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鳴鵲凝滯片刻,腦筋飛快運轉。

    她哪敢說是瞧瞧容婆派的人怎麽還沒來,便露出擔心之色:“我們一直待在這裏,安全嗎?”

    “為什麽不安全?”沈淩嘉渾不在意。

    他大爺是天不怕地不怕,堂堂皇子,無端端的誰敢殺他。

    至於她就不一樣了,要不是容婆有事要她做,她還能坐在這兒跟他談笑風生?

    譚鳴鵲勸說道:“萬一他們發現我逃出來了,怎麽辦?”

    沈淩嘉微微一笑:“我保你能安全離開這裏。”

    光是保證,聽起來實在難安心。

    譚鳴鵲歎了口氣,道:“可……”

    剛起了個頭,外麵響起喧鬧聲,都是些胡亂的喊叫,說著“快抓人”“找迴來”之類的話。

    譚鳴鵲鬆了口氣,沈淩嘉聽了,卻是若有所思。

    她咳嗽一聲,道:“公子,我們如今總該走了吧?”

    沈淩嘉瞪她一眼:“你不信我能護住你?”

    譚鳴鵲抿唇微笑。

    她怎會不信?但樣子也是要做的,假如一點驚慌失措的情緒都沒有,未免也太假了。

    現在她隻求能入府,不至於再受容婆監視。

    沈淩嘉麵上露出薄怒之色,顯然是覺得譚鳴鵲在小覷他。

    他畢竟是皇子,有皇子的尊嚴,也有王的尊嚴。

    “坐這等我。”

    說完,沈淩嘉居然轉身要走出去了。

    直接對談?這法子還真是簡單直接。

    譚鳴鵲掃視桌上的菜,頓時覺得,沒了胃口。

    她怎麽偏偏被纏進了這麽麻煩的事情裏?一開始覺得被拐賣到千裏之外的地方,已經夠倒黴了,如今竟然又有新花樣。

    尤其是,她心中還有一個那麽荒唐的打算。

    譚鳴鵲打定主意要那樣做,隻是,事到臨頭,還是忍不住擔憂起來。

    沈淩嘉走到門口,恰巧,門從外麵被人敲響。

    他一愣,本想要氣勢洶洶走出去,卻被人堵在門口,那氣焰頓時被打掉一截。

    沈淩嘉隔著門,冷聲道:“我說了,把菜送來就走,可不曾允許有人過來打擾。”

    不說話還好,一開口,這門外的人竟然就自己把門打開了。

    譚鳴鵲起身一看,門外

    站著一個俊秀青年,笑眯眯的,對沈淩嘉點點頭,道:“在下不是故意打擾,隻是,想來領人。”

    說完,他看向了譚鳴鵲,她頓時生出一種被蛇盯住的戰栗感。

    雖然知道這人應該是容婆派來,設計好的,但他目光中的毒辣,還是令她膽寒。

    她不能留在風柳樓,一定要走!

    沈淩嘉也注意到了這青年的眼神,他立刻皺緊了眉頭:“要領誰?”

    青年翹起一邊嘴角,手抬起,指向他背後的譚鳴鵲。

    “我不去!”譚鳴鵲恰到好處地哀鳴一聲,蹲下來,縮到了桌子後麵。

    容婆蹲在房頂的暗格裏,對譚鳴鵲完美的小白花演技讚賞地拍了拍手,無聲的。

    沈淩嘉看了一眼譚鳴鵲,迴頭時,語氣十分堅決:“我要帶這個小丫頭迴去。”

    俊秀青年則道:“抱歉,這位客人,風柳樓中自有規矩,如果你需要伺候的人,我馬上可以派……”

    “這些事情,你找我七弟去說!”沈淩嘉從懷中摸出一塊牌子,在他麵前晃了晃。

    俊秀青年看到牌子,詫然地倒退一步,臉色大變:“魏王殿下?”

    “滾!”

    沈淩嘉暴喝一聲,而後,走到譚鳴鵲身邊,將她拽起來。

    那個青年愣在原地,沒有阻攔。

    於是定地拉著她往外走,出房間的時候,譚鳴鵲聽見他輕聲說了一句話。

    兩個字。

    “有我。”

    他的手牽住她,灼熱的溫暖透過皮膚傳過來,讓譚鳴鵲臉上發燙。

    明明一切順理成章的發展,都是算計好的,她明明知道,怎麽還真像是無辜的人一樣害羞了呢?

    現在他保護她,是因為她害怕。

    他眼睛全是擔心。

    可是,她是做戲啊。

    ……

    沈淩嘉抓著譚鳴鵲的手從房間裏衝出去之後一路狂奔。

    他步子大,譚鳴鵲是步速快,倒也勉強跟上了他的腳步。

    畢竟沈淩嘉不是瘋跑,不然,她真的得被甩在路上了。

    譚鳴鵲氣喘籲籲,邊喘氣邊看周圍。

    她們已經跑出了風柳樓,而沈淩嘉還在往前跑。

    要跑到哪裏才行啊?

    譚鳴鵲剛冒出這個想法,

    沒想到,一拐角她就看到了一輛奢華的馬車,裝飾極為眼熟,再看看馬車上豎的旗子——這不就是之前沈淩嘉離開時坐的馬車嗎?

    他果然停了下來,推她上車。

    車外頭坐了一個車夫,中年人,一身神色的袍子。

    他呆呆地看了一眼沈淩嘉,又看看譚鳴鵲,末了,道:“七殿下變成女人了?”

    沈淩嘉失笑:“你胡說什麽呢,這不是七殿下。”

    “哦!”車夫做出恍然大悟之色,但又訝然,“那這是誰?”

    “你不用管,駕馬迴府便是。”沈淩嘉笑著說。

    “是。”車夫點點頭,把簾子放下,“駕!”

    車輪又開始緩緩滾動起來。

    譚鳴鵲有心聽一聽車行走的方向,路線,末了又想起現在她已經安全了。

    隻有一個車夫,容婆總不可能在車廂裏。

    上車前,她特意掃視過,車廂裏沒有能藏人的地方。

    不過,譚鳴鵲張張嘴,卻還是沒有說話。

    哪怕隻有一個車夫,也要小心。

    她今天第一次遇到沈淩嘉,轉頭就被容婆知道,她派去的人甚至沒有打擾,等沈淩嘉走了,才抓人。這風柳樓裏的人,不簡單,容婆背後的勢力,也不簡單,她不認識這個車夫,哪能知道他有沒有被收買?哪怕沈淩嘉信任這個車夫,反正她是不信的,因此,她並沒有說什麽會惹麻煩的話。

    譚鳴鵲驚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然後露出思索之色,再又好奇地看了沈淩嘉一眼。

    沈淩嘉一直盯著她,見她小動作頗多,看得好笑:“有什麽話,不妨直說,瞞在心裏可不痛快。”

    “是啊。”譚鳴鵲輕輕點了點頭。

    她便問道:“我們出來的時候,那個人好像喊了一聲什麽‘魏王殿下’?”

    譚鳴鵲眼波流轉,望向沈淩嘉:“難道,您是魏王?”

    “你倒是聰明,聽一句話,就能猜出我的身份。”沈淩嘉讚許地點點頭,道,“不錯,我之前沒透露我的名字,就想看看你何時能猜出來,如今你既然知道了,那我不妨告訴你,我的名字叫沈淩嘉。”

    她怎麽不知道他設置了這樣的考驗?

    譚鳴鵲道:“您是想直接帶我迴府,看到您府邸的名字,嚇一跳吧?”

    她本是隨便說的,沒想到沈淩嘉頓時露出詫然之色:

    “你怎麽知道?”

    竟然還真是啊?

    譚鳴鵲簡直佩服,他可真是……無聊。

    過了一會兒,沈淩嘉忽而喃喃自語道:“我就這麽把七弟丟在那,說不定他現在出來都找不到車呢。”

    想了想,沈淩嘉掀開簾子,對那車夫叮囑,讓他把兩人送迴來之後,再迴一趟風柳樓。

    車夫忙不迭答應。

    譚鳴鵲坐在車廂裏想,七弟?恐怕就是車夫口中的七殿下了,既然是沈淩嘉的七弟,又是殿下……莫非是七皇子?其實她也搞不清楚,譚鳴鵲從沒想過自己竟然可以來到京城,她最多知道一句當今有個天子,皇帝管著她們。至於皇帝有幾個皇子,又有幾個王侯貴胄,那她便不清楚了。

    也怪容婆,沒說仔細,她隻說了點沈淩嘉的事情,至於其他人,誰都沒提。

    譚鳴鵲暗暗揣測容婆背後的人恐怕就是一位王,隻是不知道是沈淩嘉的兄長還是弟弟。

    沈淩嘉叮囑了車夫,迴頭對她笑道:“我找到你的時候,他說不定已經喝完了酒,要是出來找不到車,也不知道會不會生氣,以他的個性,也許現在正跳著腳大罵呢。”

    譚鳴鵲道:“不會的,我哥哥就從不計較我做錯事,你們是親兄弟,哪會有隔夜仇呢?”

    沈淩嘉聽完一愣,末了,笑著說道:“我們不一樣的。”

    “您是說我的哥哥們照顧我,是因為我是妹妹嗎?放心吧,我家哥哥們關係就很好。”譚鳴鵲道。

    沈淩嘉歎息一聲:“或許吧。”

    他發了會兒愣,突然笑了出來。

    譚鳴鵲也在發呆,乍一聽到這個聲音,還覺得突兀,然後才想起來,自己還坐著別人的車呢。

    便轉頭問道:“您笑什麽?”

    沈淩嘉道:“我們能夠在茫茫人海中遇見,還是兩次,真是世事無常。”

    譚鳴鵲的心裏咯噔一下。

    沈淩嘉猶然未覺,仍是自說自話:“簡直好像天注定一樣,你在南邊,我在京城,你卻到了我這裏。”

    譚鳴鵲無言以對,隻好傻笑。

    好在沈淩嘉也就是突然想到這句話,說完就沒事了,並未深思。

    唯有譚鳴鵲在黑暗的車廂中,呆呆地舒了一口氣。

    當她沒有專心致誌去聽聲音的時候,一放鬆,頓時就被馬車顛簸得昏昏欲睡。

    等譚鳴鵲幾乎要睡著的時候,一道亮光突然刺中了她的雙眼。

    她趕緊閉上眼睛,低下頭緩了緩神,耳中聽到沈淩嘉的聲音:“到了。”

    她聽見他跳下馬車,但光芒還在。

    譚鳴鵲緩緩睜開眼睛,這才發現沈淩嘉一直替她打著簾子。

    “到了,跟我來吧。”他說完這句話卻沒走,一直等到譚鳴鵲下了馬車才放下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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