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去,且隨緣,春在桃花,結遍蘭襟。

    三月初三的時候,玉卮像往年一般朝著西邊的方向祈禱祝福。隻因這是西王母的生日,她作為女兒,仍是要寄上一片心意,想到西昆侖或許又在舉行聚會,玉卮有些心緒難平。

    每年的這一天,玉卮都會心情抑鬱,去年有寒浞陪伴的時候還好,她多少可以淡忘一些。如今她一個人站在庭院中,看著滿眼的桃花,她隻覺得刺目。

    玉卮本來以為寒浞會在十五那日再來的,卻不料他竟然提前了十天,初五這天就派人來傳喚,說是要讓玉卮陪他出遊。玉卮有些受寵若驚的出了門,小心翼翼的登上了寒浞的車,他們便朝著城郊而去。

    城郊有一條河,自寒浞統治有窮國之後,這條河被改名為寒水,它是有窮國的主要河流,孕育滋養著兩岸的生命。玉卮看著河麵上的粼粼波光,她不禁想起天上的銀河。

    她還記得當初她和寒漪走在銀河邊,她說想到河的對岸去玩,寒漪欣然答應。但是,令玉卮驚訝的是,他沒有帶她駕雲過去,而是隨手變出了一條小船放在河中,二人蕩舟而過,別有一番樂趣。

    “玄妃在想什麽想得這般入神?”寒浞看她盯著那河看個不停,便開口問道。

    玉卮被寒浞這突如其來的一問問得一怔,忙眨了眨眼,掩飾住內心的慌亂,勉強笑道:“妾身隻是在想這寒水很美。”

    “如何美?”寒浞的聲音裏透著慵懶,他斜倚著車壁,以手支額的看著眼前女人的小臉,眼中透著濃濃的迷惑。

    為什麽她的臉上會有羞怯、擔憂、迷惘的表情,這不是他記憶中純狐該有的表情,在寒浞的印象中,純狐永遠是一個自信驕傲的女子,仿佛沒有什麽事可以難倒她。

    寒浞很不明白純狐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個這樣子,但他又不想細究,在他心中,這個女人還不足以令他為之煩惱。

    “妾身也說不清楚。”玉卮隻怕自己多言會說錯話,隨便搪塞了過去。

    “說不清楚……哼。”寒浞諷刺地勾唇冷笑,他的視線隨即從她臉上移開,落入越來越近的河流之中。

    馬車在河畔停下,徐徐清風夾雜著絲絲水汽撲麵而來,玉卮這才發現寒浞此行的目的是這條河,卻不明白來此是要做什麽。她見寒浞起身,也急忙跟著站起來,二人並肩站在車上,麵對著河流。

    豈料,他們竟然隻是這麽站著,寒浞一直不發話,他們如此沉默了良

    久。

    太久的寂靜令玉卮有些擔憂地看向寒浞,隻看到他棱角分明的側臉被春日裏的陽光籠罩住,增添了幾分迷離的深邃,還有幾分夢幻的美,玉卮不禁看得出神,思緒再次飄遠。

    她還記得當初她和寒漪偷偷跑到湯穀去看日出,寒漪的身子受不住強光,所以,他們到了山上時,寒漪在山坡下等著,而玉卮則是坐在山坡上,等到太陽升起的一刻她再叫他上來。

    “好了麽,大王子出來了沒有?”寒漪在坡下不斷的問著玉卮,似乎有些等得不耐煩。彼時還是十日皆在的時候,早上的第一班執勤者是太陽中的大王子,他們等得就是大王子值勤。

    “來了,他來了,你快上來!”玉卮一見大王子走出了扶桑閣,她急忙喚寒漪上來。

    就這樣,當寒漪坐到玉卮身旁的時候,太陽的光芒剛好照在他的臉上,那一刻的寒漪美得令玉卮驚豔。他的臉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著淡淡的光華,恍若月華般的柔美,溫暖了玉卮的一顆芳心。

    “孤的臉是不是比這河還美,竟然讓玄妃看得這般癡迷?”寒浞冷冷的聲音瞬間擊碎了玉卮所有的美好迴憶,她的心在那一刻被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對不起,是妾身唐突了王上。”玉卮的眼睫閃過一絲晶瑩,急忙轉迴頭,緊咬住下唇。

    寒浞也沒理會玉卮的表情,他那雙深邃的眼眸依舊在寒水上不斷的掃視,像是在尋找著什麽似的,迷惑道:“玄妃可知道三月初三是什麽日子?”

    “三月初三。”一石激起千層浪,玉卮不可思議地看向寒浞,卻見他緩緩迴過頭看向她,她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眼中的疑惑。

    一刹那,玉卮的心像突然碎裂開了一塊,疼得令她一時無言以對。

    “玉卮,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即使你找到了轉世後的寒漪,他也不是你曾認識的那個寒漪了,他不會像寒漪那般全心全意的愛你,你最好想清楚,是不是要迴到他的身邊。”

    這是最初的時候,孟婆一再警告過她的話,如今玉卮才終於有些明白了,或許這就是旁觀者清的結果吧。

    當她以純狐的身份站在寒浞身旁的時候,她感受到的不再是曾經那個完全愛著玉卮的寒浞,而是這個對純狐百般厭惡的寒浞,而這一刻的寒浞才是最真實的一麵,也是最讓她無法接受的一麵。

    “孤聽說南方的一些小國每到這個日子,百姓會到河邊沐浴,祈福,意在趨吉避兇。孤在想是不是孤的

    子民們也應該這麽做,向神靈求得安康。”寒浞聲音淡淡的說著,不帶有任何情緒。

    “王上如此為百姓著想,也是百姓之福,何樂而不為呢。”玉卮垂眸說著,失落之極。

    “孤是為百姓著想麽?”寒浞輕歎了口氣,苦笑道:“孤若是真為百姓著想,孤就應該去阡陌中走走,看看他們需要什麽,是不是過得安樂。”

    “那王上為何不去呢,不如現在就去吧。”玉卮見寒浞低落的表情,也為他心急起來。

    “可是,孤又能幫得了多少,你看,那邊的農田需要灌溉,可這河水卻流經不了那裏,他們離得那般近,卻可望不可及。何其悲哀。”寒浞無奈的看向那邊的旱田,有種力不從心之感。

    玉卮順著寒浞的目光看去,的確如寒浞所說,那片農田與寒水相距不遠,卻得不到寒水的灌溉,著實可惜。若是能夠將這河水拓寬一些,是否就可以做到了呢!

    玉卮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西昆侖上的一些河渠,為了美觀,一向都是想怎麽改造就怎麽改的。想必這寒水改起來應該也不難,如此想著,玉卮不禁開口道:“王上何不將這河岸拓寬,變曲為直,從而疏通河道呢?”

    “變曲為直。”寒浞的思緒突然豁然開朗,他不禁一把握緊了車欄,身體前傾地看向眼前的河流。

    玉卮看著他那張正在思考的臉,思緒萬千,這才是君王的臉,端正肅穆,不會有任何兒女私情的溫柔,隻會透出生人勿近的疏離感。

    可是這樣的臉卻不是玉卮想要的,她想要的是那個可以與她相依相伴的寒漪,那個男人雖然也很孤寒,卻永遠隻對她溫柔,溫柔的好似暖陽般讓她愉快,可惜眼前的這位隻會讓她寒心。

    “好,很好,孤今日真是太高興了!”寒浞突然大笑起來,眼中充滿了興奮之色,他笑著迴頭看向玉卮,掩飾不住地欣賞之色,朗聲道:“不愧是孤的玄妃,永遠都會想出驚人之策,孤留著你的命是對的,你沒有變,還是會幫到孤,不錯,哈哈!很不錯!”

    “妾身……謝王上誇獎,妾身實不敢當。”玉卮緩緩屈身行禮,垂下了頭,強自掩飾住內心重重升起的失落。

    原來,他讓她活著,不過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幫他而已,一如過去純狐所做的那些事一般,那她玉卮又算什麽呢。如今的她在寒浞心中隻是純狐,也隻能是純狐而已。

    寒浞迫不及待的要和臣子們商討寒水改道的事,很快迴到了宮中,直奔議事廳

    而去。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玉卮隻覺全身無力,頹然迴到月宮寢殿,她對自己的未來越來越失了信心。

    四月的時候,正是月宮院中桃李芳菲的極盛之時,十五那日,寒浞拉著玉卮的手站在院中的桃花林中。他們都穿著純白的絲質春衫,漫步在林間的時候,恍若仙人般裙袂飛揚。

    “玄妃,這桃花美麽?”寒浞笑著折下一枝桃花,遞到玉卮麵前。

    玉卮若有所思地接過那枝桃花,勾唇一笑道:“很美。”

    可是,當她抬頭看向寒浞的時候,不知是不是陽光照在他的臉上,令她一時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玉卮總覺得寒浞看著她的眼神飄忽迷離,似是透過她在看向另一個人,而那深情的笑容也自然不是對她的。

    這感覺讓玉卮甚為慌亂,她急切的想要上前看清,然而,就在她邁步的向前同時,寒浞卻轉過身,拉著她的手繼續往旁邊的杏林而去。

    粉色的花瓣被春風吹了玉卮一臉,眼前的景物撲朔迷離,她終是看不清了。

    五月,細雨清揚,陰鬱的天氣讓人隻會心情抑鬱。玉卮厭煩透了桃花的味道,如今細雨一落頓時將那味道衝淡了許多。看著院中一地的落紅,她突然有種心情不錯的感覺。

    隻可惜,總會有些事讓她開心不起來。

    十五這日,玉卮一早就等在欄杆之下,任雨絲劃過她那細嫩的小臉,她也不為所動。一雙明鏡般的雙眼,執著地盯著門口看,似是要望眼欲穿。

    隻可惜,她盼了許久,一直等到下午,雨水漸歇的時候,她才看到了寒浞的身影。她笑顏如花般地向寒浞看去,款步走向那個讓她期盼已久的人。無論怎樣,她還是想他的,至少是寒浞這副皮囊。

    隻是,當寒浞笑著拿出藏在身後的東西時,玉卮的心驟然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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