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早,君不見,浣花微雨,倚樓人瘦。

    一覺醒來的時候,玉卮沒有看到寒浞,一直等到午後的時候,外邊下起了細雨。她在屋內實在是坐不住了,便起身出了門,在迴廊中站定的那一刻,她明顯感覺到了冷。

    憑欄望去,園中依舊還是夏日的溫暖景致,可心頭卻平添了幾分涼意。是不是這個夏天太短,以至於她還沒覺得熱,快要步入秋天了呢,還是說她的心始終沒覺得暖過。

    望著那細細的雨絲,玉卮看得入神,不禁伸出手去,隨手接住了一把細雨,入手生寒的感覺令她微皺了眉。快到秋天了吧,連雨都冷了,離天涼也不會遠了。

    如果再等不到寒浞,玉卮確定他恐怕又一次改變了主意,隻是這次又是什麽情況呢,她不敢去想。生怕會再次失望,再次跌入絕望的深淵裏,身心俱疲。

    昨夜他應該又出去了吧,玉卮估算著最近的時間,她知道他每個月的十五都不會留在府上。可是,還有兩個月到八月十五了,在那一天,他能否為她留下呢。

    “寒,還記得八月十五的約定麽?”曾幾何時,他答應過她,要帶她去凡塵中過一次八月十五的。可惜,如今他們都到了這塵世中,曾經的許諾卻是那般的遙不可及了。

    想到他會失約,玉卮的眉間像是染了一抹清愁,怎麽也揮之不去,竟比那天上的陰雲還要沉重了幾分。直到耳邊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她這才迴過神來。

    “玉姬,少宰請您去前院議事廳。”侍女來傳喚了,玉卮一時怔愣,轉瞬笑逐顏開起來,急切地提起裙角,向前院跑去。

    “她好像很開心的樣子啊!也不知她還能笑到幾時!”侍女之一冷笑著看向玉卮的背影。

    “等夫人來了,有她受的。”另一個侍女也不示弱的迴道,隨之有人附和道:“你說的沒錯,等夫人來了,這月閣可要換主人了。”

    遠遠的聽到了急促的腳步聲,寒浞不禁側過頭看向窗外,卻見那抹白色的身影正向這邊跑來。她這麽急著要見到他麽,難道這也是她裝出來的麽。

    陰鶩的視線一直追隨著玉卮,直到她扶著門喘息的時候,他依然無動於衷地看著她。而她分明感覺到了他目光中的陌生感,那一刻,她收斂了之前的期待神色,腳步遲疑地進了門。

    “玉姬見過少宰,見過……逢將軍。”玉卮在進門的時候看到了逢蒙,不知為何,那人見到她時,竟有幾分尷尬的表情,十分奇怪。

    “蒙,如果我記得沒錯,你是不是說過,等到獰飆之神的事結束後,你會驗證玉姬的身份。”寒浞語氣和緩地說著看向逢蒙,他眼中沒有一絲溫度,一副迫使對方必須開口的架勢。

    他為什麽又說到這個話題了,玉卮不明所以地抬頭看向寒浞,可那人始終沒有看向她,仿佛當她是空氣一般。她不禁心慌意亂起來,這一刻的寒浞對她來說完全是個陌生人了。

    “沒錯,我的確說過,不過,浞,這件事你不是很清楚了麽,更何況她現在已經是你的女人了,她是什麽身份又能怎樣呢!”逢蒙的態度倒是和之前大相徑庭起來,他不是一直很追究她的身份麽。

    玉卮越來越搞不懂了,為何逢蒙會一下子不計前嫌,而寒浞卻非要抓住那個問題不放了呢。為此,她緊張地握緊手中的絲帕,心緒也跟著混亂起來。

    “如果我說她還不是我的女人呢,蒙,你覺得我該怎樣做,才不至於白養了她這麽多日子?”寒浞的話再次讓玉卮呆若木雞,她隻覺全身的血液凝固了,不可置信地看著寒浞。

    寒浞則始終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像是請教般地看向逢蒙。此刻的逢蒙心中喜憂參半,喜在寒浞竟然還沒動過這個女子,憂在不知該如何答複寒浞,才能實現心中的期冀。

    “這個……浞,我覺得既然姒相把她送給你,那她是你的了,你又何必在乎在府中多養一個女人呢?”逢蒙見寒浞像是沉思般地低下了頭,又忙繼續道:“如果浞覺得她在府中多餘,不如……不如贈與他人,也未嚐不可!”

    “哈哈,蒙說的有道理,那你覺得我該把她贈與何人呢?”寒浞勾起一側唇角,以手支額地看向逢蒙,似是能看到他心裏去。

    玉卮頓覺自己無地自容,她的心像是被刀割一般地痛,寒浞的話無疑是對她最致命地打擊。她現在滿腦子都是無數的為什麽,她實在不明白寒浞的真實想法。

    可眼前的一切還在繼續,逢蒙被寒浞的話弄得額角滲出了汗,他沉吟了片刻道:“畢竟她是有仍氏,我想總不能把她隨便送給人,浞還是慎重考慮的好。”

    “難道蒙不覺得,其實她的身份並沒有多麽重要,除非她迴到姒相的身旁。否則,她的身份是個空殼子,對我們毫無用處。”寒浞把玩著一隻銅爵,似乎在考慮那銅爵的價值。

    “難道浞打算把她還給姒相?”逢蒙突然有點著急了,這可是他最不想見到的結果。

    而玉卮更是著急起來,

    她甚至脫口驚唿道:“寒!”

    “不這麽做該怎麽做,蒙,你倒是給我一個主意啊?”寒浞的臉上是煩惱異常的樣子,他像是沒聽到玉卮的喊聲,仍是看向逢蒙說話。

    “你不要把她還給姒相!”逢蒙心急地擦了把額頭的汗,目光閃爍不定地看著寒浞,像是下定了決心般地說道:“你若是不喜歡她,盡可以把她送給我,我會好好照顧她!”

    一霎那,一室靜謐,寒浞沒有出聲,那銅爵仍然握在他的手中。而他的目光卻在這一刻從逢蒙身上移開,最終落在玉卮蒼白的小臉上,四目相對的一刻,他笑了。

    那笑容實在是和悅的很,可在玉卮看來卻寒冷地比三九天還要徹骨,她硬撐著站在那裏,淚水瞬間模糊了雙眼。她卻也不擦,隻希望她從沒有見過他,從來沒有認識過他。

    “蒙,可惜我不能把她送給你,我不能害了你。”寒浞淡笑著直起身,動作緩慢的拿起了一旁的酒壺,往手中的銅爵裏倒酒。

    “為何?”逢蒙抓住了機會不想放手。

    “因為咱們的王上也看中了她啊!”寒浞隨手拿起斟滿酒的銅爵,輕抿了一口,無限迴味地眯著眼說道:“如果我把她送給你,那王上會怎麽對你,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老色鬼已經擁有了純狐那個絕色,難道他還不知足麽!”逢蒙的氣憤之色很明顯,他一想到後羿氣不打一處來了,現在更是生了恨意。

    “純狐固然是絕色,但她像這酒,喝多了也會醉,所以還要茶來衝淡。而玉姬便是那茶,無論何時飲,總會迴味無窮。”寒浞的目光深沉似海,像是可以洞穿一切般,瞳仁中閃爍著迷離的光。

    原來,她在他心中竟是這般形容,玉卮苦澀地勾起唇角,她強忍喉間的哽咽,絕望地閉上了眼睛。曾幾何時,她是他心中的唯一,而眼下,她隻是任人衡量的物品。

    “浞,你真的要把她送給那個老色鬼麽?”逢蒙實在搞不清楚寒浞的意思,即便他如何不甘,他還是要尊重寒浞的想法。

    “我現在還沒想好,等我想好再說吧。不過,如果你有辦法戰勝那個老色鬼,我倒是可以考慮一下你的意見。”寒浞再次給了逢蒙希望。

    “隻要浞能再幫我,我一定贏了他!”逢蒙像是從失敗的陰影中走了出來,臉上一下子容光煥發了。

    “我會再給你尋個機會的,希望你不要再讓我失望。”寒浞微笑著看向逢蒙,他很高興看到逢蒙振作起

    來。

    “我一定不會讓浞失望,也希望浞不要食言。在我勝利之前,幫我照顧好玉姬,我一定會凱旋而歸的。”逢蒙一臉堅定的樣子,他這次一定要拚盡全力。

    “當然,我自會照顧好她。那這麽定了,你迴去好好練武,我一有消息會告訴你。”寒浞收攏了衣袖,緩緩起身,擺出一副恭送的樣子。

    “好,那我先走了,你有消息的話,一定要盡快告知!”逢蒙已經迫不及待了,急切地心情溢於言表。

    寒浞朝逢蒙揮了揮手,卻見逢蒙戀戀不舍地看了玉姬一眼,一步三迴頭地離開了議事廳。這情景像幾月前送走姒相時一樣,何等的似曾相識,卻都是那麽讓人厭惡。

    “寒,你是想把我送走麽?”當室內隻剩下玉卮和寒浞二人的時候,她終是忍不住問出了聲。

    “你也看到了,我若不這麽做,逢蒙不會再有信心為我做事。”寒浞像是在事論事般地說著,手裏的銅爵仍沒有放下。

    “那你真的打算把我送給逢蒙麽?”玉卮輕拭了下眼淚,她看清了寒浞此刻的表情,那分明還是麵對陌生人的樣子。

    “你真的相信他還會贏?”寒浞冷笑著看向玉卮,見她一愣,他又道:“還是你希望他贏?”

    “我怎麽想,你會不知道麽,寒,你今天是怎麽了?”玉卮掩飾不住內心的憤懣,她握拳在心口處,眼中的痛色絲毫不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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