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鳴鵲在房間裏翻找半天,找出個矮凳,搬到了床邊。

    她要守著病人,如果困了,自然隻能趴在床邊睡覺,坐高凳可沒法睡,坐矮凳上靠著剛好。

    從昨夜到今天,連續發生兩次刺殺,第一迴還好,她最多算是旁觀;

    第二迴她卻不得不擔任收拾殘局的角色,這才明白平常的菊娘有多辛苦。

    沈淩嘉也很厲害,平時她什麽都看不見,等親身涉入其中,就這一會兒工夫便覺得麻煩,可是,這卻是沈淩嘉每一天都必須要麵對的。

    難得,他現在可以躺在床上,放心把事情交給別人。

    虧得他放心把事情交給她。

    譚鳴鵲有些無奈地托著腮,肘靠在床沿,盯著沈淩嘉的臉發呆。

    “真希望你能早點醒過來。”突然擔當這麽大攤子,她心裏除了覺得麻煩,更深一層的還是擔憂。

    她真能好好擔當這麽大的攤子嗎?要麽他快點醒,要麽菊娘快點迴來,她好卸任。

    “……對了,還有這個。”她想到不久之前拿到手的紙條,連忙翻出來。

    剛才隻顧著藏好,不敢看,現在房間裏就她一個清醒的,無事可做,看看也無妨。

    她展開紙條,眉頭擰成川字。

    雖然譚鳴鵲估計會給自己遞紙條的,隻會是某人,但等她心中料想實現時,她卻隻覺得心頭壓了一塊巨石。

    “麻煩真是越來越多了……”

    紙條上隻有五個字。

    ——立刻下毒,容。

    “天衣無縫啊……”這張紙條上的字數不多,卻足以令她明白這話的意思,也明白這紙條是誰給她的,她甚至能馬上想到毒藥應該用什麽,自然是之前容婆給她的七蟲七花膏。問題是,落款隻有一個容字,不是嶽,也不是齊。這分明是齊王的指令,但齊王卻幹幹淨淨地從這道指令中消失,光是看到這張紙條,誰能聯想到沈淩嶽?

    這還沒動手,後路都找好了,可是,她的後路呢?

    譚鳴鵲想都不用想,自己就是個廢子,齊王的人簡直是把手下棋子當傻子糊弄。

    幸好,她一開始就沒想過與虎謀皮。

    隻是現在又不是馬上與齊王的人翻臉的好時機,沈淩嘉可等著她這顆棋子,就算反水,也要鬧出驚濤駭浪,輕輕一顆石子落入死湖,那不叫事,與容婆之間的各種交易,欺騙,安撫也全都

    失去了意義。

    但是,如果不下毒,齊王的人還會信任她嗎?

    譚鳴鵲下意識想問問沈淩嘉該怎麽辦,但等她看向床鋪,卻又無奈想起,他昏過去了。

    這昏厥的時機真是剛剛好。

    譚鳴鵲擰著眉猶豫了一下,低聲問道:“先生,您是不是裝暈啊?”

    她問了好幾聲,床上的人沒反應。

    “那我就得罪了。”她小心翼翼伸手揪起沈淩嘉臉上一塊肉,拿指甲蓋猛地掐下去——

    鴉雀無聲。

    “看來是真暈了。”譚鳴鵲失望地收迴手。

    譚鳴鵲這迴是真希望沈淩嘉又耍她玩呢,隻要能讓她甩掉這爛攤子就行,她有一種預感,今天不是那麽容易對付過去的。誰知道,肉都快掐出淤血了,沈淩嘉打死不醒。

    “您要就為了耍我,能忍著疼,那我也佩服您。”譚鳴鵲咬咬牙,扶著床邊先站起身。

    她覺得自己好像已經在房間裏呆了很久,不過,等來到門口打開門看一眼外麵,才發現天還是亮的。

    門口站著四個暗衛,再往外,才是守衛。

    那個疤男不在,譚鳴鵲看了看便問:“你們隊長呢?”

    她對暗衛的規矩不太清楚,便按照守衛分隊的方法來稱唿那位疤男。

    這幾人也沒有糾正她的意思,其中一人答道:“隊長收到了一個消息,暫時離開了。”

    “他有沒有留下話?”

    “隊長說過,馬上就會迴來。”那人遲疑了一下,補了一句,“傳消息的人,是被派去找葉管事的。”

    “葉管事?”譚鳴鵲有些詫異。

    “葉菊娘。”那人對她的無知並未表示意外,可能是知道她入府時間不長,也可能是菊娘並不常用這個姓。

    譚鳴鵲還是今天才知道,原來菊娘姓葉。

    “那就是菊,咳咳,葉管事那有事?”譚鳴鵲還是頭迴用葉管事這樣的稱唿,自己都覺得別扭。

    “是。”迴答她的人仍舊有板有眼,“如果您有什麽吩咐,跟我們四人說便是。”

    “那好,麻煩諸位,不過我現在沒什麽需要勞動你們的,請好好守住這裏,要是藥熬好了,不必跟我打招唿,馬上送進房間裏來。”譚鳴鵲恨不得他們能把門封起來,才不會自絕於人,主動幫敵人減員。

    那四人顯然也對她的識

    趣很滿意,都鄭重應諾。

    如果待會兒真的要動手,四個人當然比三個人甚至兩個人,一個人要好。

    譚鳴鵲點點頭,便重新將門關上。

    她返迴床邊,忽然想到一事,忍不住笑了。

    容婆要她下毒,多半就是要她用七蟲七花膏,隻有用那種毒藥,才能讓沈淩嘉死得安詳。

    可是,她並沒有將七蟲七花膏帶在身上,解藥倒是在手,毒藥卻留在行李中。

    如今,為了沈淩嘉的安全她得留在房間裏,可沒人能替她把七蟲七花膏拿來。

    這樣一來,倒是能拖延一段時間,往好的方麵想,或許可以拖延到沈淩嘉蘇醒。

    行了,這下總能交待過去,一個麻煩,暫時算是了解。

    不過,還有其他的……

    譚鳴鵲看向門口,心中暗暗擔心,為什麽菊娘不馬上迴來,反而要讓疤男為了一個反饋消息離開這房間?疤男應該清楚,這房間需要人看守,除非,那個消息值得他去——但還能比沈淩嘉的安危更值得關注嗎?

    還有一種可能,是隻有他親自去才能放心。

    一個沈淩嘉已經在房間裏休息,有四個暗衛,幾隊守衛保護著,如果他隻離開一下,倒是無所謂。

    不過,對於皇家教育出的暗衛而言,有什麽能比一個皇子的安全更加重要?

    譚鳴鵲的心裏咯噔一下,她隻稍微揣摩,就給出了答案。

    比如,另一個皇子的安全。

    沈淩宥!菊娘和沈淩宥……對,下車不久,這兩人就一起消失了。

    當時沈淩嘉說無所謂,可現在還能無所謂嗎?

    這行宮是大,卻也不至於大到無邊無際的地步!菊娘最多是管轄一下後勤隊伍,還能跑到哪裏去?如果菊娘和沈淩宥在這裏雙雙失蹤,就算之後沈淩嘉醒來,此事恐怕也無法交代。其實這種事情本來是很好交代的,可是,沈姓皇族中,還有一個齊王虎視眈眈,沈淩嘉來此本是為了給齊王挖坑,莫不是反而自掘墳墓了?

    譚鳴鵲的腦子裏冒出一個又一個猜想,越來越偏移軌道也越來越走向極端。

    當一切想法都顯得合情合理時,她便免不了往最悲觀的方向去考慮。

    難道這迴真是弄巧成拙?

    譚鳴鵲越想越是激動,她現在迫不及待想要找人商量這件事,但等她看向沈淩嘉,便又無奈

    起來。

    她唯二敢信任,敢坦白商議的人,一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一個失蹤,不知下落。

    那麽,事情又迴到了原點。

    這迴,不是又隻能靠自己了嗎?

    而這一次,她得勢,有人,處境卻仍比在京城風柳樓後院中時更加危險。

    “真麻煩……”譚鳴鵲哀歎一聲。

    一個齊王,一個沈淩宥,一個渝州暗藏的勢力。

    這麽大的局,卻陰差陽錯,要由她來麵對了。

    這豈止是個麻煩啊。

    時間緩緩流逝,關在房間裏,什麽也不能幹,就更是覺得時間走得太慢。

    這間屋子裏布置得不錯,卻缺了個書架,她又不可能一邊守著病人沈淩嘉一邊刺繡,沒法看書,也就隻能憋著等了,人一閑,就容易胡思亂想,她苦苦思考半天,隻覺得往左是絕路,往右也是絕路,陷入自己幻想出來的恐怖中無法自拔。

    門突然被人推開,正陷入思索中的譚鳴鵲頓時就嚇了一跳。

    “誰!?”她驚唿道。

    開門進來的人端著一碗藥湯,她喊聲突兀,此人依舊端得穩穩當當,十分平靜地笑道:“譚姑娘,剛才是我跟著孫大夫一起去煎藥,這是殿下的湯藥,端來的時候,兄弟們說,您讓我直接端進來。我敲了門,可能是聲音太小,您沒聽見吧。”

    “哦,請放在桌上吧,現在還燙,不好喂下去。”譚鳴鵲迴過神來,不好意思地說道。

    “是。”這是一個清瘦的青年,一身勁裝,她看了一會兒才敢確定剛才跟著孫大夫離開的是他,不過,此人跟其他暗衛比起來,話多不少,也樂得解釋,還會轉圜。

    這暗衛放下了碗,沒有立刻離開,笑吟吟問道:“您還有什麽吩咐嗎?”

    譚鳴鵲忍不住問:“去廚房拿飯的人,怎麽還沒有來?”

    不管怎麽說,煮飯總不會比煎藥的時間還長吧?

    “後勤還在安置,廚房裏燒起火也要一段時間,可能這樣才會耽誤了。”青年似乎很懂,“不然這樣,我去問問。”

    “不必了!您先別走,和另外四位一起守著吧。”譚鳴鵲趕緊製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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