誰是主子,認清楚自己的身份。”

    秦諾皺眉:“不過是順著母妃的意思做的姿態罷了,打她的臉就是打母妃的臉,我不想再起波瀾,父王不在,無論發生什麽就隻能靠咱們自己。”

    青璃默默的看著斜斜倚靠在大迎枕上的秦諾,秦諾也不說話,麵無表情的看著窗外截然不同的景色。工匠們很用心,幾乎原來所有的植物都移走了,隻剩下光禿禿的地麵和經過一個月

    的適應開始振作出花苞的梅花樹。都是一色的梅花,和秦謹給他的那枝一模一樣的顏色。

    秦諾覺得他的心就像這片土地,被人剝去了外皮,不得不用另一層更加難看的臉麵對這個世界。他也開始仗勢欺人,開始仗著小郡王的身份給別人臉色看。可是不這麽做又能怎麽辦呢?他沒有可以依靠的人,即使秦軾再寵愛他,他也不會忘記秦軾不隻他這麽一個兒子,就是嫡子除了他還有三個,相比王妃楚氏對他的不喜,不管怎麽說秦軾不會為了一個體弱多病的兒子枉顧妻子和長子的意見。

    所以秦諾隻能靠自己,還要盡量避免和楚氏以及兩位哥哥有任何的衝突。否則後麵的日子一定更加難過,不是他沒有誌氣,不想自己掙一份前程。要知道他的身體就已經注定他不可能和哥哥們一樣在戰場上建功立業。更何況,不要忘記他是個女孩子,這個身份瞞不了一輩子,他還有個福郡王的封號,所以他的真實身份成了一個炸彈,一不小心就會炸開。

    他不是沒有想過告訴秦軾,但是他要怎麽解釋一個不足五歲的孩子已經完全知道男孩子和女孩子的區別。還有他到現在還不能確定秦軾是不是已經知道這件事卻當做不知道。他也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麽楚氏要這麽做,已經有了兩個嫡子的她根本沒有必要為了再多一個兒子撒下彌天大謊。

    他隻能消極應對發生的一切,因為從重生到現在,他都沒有找到生活。他不知道他現在、將來要做什麽,之前的計劃讀書,寫好字隻是為了秦軾,做他的好兒子。為自己,秦諾始終找不到定位,因為他的身份決定他的將來有太多的不確定性。他看不到前路。

    不過在窗前做了半個時辰,秦諾又開始咳嗽了。青璃擔憂道:“您該迴去休息了,明日再來看吧。”

    秦諾摸了摸君子蘭肥厚的葉子,沉默了一會道:“三哥最近在做什麽?”秦謹倒是在瘋女人之事後偷偷的來看過他,但是之後青璃就進不了恆磊園了。秦諾明白楚氏的意思也就不再讓青璃給秦謹送些他喜歡的糕點。

    青璃張了張嘴,半晌才道:“奴婢聽廚房的人說,王妃給果郡王請了西席,據說是京城楚家介紹來的名師,王妃壓著果郡王每日必須去上課,否則不許進入演武場。”

    秦諾點點頭,碰了碰又長大了些的花苞道:“丁老頭那裏,母妃給了賞賜了嗎?”

    青璃答道:“給了的,極豐厚的,您不必擔心這個,王妃這方麵一向做得很好。”

    在秦諾昏迷之後醒來就見

    過他了,丁老頭說是秦軾讓他留在秦諾身邊保護他的。隻是身為園丁,一般隻能留在院子裏,所以那天才來晚了些。秦諾是真心感謝丁老頭的救命之恩的,要不是他,真的就可以投胎去了。秦諾曾經問過丁老頭有什麽想要的或者是有什麽願望,隻要他能夠辦到一定會為他實現的。

    但是丁老頭搖搖頭,他原是秦軾帳下的兵一身力氣還算不錯,他無兒無女,也沒有親眷家人,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並沒有什麽想要的,如今年老退伍留在鎮北王府一是為報答秦軾的恩情,二是有口飯吃有個地兒睡就足夠了。

    秦諾也隻好先把這件事按下不提。

    看到這盆花,突然想起楚氏應該也會給丁老頭一些賞賜,故此問了問。

    秦諾緩緩站起身,動了動有些麻掉的腿腳,慢悠悠的自己挪到內室,吳媽媽端了碗清清淡淡的魚湯,秦諾一邊喝一邊思忖,喝完魚湯,青璃給秦諾脫了外衣,伺候他躺下。

    秦諾淡淡道:“明日早些喚我起來,去給母妃請安。”

    青璃攏著被子的手一頓:“您何必聽青巧那丫頭的話,身體還很虛弱,大夫說了您最好別出門的。”

    “她不說也罷,說了,不論是母妃之前有沒有想過這件事,青巧迴去之後必然會勾起母妃對我的不滿,若是我不去,那就是坐實了我不敬生母。”

    青璃憤憤道:“難道就不能消停點嗎?為什麽都要來為難您。”

    “我也不知道啊。”秦諾欲哭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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