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紅著臉放開沈淩嘉,默然地移動到床沿,收拾碗勺,走開把碗勺放在桌上。

    扶著桌子往門外看了一眼,門外人影憧憧。

    但等譚鳴鵲看向床那邊的時候,沈淩嘉卻向她招招手。

    景唐說過如果沈淩嘉蘇醒,她一定要馬上告訴他的。

    ——話雖如此,她還是默然地走迴到了床邊,低著頭,不敢說話。

    “怎麽了,把事情辦砸了?”沈淩嘉的聲音悠揚而飄忽。

    不知道是因為傷,還是因為心情。

    譚鳴鵲低著頭惴惴不安,也不敢抬頭偷看他的表情,隻能憑借本能來迴答這個問題。

    “沒有。”

    “那你怎麽低著頭,不敢看我?”

    “剛才……”

    “剛才怎麽了?”沈淩嘉的聲音十分愉悅。

    “沒什麽。”譚鳴鵲忐忑地抬起頭,終於能夠與沈淩嘉麵對麵,他的臉上果然掛著笑容。

    小狐狸。

    奸詐又得意。

    “之前你是不是抱著我呢?”沈淩嘉直接點破這件事,沒有半點不好意思。

    也許隻有她覺得尷尬。

    被個小姑娘摟著當小孩喂藥,那麽得意嗎?

    譚鳴鵲心下不服,但也無法像他這樣大喇喇什麽都說,隻能悶聲不吭地點點頭。

    “行吧,你力氣挺大的。”沈淩嘉道。

    “其實也用不到多少力氣,您不重,挺輕的。”譚鳴鵲說完就後悔了。

    “我挺輕的?”沈淩嘉飄飄忽忽地說著這句話,咳嗽一聲,笑道,“頭迴聽人這樣誇我。”

    譚鳴鵲沒說話,他願意理解成誇也行。

    “那你剛才究竟在唱什麽?”沈淩嘉又把話題給拗迴來了。

    “也不是什麽,是我們那的歌謠,沒什麽意思,喂藥的時候唱的。”譚鳴鵲估摸著他大概也沒怎麽聽清楚,便若無其事地把話題劃過去,“對了,之前保護您的暗衛隊長說過,如果您蘇醒過來,一定要告訴他,要不要……”

    “先等等,讓我緩一緩你再去。”沈淩嘉皺了一下眉頭,身體有些搖晃。

    譚鳴鵲趕緊扶住他。

    沈淩嘉便拍了拍身邊:“你先坐在這兒,把我昏過去之後發生的事情說說。”

    “是。”

    譚

    鳴鵲小心地攙住了他,從沈淩嘉遭遇刺客,她收到一張紙條開始說起,一直到後來種種意外,菊娘和沈淩宥雙雙失蹤,妄匪留下的信物,金釵,玉佩。還有容婆的親自拜訪,陷阱,落網。

    ——立刻下毒,容。

    ——七殿下在妄匪處。

    ——我在湖中。

    第二張紙條被景唐帶走,另外兩張來自容婆的手筆,則是在她這裏。

    譚鳴鵲把紙條和木棍拿出來給沈淩嘉一觀,一邊形容那塊玉佩。

    沈淩嘉點點頭,眉頭仍然深鎖:“對,那是七弟的東西,是當初他過生辰,父皇所贈。”

    “想必是楠嬪深受寵愛的時候?”譚鳴鵲隨口說道。

    楠嬪便是沈淩宥的母親,沈淩嘉曾提起過。

    “楠嬪什麽時候失寵過?”沈淩嘉道,“這種揣測上意的話,以後不要再說。”

    “……嗯。”譚鳴鵲點點頭。

    其實剛才那句隨口說的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但話就像是潑出去的水,說了,就不可能收迴來。

    誰知道沈淩嘉竟然並沒有生氣,看起來,竟儼然有種不在意她談起的感覺。

    她能感覺到,他警告她,是為了她好。

    怎麽搞的?

    譚鳴鵲都不明白到底是怎麽迴事,沈淩嘉遇到刺客之後,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讓她簡直忍不住生出一種名為受寵若驚的感覺。

    但這種感覺,本應當與她無關的。

    與她和他,更不應該扯上任何關係。

    譚鳴鵲的心裏砰砰跳,隻說了一個字,就沒法接著說下去。

    沈淩嘉捂著傷口,歎了口氣,道:“對了,你給我那件禮物,還挺不錯。”

    “啊?”譚鳴鵲沒來由聽他說這麽一句,還有些驚訝,仔細想了想,才明白他說的應該是那件坎肩,“您喜歡就好。”

    “之前那個刺客是衝著這裏來的。”沈淩嘉指了指自己的胸膛,他指的位置,是心髒處。

    譚鳴鵲後怕起來:“那……”

    “雖然有點痛,不過,那刺客沒穿透這件坎肩。昔寒,你這禮物,可救了我的命。”沈淩嘉笑道。

    譚鳴鵲恍然大悟。

    她想,或許沈淩嘉態度的轉變就在於此吧?

    總不會是其他原因。

    “這算什麽救命,能得到那塊金蠶皮,還是多虧了菊娘姐姐。”

    如果不是菊娘,她不會去雲霄繡坊,更不可能認識李老板。

    “對了,菊娘姐姐如今也是兇多吉少,可……”譚鳴鵲抬頭想說,但看到沈淩嘉的臉,又說不下去。

    她想說,就算景唐要救人,也一定是以沈淩宥為優先。

    如果需要冒險,那麽第一個被犧牲的,也肯定是菊娘。

    她希望沈淩嘉能夠對景唐多吩咐一句話,讓菊娘能夠多一分被保護的機會。

    可是……

    可是沈淩宥是沈淩嘉的弟弟。

    而菊娘隻是屬下。

    當她看到沈淩嘉的臉,她依稀也能看到沈淩宥,想起這一切,她便覺得,自己的希望,或許對於眼前的人而言根本無足輕重。

    “你想什麽呢?”沈淩嘉忽然問她,他扶著床沿,身體微微前傾,“怎麽又皺眉頭?”

    “沒什麽。”譚鳴鵲鼓足勇氣,“不,其實,其實我是有一句話想懇求您。”

    “何至於說懇求?”沈淩嘉挑眉,“有什麽話,值得教你難以啟齒?”

    然而這確實不是能輕易說出口的懇求。

    譚鳴鵲咽了好幾口口水,才大膽說出來,“您能不能吩咐景唐一聲……如果他真的找到了菊娘姐姐和七殿下,可否設法將兩人一起搭救下來?”

    沈淩嘉深深地皺緊眉。

    雖然他總喜歡追問譚鳴鵲皺眉是為何故,其實他自己皺眉的時候比譚鳴鵲更明顯,效果也更驚人。

    比如現在譚鳴鵲整個人又恢複了畏懼的狀態。

    即使經曆了短暫和平的相處,譚鳴鵲還是馬上意識到,這位是三皇子,是天生具有威嚴也有足以匹配這威嚴權勢的……魏王。

    “你怎麽又怕起我來?”沈淩嘉哭笑不得。

    譚鳴鵲不說話,默默抿著唇,低著頭。

    “行了,我會跟他說,我知道你的擔憂。菊娘雖然隻是我的屬下,但也是跟隨我多年的精英,用一個不要一個,也會教底下人寒心的。”沈淩嘉道。

    譚鳴鵲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他竟然這麽爽快地答應了?

    而且,他怎麽又跟她說這種交心的話?

    他敢說,她也不是很敢聽啊。

    一方麵她的確很感謝沈淩嘉這麽尊重她,另一方麵

    ,知道他越多的心思,她就越發擔心……

    他到底想做什麽?

    沈淩嘉一邊笑一邊咳嗽,不知道是不是傷口還在痛,他皺著眉將一陣疼忍過去,才接著開口:“不過,這就算是對你救命之恩的迴報了。那麽大的恩情,就換這個,你後悔不後悔?”

    他醒來以後顯然不是馬上痊愈的狀態,但心情肯定很好。

    這不是他第一次跟譚鳴鵲打趣。

    “不後悔。”譚鳴鵲馬上說,她甚至有一種安心感。

    如果沈淩嘉說沒有原因,她會恐懼,當他說這是交換,她就放心了。

    沈淩嘉一邊說,一邊盯著譚鳴鵲的臉,當他從她的麵容中找到一絲釋然,他的心情又忍不住變得糟糕。

    “景唐?他什麽時候把他的名字告訴你的?”沈淩嘉突然用咄咄逼人的語氣問道。

    譚鳴鵲的心才剛放下便又提起。

    她心裏爆開一陣無語,他怎麽又不高興了?

    從蘇醒到現在,沈淩嘉的脾氣一會兒變,簡直是個六歲的小孩,別說是不是能招架得住,她簡直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每迴都是勉勉強強扛過去,可這迴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接招。

    她想了想決定說實話:“您昏迷的時候。”

    “你們之前不是在談公事?說這個幹嘛?他一向不說廢話。”沈淩嘉這迴一連拋出三個問題。

    “順口提到……我不知道該怎麽稱唿他,我又不是暗衛,總不能跟他們一樣叫他隊長。”譚鳴鵲結結巴巴地迴答,心裏也有些鬱悶。

    還是昏過去的沈淩嘉比較可愛,她真不應該盼著他醒。

    “這算什麽理由?”沈淩嘉一臉不接受,卻沒有再咄咄逼人。

    說到這裏的時候,沈淩嘉終於意識到自己開始丟臉了。

    他閉著眼睛仔細咂摸半天,朝譚鳴鵲招招手:“你過來。”

    譚鳴鵲不敢遲疑,連忙走過去,停在床邊站著。

    “過來。”沈淩嘉這次拍了拍床沿,意思很明白,是叫她坐下。

    譚鳴鵲呆呆地想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走到床邊,慢慢坐著,隻敢挨個邊。

    下一刻,沈淩嘉猛然將她抱住。

    譚鳴鵲瞬間戰栗起來,第一反應就是要推開他,但他的懷抱卻像是鐵圈,將她整個套在裏麵,根本掙脫不得。

    之前她也抱過他兩

    次,隻是那兩次時他都暈過去,她要喂藥,是不得已而為之。

    可如今他們都是清醒的,他再主動這樣抱她,就有些不對味了。

    譚鳴鵲想指出這一點,卻又不敢說。

    仿佛,隻要說了,有些事情就會變得更加不一樣。

    掙紮沒用,她隻好一動不動,希冀擁抱自己的人能夠自覺地放開她。

    可是他抱住她好久,而且,擁抱的力氣,變得越來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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