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很快就過去了。

    每日裏我不是吃就是睡,頂多在自己的小園子裏溜達溜達,蕩蕩秋千,欺負小花小草,把人家摘下來臨摹什麽的,有時候和阿茶為首的小丫頭們鬥蛐蛐兒鬥草,教她們下五子棋,總之不出園子一步。

    日子倒也過得飛快。幸好平日裏當宅女當慣了,阿茶都快被我逼瘋了,每日裏眼巴巴望著外頭,盼著有人來看我。

    倒是被她盼到了,左相夫人是每天都來的,哀聲歎氣過個半天才走,比上下課還準時。來了往我這床上一坐就開始流淚。淚水也流不完,話說得永遠都一樣,臨了還要抱著我說些顧顏小時候的事情。聽上去哪個小女孩兒過得都差不多。初聽覺得有趣,再聽就能背下來了,到了後麵隻求自己快點嫁人,不要再被這台vintage複讀機折磨。

    宰相老爹是隔天來,來了坐一會兒,看著我趴在書桌上翻書,小口小口喝茶,書翻了一本又一本,茶喝了一碗又一碗,就是不想搭理他。沒法子,歎口氣就走了。

    他也算是對我不錯了,雖然愛錢,對女兒也還算是有愛,可惜這愛遇到政治就成了犧牲品。

    看多了權術小說,我寧願自己不去接觸這些有的沒的,就算身在政治與權術的漩渦裏,隻要我自己不去想就好,哪怕是自欺欺人。閉上眼,我還是那個簡單的顧顏。

    哥哥,對,在心裏就隻把他當做哥哥了。這三個月據阿茶說來得不比爹少,隻是大多時候不進來,隻在房門前靜靜站著,站上許久就迴去。其實能感覺到他的步伐和唿吸,窩在書桌前就是裝作不知情。因為實在不知道如何麵對他,和他說些什麽,用什麽樣的表情看那張擔心我的熟悉的臉。心裏這樣想,麵上卻裝作不在乎,惹得阿茶就差沒直接數落我冷落自己哥哥。

    他若是進來了,就坐在書桌旁的春凳上,隨意拿起一本書看,喝著我吩咐阿茶端上來的茶,看上半個時辰就走了。一群丫鬟們咬著帕子癡癡地望著她們心裏的公子一言不發逆來順受被自己的神經病妹子折磨,還是那麽優雅,忍不住流下幾十道胭脂淚。

    這些瘋狂的少女粉絲,唉。

    還有個人來看我,這個阿茶就不知道了。

    那就是維娜。她來過三四次,都是在晚上。聊天的時候,常常是我還在說著話,她已經沉沉地睡著。望著她疲倦的麵容,想想她受的罪比我多多了。

    現在邊境太平,廖處原帶兵有功,奉旨調迴京城,擔任兵部的副職,和蘭顧揚算是同單位的平級同事了。這點真是要謝天謝地,要是維娜穿越過來了還在打仗,那……聽她講起和哥哥每天一起上朝的事情笑死個人。什麽禮節之類的,都是錯了又錯,然後再小心翼翼地改。凡事不懂的,她就攀著哥哥問。剛開始蘭大公子冷麵疾走不理睬她,但是實在架不住這個小人兒的軟磨硬泡,現在兩個人倒有點稱兄道弟的好朋友的意思了,雖然永遠都是維娜在問,哥哥在答。群臣都無法理解,廖處原一個在外帶兵的武將,為何生的唇紅齒白,作為右相家大公子行為又常露出粗鄙未受教化的樣子,還同左相家大公子交好。兩人都是翩翩少年,不會……

    維娜講到這裏我都快要笑翻了。但抹掉笑出來的眼淚,我深切地知道,她是多麽想念自己的哥哥和家人。

    說起皇帝,永遠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從來沒有近距離接觸過。麵前一道簾子,說是體弱怕受風寒,二十多歲的人,倒像個八十的老頭一樣,身體素質之差,好像和廖處嘉有的一拚。維娜上朝像上班一樣上了幾個月,都沒看清楚皇帝的正臉。好在朝政清明,沒有什麽大事,她也逐漸熟悉了業務,不至於出了差錯。

    這天十月初八,就是蘭顧顏的笄禮了。從早上沐浴過後開始,阿茶和幾個大丫鬟給我梳洗打扮,說的是最後一次梳雙鬟髻,要漂亮些。換衣服什麽的,也不知道是些什麽款式,像清朝的滿人常服,寬袍大袖,又有點短打的意思,說是沒行過笄禮的女童都穿這個。隻覺得和以前在書上讀的又不一樣,也懶得管了,過了這一關,我也就不是所謂的女童了。要嫁的人是什麽樣子都不曉得,這個又有什麽關係。唉。

    被丫鬟們簇擁著出了園子,走到前院。從正廳後門路過時瞟了一眼,已經是黑壓壓的賓客滿堂。看不清雙親的具體位置,就被領到東邊的耳房等候。

    不多久,傳話的丫鬟過來,“時辰到了,小姐。”

    這次是到正廳,不禁有點心慌。被丫鬟扶著,低著頭走路,耳邊是賓客的竊竊私語。隻聽得左相老爹高聲致辭,今日是小女笄禮,諸位賞光前來不勝榮耀雲雲。後麵的心煩意亂已經聽不清楚。

    “小姐,小姐!”

    “嗯?”這時候了我還在走神。

    “該拜會賓客了!”

    趕緊打起精神,按前幾天彩排好的程序轉了一圈行禮。邊行禮邊偷眼瞅著這些形形色色的古人,最先遇上的是哥哥鼓勵鎮靜的眼神,稍稍讓我平靜。一圈下來,在主賓位一位很是雍容端莊的夫人身後,站著維娜,齜牙咧嘴向我行注目禮,想來應該就是“他”老媽,右相廖夫人了。

    接下來一係列初加再加三加的禮儀步驟把我完全搞暈。在象征著變成成年女子的梳頭換發型的環節,頭皮被扯得生疼還是忍不住咧了咧嘴。

    又用過醴酒禮飯,被父親請來的主賓在身邊繞來繞去,跳大神似的搞了一通。接著迴到耳房,穿上象征成年的寬袖棗紅色禮服後,再次出來拜謝過父母,聽了教誨,環謁一圈賓客,走秀似的展示了新服裝和新發型,終於算是禮成。爹娘領著又拜謝了一遍賓客後便將我送迴後院,他們自去接待客人。

    拖著沉重的步子迴到房間,疲憊不堪,一頭栽在床上。這古人的苦,今人真是無法想象。

    昏昏沉沉睡了一日,晚上娘來看我。終於沒之前那麽淚漣漣,想必她也想通了哭不過是徒勞,隻有嫁人這一條路。

    “顏兒啊”,她摸著我,我靠在她懷裏,頭發被摸得順順的。

    “嗯。”

    “下月初五,你就要離開娘了,娘真舍不得你。可廖家是一刻都不肯再等,為娘……”

    不到一個月?

    來得還真快。

    我沒說什麽,也不想說什麽,裝作睡過去了。

    耳邊聽得娘和丫鬟們幫我寬衣解帶,還歎著氣說這孩子怎麽這麽嗜睡雲雲,隻想偷偷地哭。

    一夜無眠。

    眼前人物走馬燈似的換著,想想活這麽大,從來沒有這幾個月這麽累,腦子裏想這麽多事情。就算是最累的高考備戰,還是單純地隻需要學習,和數理化打交道,同學們放學迴家,一起騎車高聲歌唱,多麽懷念的歲月。現在作為蘭顧顏重新成人,卻要麵對一個陌生人,和他生活,身上不由得一陣陣發冷。

    半夜時分了還是沒有半點睡意,忍不住坐起身來。外麵亮亮的,想是秋月正好。披了件外裙,笈了鞋子,躡手躡腳推開房門。

    院子裏很熱鬧,蛐蛐兒的聲音此起彼伏,白白的月光灑了一院子,小溪的水還是潺潺的,流水聲在這夜裏愈發清亮。信步走到秋千架下,坐在秋千上麵,慢慢搖晃,給自己哼著自己也不知道名字的曲子,過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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