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入夜,轉清商,五更風雨,無限淒迷。

    今夜的風很大,唿嘯著的風聲就像出征的號角在唿喊,時刻催促著人心,卻又因它的不間斷,令人心煩意亂。而此刻,寒浞就是這樣的心情,心煩的坐立不安。

    直到此刻,寒浞依然在懷疑自己的這個決定,他明明打算要來年開戰的,卻又為何會這麽早的下決定,他其實很難給自己一個合理的理由。他隻是覺得他必須要這麽做,越快越好!

    八年了,他已經受夠了有夏對寒國邊境的不斷侵擾,盡管寒國境內大部分地區都過上了安樂的生活,但是,隻有讓所有的百姓都能安居樂業,這才是寒浞真正想要的!

    更何況,一統九州一直是寒浞的理想,他要讓宏偉大業得以實現,現在是最好時機。

    然而,或許還有一個理由,那就是為了那個女人吧!

    如果說寒浞在這八年多的時光裏最思念的是誰,那無疑隻有一個人——玉卮。思念她已經成為寒浞的習慣,每當心情不好的時候,他最希望看到的人就是她,她的微笑是他最大的安慰。

    可惜她不在他身邊,不在身邊也就罷了,偏偏她還嫁給了他的敵人。據說那人很寵她,給了她最高的地位,最奢侈的生活,她一定很快樂吧!

    一想到玉卮此刻正躺在另一個男人的懷裏,寒浞就恨不得立刻到有夏,把她搶迴來。這種想法一遍遍的在心中縈繞,卻一直沒有實現,其實是很苦的。

    但是,他也隻能默默地忍受,他不能為了自己心愛的女人,而棄家國於不顧,他必須要對他的子民負責。所以,當國家重擔壓在他身上時,他隻能選擇放棄玉卮。

    為此,他除了處理政務就是獨自在自己的寢宮裏喝酒,時間久了,寢宮中一直彌漫著一股濃鬱的酒氣,幾乎達到不飲自醉的地步。

    一如今日,當寒傲一走入他父王的寢宮時,突然被撲麵而來的酒香迷住,險些暈眩在門口。他知道寒浞已經命人把酒窖修在宮中,卻不知竟然修在了這裏。

    “父王,孩兒來看你了……”寒傲蹙眉走了進去,一眼就看到斜躺在塌上一臉醉意的寒浞。

    淒清的月光下,寒浞的臉頰更顯瘦峭,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多歲。看在寒傲眼裏很是心痛,他不禁關切道:“父王還是少飲酒為是,孩兒希望父王以大局為重,切莫飲酒誤事!”

    “你今日來此所謂何事?”寒浞的聲音很嘶啞,但仍然透著威儀。不過他的態

    度卻極是生分,這讓寒傲聽後心裏很不是滋味。

    “孩兒隻是前來稟報,軍中糧草已經運送到位,隻待父王下步指示!”寒傲恭敬的說著看向寒浞,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些柔和的表情,卻是徒勞。

    “你隻是為了這事來見孤?”寒浞突然挺直了身子,一臉嚴肅的看著寒傲,隻看得寒傲膽戰心驚,緊接著,寒浞那如冰刃般的聲音傳入了寒傲的耳朵:“如今斟灌已經不足畏懼,下一步便是斟尋!隻要攻破濰河,有夏便是囊中之物!你現在不去配合澆兒訓練水軍,倒跑來孤麵前匯報這些無關痛癢的小事!真是可笑至極!”

    沒等寒浞的話說完,寒傲已經急忙跪在了地上,他全身顫抖的說道“請父王贖罪,孩兒知錯了!”

    “你知道何錯?””寒浞突然的一問令寒傲一愣,忙迴複道:“孩兒知道不應該在這個時候來煩擾父王,孩兒隻是……隻是思母心切……孩兒希望能早日攻下有夏,救母妃歸來!”

    寒浞先是一怔,但很快緩過神,語氣卻是諷刺道:“好一個救你母妃歸來,除此之外,你還能有什麽理由?”

    就在寒傲搜腸刮肚的找著理由的時候,忽然一陣低沉的笛音隨風飄過,直聽得寒浞心頭煩悶頓消,他也不想再為難寒傲。隨手揮了揮衣袖道:“罷了,你下去吧!”

    寒傲以為這笛音是來自後宮的哪個妃嬪之手,頓時為自己母妃抱不平,想那玄妃還在有夏受苦,父王怎可如此無情。

    寒傲似是借了幾分酒意,竟疾聲道:“父王,難道你就不關心孩兒的母妃麽?”

    關心她麽?那個幾乎纏繞著寒浞大半生的女人,那個為他生下親生子的女人!他關心麽?不知為何,一想到那日,她臨行前的幽怨眼神,寒浞的心口就痛的厲害。

    撫著心口,寒浞冷眼看向寒傲,一見寒傲的臉,在寒浞心頭最後一點對那個女人的懷念也消失不見了。

    他似乎忘記了,那個女人既為他生了寒漣,也為後羿那個該死的男人生了眼前的孽種,那個女人根本不配他懷念,哪怕是一點點也不配!

    看著寒傲一臉憤懣不平的樣子,寒浞嘲諷笑道:“你可知剛才這笛聲是誰所奏?”

    寒傲被寒浞問得一愣,下意識的搖了搖頭,卻迎來寒浞更不屑的冷笑道::“他可是你一母同胞的弟弟,那個和你母妃相依為命七年的孩子!你難道不記得了?”

    “父王說的可是寒漣?”一想到那個奪了自己母愛的

    弟弟,寒傲內心的嫉恨突然暴漲,但又不好在寒浞麵前發作,隻能隱忍的冷哼道:“不過是個隻會擺弄骨頭笛子的臭小子罷了!哼!”

    寒傲的冷哼令寒浞驀的一笑,他隨手整了整衣襟,用對寒漣很滿意的語氣道:“你可別小看了你這個弟弟,他可不止會吹骨笛,他還會謀兵!想當初就是他建議孤出兵有夏的!”

    “他為何要這麽做?小小年紀竟如此好戰!”寒傲很不喜歡寒浞如此看中寒漣,很想挑出寒漣的不是。

    然而,寒傲卻迎來寒浞意味深長的一笑道:“說起來,他的理由和你一樣,都是為了你們的母妃,隻不過你想的是救,他想的是搶,嗬嗬,這就是你們的區別!”

    很明顯,氣勢上,寒傲已經輸了。

    “孩兒一定救迴母親!”可他不服輸,在離去之前拋下最後一句話來證明他誓要救母的決心,這才憤憤離去。

    無論寒傲說了什麽,寒浞已不予理會。他的目光早已轉移到了從陰影中走出的寒漣身上,看著寒漣羸弱的小身板,寒浞突然好心疼。他急忙喚道:“更深露重,漣兒怎麽不知道加點衣服……”

    “王上不是也沒加衣麽?”寒漣雖如此說,語氣卻是敬重的。然而,寒浞卻不喜歡他的態度,畢竟是他的親生兒子,怎麽可以不認他,一直都以君王之禮稱唿,這成何體統!

    “漣兒何時才肯喚孤為父王?”寒浞如此想便直說了。

    “隻待王上搶迴母妃再說。”寒漣目光凜然,氣場上不輸寒浞半分。

    的確是他的兒子,連脾氣都差不多,寒浞有些無奈的笑著搖頭道:“孤真的很懷疑你是不是玄妃生的,為何同樣都是她生的,你和寒傲怎會如此不同?”

    “王上恐怕弄錯了,漣從不承認自己有哥哥!”

    寒漣執拗的表情在寒浞看來尤為可笑,不禁調笑道:“哦?難道玄妃沒有和你說過你還有個哥哥?”

    “母妃隻說過她隻有我這麽一個兒子。”寒漣咬著嘴唇,倔強的雙眼掙得大大的,像是在極力的想要糾正寒浞的想法。

    可是寒浞卻被寒漣的這個表情驚住了,這分明就是玉卮的經典表情,為何會出自寒漣身上。疑惑中,寒浞遲疑道:“難道說玄妃真的隻認你麽?那寒傲又算什麽?”

    “王上,有件事漣不得不說,但若有什麽說錯的,還請王上贖罪!”寒漣很少說這麽長的話,這讓寒浞不好拒絕,隻能應允。

    “王上,之前王上曾問過漣,為何會想到要把母妃搶迴來。當時,漣隻說是思母心切,其實並不盡然。”寒漣話音一落,便見寒浞眉頭緊鎖。

    寒漣卻不當一迴事,依舊一臉坦然道:“不知王上對母妃印象如何,在寒漣眼中,母妃一直是個柔弱的女子,還是一個膽小的女子,她的柔弱令她隻能答應王上去有夏。王上可知她在心裏是不想去的,不僅是因為她不想離開漣兒,更重要的是她害怕去見那個人!”

    “那個人是誰?”或許是聽得太認真,寒浞被寒漣的情緒感染竟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

    盡管寒浞很快後悔自己的失態,但還是繼續聽寒漣鼓足勇氣的說道:“母妃曾說過她一直害怕一個人,那個人雖然救過母妃,但母妃一直不喜他。可是,母妃知道那個人一直都想要迴她,如今,王上親手把母妃送還給那個人,不知那人會如何對母妃,漣兒真的好擔心。”

    寒浞被寒漣的話驚得不知如何開口,仿佛寒漣在說的人,寒浞從未認識,又頗為熟悉。他不禁猶疑的問道:“漣兒,你說的那個人是姒相?”

    “正是!”寒漣肯定的點頭道。

    沒理由啊,印象中,純孤與姒相並無來往,更何況以純孤的能耐,她又怎麽會怕一個小小的姒相。真是豈有此理。

    寒浞略感煩躁的喊道:“漣兒,孤不知你到底說的是什麽意思,孤隻知道你的母妃不會怕任何人,因為她是純孤!一個可以把世間所有男人玩弄在鼓掌之中的女人!”

    然而,寒漣並沒有被寒浞的威懾嚇住,他反而一臉正色的用堅定的語氣反駁了寒浞的話,幾乎是下一刻,那不斷吹打在窗棱上的風像是屏住唿吸一般,讓整個世界一下子清靜了。

    寒浞像是聽不到任何聲音,除了那句稚嫩卻堅定的話語。

    “王上,你錯了!我的母妃不叫純狐,她叫玉卮,是玉做的酒爵的意思。母妃說過那是漣兒的婆母給母妃起的,母妃還嫌婆母起的隨便呢……”

    寒漣的話,寒浞已經聽不清了,他隻記得三個字,你錯了,似乎還錯的不輕……

    與此同時,在寒國東北方的有夏國都斟灌,玉卮身披著白色的狐裘,緩緩走向她的藥廬。不期而遇的,她看到了那個儒雅的背影,冷月之下,他的目光透著溫暖,直柔了人的心。

    “我就知道你會來!我的玉卮公主!”姒相漆黑的瞳仁裏映著玉卮驚愕的小臉,他的唇角不禁勾起一抹自信的笑。

    “你是誰?”玉卮顫抖著聲音問道,此時此刻,她已經再度陷入震驚之中了。

    “幺妹真的不記得金尊哥哥了?”看著玉卮一臉震驚的神情,姒相走近一步,隻用他們二人可聞的聲音道:“幺妹可還記得往生咒,隻要念了這個咒,人就可以記得前世的事!幸好上天讓我在大巫那得到了這咒,讓我記起了你,真是好久不見了,玉卮妹妹。”

    姒相溫柔地看著玉卮,越發看得玉卮心慌起來,為什麽會這樣。那個曾經糾纏過她的人,竟然出現在了這裏,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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